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最后丢给了奈尔一只通体毛色发黑的小羊羔。
奈尔抱着怀中那只被丢下来的、眼睛都没怎么睁开的小羊崽子,一脸懵逼:“为什么给我?”
从虚空中伸出的泛着莹润白光的手随意地上下挥舞了几下,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不要打扰”“自己去想”,随后便缩了回去,耳畔再次响起了神明那断断续续的歌声。
轻缓,而又暗含一丝的愁绪。
就像是暴雨来临之前集聚的细碎云团那般。
于是他只能低下脑袋,与怀中那偷偷睁开了一只金色眼眸的小家伙对视,半晌,才想起来感叹:“你咋还是黑色的。”
那羊羔气得背过脸去,拿头顶还未长成的嫩角戳他的手心。
“我得去休息了。”那只黑色的小羊羔用脑袋的软毛拱了下青年的腰侧的软肉,顺便偷偷拿角往他心窝子里撞了两下,就像是撒娇那样,因为羊角还没张开,倒也不怎么疼,“这蜕变的消耗比我想象的还大,估计得过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了。”
奈尔点点头。
歪着脑袋,金色的眼瞳望了过来,眨巴眨巴的,像是想说些什么。
“虽然很想说抱歉,不过……你快死了。”
它最后这样说道,然后也没等对方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便是站起身来,四蹄踏动,往前轻轻低头一冲,便是团成了一个散发着莹润光泽,却是有着黑核的光点,闪烁了两下,没了更多的声息,就像是睡着了那般。
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奈尔不禁咂舌:“这家伙,好好地怎么尽咒人呢!难怪一直有人说女巫是不好相与的……”
他摇了摇头,原本略有舒展的眉宇渐渐皱起,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化了某种无法被描述的苦意,尽数藏进了黑暗中。
而后便是一阵烦闷压抑的咳嗽声。
唯独那只被黑猫扑棱过的小虫依旧团着身子,无知无觉地,像是全然未能察觉到那一直拿自己当球滚的家伙已然陷入了美好的酣眠,仍旧不断变换着自身所散发的光芒,在这黑暗的深处点亮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
拉希米亚这个小镇的事情,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
在寻找到了“半夜偷入藏品室”的事情,确实与奈尔无关的相关证据之后,即便是艾什顿本着“这并非是最后的结论”“或许这只是他脱身的后路”的各种原则与接口,像将奈尔再多留下几日,但在事主亚曼·洛伊德先生的强烈请求,以及自己手下的连环劝说下,他不得不败下阵来,同意将青年从禁闭室内放出去。
于是,满脸懊恼的中年男子只能黑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正欢天喜地地奔进探案局后院的克罗,以及专注着吃着完全违反了季节的水果刨冰的塞拉斯一起,将某个被他认定为“前”嫌疑人的银发青年,从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接了出去。
“别再让我撞见了。”
背过身望向窗外美好的风光,蒙头抽着烟斗的中年男子,在银发青年经过身边的时候,状似随意地说道。
“感谢您的款待,艾什顿阁下。”奈尔回以营业式地微笑,欠身微微行礼,“至少每天的吃食还不算太糟。”
中年男子切了一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远。
“他还真是臭屁。”对此,克罗不屑地撇了撇嘴,声音却是没有半分收敛。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而后沿着走廊快速远去,拐了几个弯后就再也听不见脚步声。
奈尔笑了一声,看向对方:“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听到这话,本就没个正形的克罗更是乐得咧开了嘴角,露出了白花花的牙花:“嘿呀!兄弟,我的好兄弟啊!我和你说啊,托你的福,我这次来和洛伊德先生的生意全过了!你这紧闭室可真没白待啊!”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奈尔浑身一阵恶寒,赶忙将对付搁在自己肩上的臂膀摔下,斜着眼瞅他,“你是也想进去呆两天试试?”
“我错了!对不起!是口误!”
克罗从善如流。
奈尔斜瞟了他几眼,收回了视线,而后又像是有些随意地问道:“那之前那件事情,现在有查出来结果了吗?”
老油条子吭哧了两下,使劲挠了几下后脑,垂下没回答。
看来是被谈成单子的巨大快乐冲击地人傻了。
奈尔摇头。
倒是一旁专注与手头甜品奋战的塞拉斯抬起了黑纱下的那张清秀的脸庞,看向了大门处,睫毛微微颤动。
在走廊的尽头,探案局的大门此时正打开着,显露出一名有着深棕色短发,高瘦的颧骨和碧色眼瞳的中年人,以及跟在他身边,穿着修身执事服的年轻身影。
奈尔若有所思。
……
香榭圆21号。
奢华暗藏的偏厅内,此时已经被升腾的暖意所笼罩。
无论是蒸腾而起的暖意,还是手中捧着的温暖的茶水,抑或是鼻端弥漫的淡雅的香气,所有的一切都使得身处于其中的人们由内而外地感到放松,甚至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些许慵懒的倦意,将要在着冬日午后的暖意中沉沉睡去。
谢过一旁随侍的女仆递来的红茶,轻轻抿上一口,就可以察觉到那醇厚微甜的味道。这并非那些劣质的茶叶过于腻味干涩的甜意,反而异常的鲜嫩,十分顺滑地从喉中滑下后,仅在齿间残留下淡淡的清香。应是由极好的红茶冲泡而成的。
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亚曼·洛伊德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状似无意地介绍道:“这是我秋末时分去往王都的时候,一位相熟的朋友赠送于我的。据他所说,这茶叶是他家庄园的产出,是一种即便在王城也是少有存量的极品。于是便想着,拿来让大家都尝尝。”
银发的青年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谢意与赞赏,而后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友人的消失。
“塞拉斯呢?”奈尔侧头看向克罗。
这位一向没什么正形的画家与收藏品爱好者,此时洁白的衣领正敞开着,领结也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正认真地欣赏着这小型偏厅内的各类装饰与浮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只是偏了下嘴,随意地回答道:“塞拉斯刚才说肚子疼,跑去盥洗室了。”
奈尔默然。
也是,这种日子吃了这么多的冷食,就算是铁打的胃也迟早遭不住。
于是,他便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的洛伊德身上,向他轻轻点头。
偏厅内的几个仆人微微欠身,有序地离开了这里,关上了有着良好隔音的大门,而后在奈尔的感应中,沿着走廊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