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确认过四周没有危险后,奈尔收回利刃,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奈尔吧?先把这些撤下去吧,我既然守在这里,就不是要找你打架的。”端坐在位子上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满脸无奈,他扫了眼漂浮在半空中,刃部隐隐瞄准自己的各类物件,想了想,又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句,“况且你自己也清楚,真要动手的话,你根本就打不过我。”
奈尔陷入了沉默。
确实,如同眼前的这个人所说的那样,若是对方真心想要对他动手的话,那怕他想要反击重伤对方,都得付出拼死的决心与代价。
更何况……眼前的,并非是对方的本体。
“哦,终于察觉到了吗?”
神情颓丧的中年男子挑起眉头,瞥了奈尔一眼:“确实,身处在这里的我,只是来自一个月前本体留下作为看守的分身罢了。”
他终于坐正了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嗯,有介于本体肯定会在门口做出障眼法,防止无关的人进来,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了,是吗?”
“你就是驻守在这里的塔主?你同安雅姐认识多久了?”
奈尔一连抛出了两个问题。
“塔主是我,怎么?你有意见吗?我本人一般就在塔顶,欢迎随时质疑挑战我。不过好心给你个忠告,对于挑战者,我向来不会手下留情。”塔主的分身慵懒地说道,身子再次缩回了椅子上,“至于安雅……你说的应该是那个坏脾气的毒舌小姑娘吧?我们已经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属于合作关系。
“当然,虽然说是合作,但更多的时候是她单方面地跑过来敲走我的人力和资源,顺便还讽刺我几句,可真是个不乖的小姑娘。”
他说着,颇为懊恼地摇了摇头。
奈尔心下了然,当即略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还有应该最重要的问题,必须问清:“那您这是……”
“打赌输了呗。”
满脸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的塔主斜瞟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向他招了招手,眼见眼前的青年警惕地没有靠近,却也并不逼迫,只是一手随意地撑起下巴,向他发问道:“你小子,应该就是安雅那姑娘让我等的人了吧?”
“她让你等我?做什么?”
“看到这个了吧?”塔主拍了拍手边的木匣,“说是让我务必亲手把这个转交给你,弄丢了弄坏了就和我急。
“天知道我这一个月都过得是什么日子。离又不能离开这里,闲着又总有人有事需要我出门去处理,如果带在身上出门,总会有些眼绿的家伙跳出来找麻烦,明明原来见了我逃还来不及。真是……”
他说着摇了摇头。
“所以?”
塔主挑起了一侧的眉头:“没什么所以。
“当然,如果你更加喜欢刺激多变的情节,我可以把这个‘所以’给你补上,反正也废不了多少时间。
“你既然愿意给我这种老人家的生活制造点有趣的乐子,我倒也蛮乐意陪着一起胡闹的。”
“……别了,还是按您原本的想法来吧。”
撇了撇嘴,塔主显然也不想和奈尔在这些小细节上计较,挥手打了个哈欠,便不再继续:“总之,这边,是安雅让我从森精灵那边好说歹说才取来,要转交给你的东西。
“你自己一会记得收好了,要是被他们或者随便什么人寻来,又或者是不小心遗失在了哪里,那就不管我的事了。我该尽职责已经尽完了,再需要雇佣我的话,那我们就必须得谈一谈补上我的加班费的事情了。”
他停顿了一秒,随即表情变得有几分微妙:“然后是我被拜托了,务必要提醒你注意的事。”
他没再试图用言语表达什么,只是一手虚触自己的眉心,下移后改作握拳,轻轻敲击自己的心口位置。
“以上,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了。在这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像你这种年轻人,还是想个办法,尽可能不留遗憾地好好度过吧。”
最后瞥了一眼青年陷入沉思的面容,塔主再次微微点头致意,伴随着骤起的微风,身影消散在了屋内。
……
“不知道奈尔能不能明白我让约押转交给他的意思。”
这是安雅在忙碌的工作间歇,不知道第几次发出叹息。
坐在一旁安静地翻阅着书籍的卡莲,仍旧维持着双眼紧闭,面对前方的姿态,以稳定的频率翻动着书页,声音平静:“他会理解的。
“毕竟,他是奈尔。”
“虽然我也觉得他最终确实会理解……”
长叹了口气,安雅将双手交叠置于手中拖把的长柄顶端,下巴轻轻搭在其上,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也不知道时间能不能赶上……”
“他向来最准时了,不是吗?”
“你就宠他吧,每次最后不都还是我去收拾首尾吗……”
瞥了一眼浮现在虚空中,细密的沙砾即将落完的透明而硕大的沙漏,又举目望向远端,不断碎裂的天幕背后所显露出来的大片浑浊的黑色,安雅撇了撇嘴。
时间可不多了啊,奈尔……
……
出乎意料的,安雅借助他人的口舌,最后想要转达给自己的信息异常简单。
只是稍作思考,再进行初步的尝试后,奈尔便理解了她的意思。
望着再次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白银色短杖,奈尔的面上一时间有着种种复杂的情绪闪过。
作为从最开始就从神明处取得,且一路陪伴他身走来,并且就是他半身所制成的这根银白色短杖,他曾经很天真地认为,这只不过是神明给予他用以自保的器具,而并未探究其中的深层次内涵。
直到前不久,因为一个偶然的巧合,他发现了其中更深一层次的含义,却又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其全部的面貌。
直到现在,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就在这一刻,就在他终于理解了安雅所要传达的含义之后,当他再一次仔细地审视起这件从最初就被自己所接触到的事物,这才恍然发现,原来,通往最后大门的钥匙早已被自己握于掌中,而自己却又未能知晓。
或者说,是他自己刻意忽视了这一种可能。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