郭绍很放松,在自己的家里,总是会有一众难言的安全感和轻松心情,哪怕这座院子的地契依然属于符家。就好像在现代,忙碌了一周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那个地方是租来的房子,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真正放松下来……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因为在外面总是会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言行罢?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树叶,在门口的地砖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影子随着清风轻轻摇曳。
郭绍对清虚说道:“清虚,你去找刚才和我说话的大姐姐,听话,我和京娘有话要说。”
“好罢。”清虚转身就走。
京娘本来已经放松自己找地方坐下来了,这时神情顿时有些警觉,这娘们的江湖经历似乎让她过于敏感了。京娘乍一看着实没多少柔媚的感觉,但仔细看其实也算是明眸皓齿,脸长得很端正,嘴唇虽然有点厚却微微上翘很性|感,最诱人的还是凹凸夸张又结实的身材……京娘属于那种打扮和气质不够女性化,乍一看不是美人,越看越漂亮的女人。
郭绍送清虚出门指点她往哪里走,然后顺手关上了门。这下京娘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相信你的心思了,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郭绍好言道。
京娘皱眉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点伎俩和花言巧语以为我不懂……有时候你是什么都说的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郭绍一愣:“我心里想甚?你怎么突然说话硬生生的,刚才不还默认什么都愿意的吗?”
“那你想要作甚?”京娘脸上一红,瞪眼看着他。气氛骤然紧张。
郭绍上前几步,靠近一些,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京娘脸色变得绯红,倒退了两步背抵在墙壁上,颤声道:“什么秘密?”
“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郭绍见她这副模样,愕然道。京娘又问:“那你是哪个意思……你能等一等么,我不是想违背你的意思,我得想想,做好准备……”
“你听我说,京娘。”郭绍忙道,“我刚才在寻思,应该把你当成什么人……觉得应该可以信任你了,有一件事我谁没告诉,但我得先告诉你才说得清楚……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那副模样行不行?我有那么急的话,现在就去找玉莲了,一点都不费事!”
郭绍走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她呼吸急促鼓囊囊的胸脯起伏很紧张的样子,但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郭绍便把嘴靠近她的耳边,闻到一股子好闻的气味,悄悄说道:“皇后之前答应过我,让我和符家联姻。这回我又拼命救了她的性命,以前的承诺必定更加有效力。我考虑过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所以我早就想坦诚地给你个说法,虽然坏了你的清白,但不能娶你……”
“你原来和我说这个?”京娘瞪眼道,“你要娶也该娶李家娘子,人家那么痴心的,出身也不错……我何曾要求你娶过我?”
这下该郭绍感到诧异了,他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待你?”
京娘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让我在你身边……只要一个归宿,不是可以随意买卖抛弃的人。我不想改变什么,说服自己太难,一直就只想效忠于一个主人……先父这样做,他活得很坦然。”
郭绍听罢,认真琢磨了一番,忽然感叹道:“都说赵匡胤知人善用……简直极难得的人,但他居然拒之门外。嗯,看来我还是有比他强的地方。”
“别提他了!”京娘生气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又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这个人不算。我也不算是改投门户。”她似乎在说服自己,而不是在说服郭绍。
郭绍又道:“刚才我说的那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他确实没打算急着把京娘怎样,既然觉得她好,也应该对她相应的好一点。人家虽然有那种愚忠的心思,但自己也不能随意挥霍滥用,还是要尊重一下她的感受。
于是郭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今天不想再出门了,于是来到了后园。在湖边的房子里,打开正屋的后门,郭绍便直接坐在屋檐下扫干净了的石头上。这地方风景不错,能看到湖里正在绽放的荷花。
玉莲似乎去烧水去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郭绍无聊又轻松地干脆懒洋洋地躺在石砖上,眯着眼睛看树叶间的太阳。百无聊赖的时候,郭绍又想念起了符氏,在陈州道路上,她的脸她的眼神,反反复复回忆了好多遍。
符氏究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
郭绍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常常在符氏身边跟上跟下的宦官曹泰一路上居然没见着!只有一个原因,曹泰没跟着一路回东京,他肯定已被派出去做什么别的事。
但曹泰是宫里的宦官,如果他是出去了,也肯定会很快回宫。郭绍马上想到了一个成功率很大的办法,派人去陈州门守着,见到曹泰后让他送信给符氏……嗯,半路截住符氏的心腹宦官曹泰,这封信应该比较安全,不太可能有人会发现。这是郭绍准备第一次主动联系符氏,以前他就算想主动也没路子。
派去的人,首先要认识宦官曹泰,其次要可靠。京娘,唯一的也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郭绍有点激动起来,身体一挺,仰卧起坐一般挺了起来。心情渐好,嘿,练武的人腰力还好。
正好玉莲走进来了,说要给郭绍找换洗衣服,郭绍便道:“水留着,先不洗了。你帮我磨墨,我先写点东西。”
“什么时候这么有雅兴了?”玉莲温柔地笑着说。
郭绍和她嬉笑道:“你不知道,我去年底去关中时,背了一首曲词技压一群名士。”
玉莲道:“那你得背给我听听,真那么好?”
郭绍道:“等晚上吧,背了曲又有了兴致,我们就可以……”
玉莲的脸上浮现出带着羞臊又快乐的笑容,她的日子过得一好,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郭绍当然不说符氏的事;虽然她很可能会听说,毕竟救了皇后的性命这种大事很容易传开。他主要认为玉莲专门对符氏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理成见,所以不想在久别重逢时扫她的兴。
趁她找砚台磨墨时,郭绍就开始寻思写什么好。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对符氏说;具体成为一句句话,却一句都想不出来……
关键不能说得太露骨,这封信琢磨起来应该比较安全,但世上的事没有绝对的保密……正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写给皇后的信,写了过分的话万一泄露了呢?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但如果只是写一些不痒不痛的话,还费事写它作甚?
郭绍苦思良久,忽然灵感一现,一拍脑门:为啥不用密码?
用最简单的密码!正屋旁边正好有一架书架,平时几乎等于摆设,郭绍从来不看的;就好像土财主土包子家的书架,除了摆设没别的用处。他顺手就抓了一本最厚的拿在手里。
《史记》之十二本纪。郭绍又翻开第一页,上面有刻板的人名,以及刻板的年月。这本书肯定是到处都买得到的大路货……因为可以出现在郭绍这种人的书架上的书,不可能是什么难找的珍贵藏书。
页数、列数、第几个字,三个参数就可以确定出一个字……而且可以随时通知对方更换书目。这应该是译码中最简单的一种了,但郭绍不相信这个时代的人在不知道书名的情况下能译出来。简直闻所未闻的书写方式,一堆数字被人拿到手里可能还会觉得是什么账簿。
郭绍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封信可以告诉符氏破译和书写的办法,就算落到了别人手里,至少没写什么过分的话,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但只要确定安全送达了,以后就可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了。
墨已磨好,玉莲走开做别的事去了。郭绍当即就用他那白文不白的文笔开始描述这件事。很快就写完了,很简单的内容……他不打算再写别的话,但想了想,还是不嫌啰嗦地专门提醒:看完就烧掉此信,勿被人察觉正在关注哪一本书,用几次就换书目。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的信件偶然被人截获。那人能凭空破译出这份密码……郭绍觉得那真是遇到天外高人了,只好自认倒霉。
他又觉得用汉字数字破译过于简单,万一被人知道了是哪一本书,再得到了信件,很可能被聪明的人找出方法……毕竟太简单了。
郭绍便干脆把数字也换成现代数字,一到九、九个符号。这下子他放心了,这套数字就算在当下的印度和阿拉伯地区也无人能看明白,因为现代数字和最初的符号差异明显……中国人更无从知晓,连古代版的阿拉伯数字都还没传进来。阿拉伯人到沿海做生意,却把航海技术和先进的数学计算当作机密不对外泄露,很长时间别的国家都没得到这些东西。
只有九个符号,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记住。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