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也惊呆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又过了一会儿,原木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原木下属也跟着他出了会议室,只留下唐之信一行人。
原木走后,王东阳对唐之信说:“这老家伙还是个玻璃心?这么一点儿话都承受不住。看来日薄西山也是命数啊。”
唐之信说:“我看不像。如果要发火,当场就可以。何必回家生闷气。我估计这激将法还是有用的。你之前没来过r国吧?”
王东阳说:“这儿没啥可看的。还不如在酒店休息舒服。”
唐之信又问刘淳,刘淳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唐之信说:“谈判结束,我们就回去。”
唐之信一行人又在会议室里等了将近七个小时,期间除了润禾集团的前台进来续了几杯茶水之外,没见到一个润禾集团的人。仿佛人去楼空了一般。
王东阳有些着急了,问:“你确定在这儿等?”
唐之信说:“还是等等。毕竟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小事儿。咱们得给他们足够的余地。这时候,他们比我们更难受。我们这个时候儿走了,会让对方觉得我们没有足够的耐心。”
王东阳说:“要是人家早下班了呢?咱们不是白等吗?”
唐之信眯起了眼,打了个呵欠,说:“别烦我,让我睡会儿。”
王东阳看了刘淳一眼,说:“还是这哥们儿心大。刘总啊,咱们也眯会儿。”
刘淳上下两张眼皮儿也在打架,于是说:“睡吧。”
其他人见三人都眯起了眼,也就放松了,纷纷进入了梦乡。
晚上十点。
原木走到会议室,见唐之信一行人都沉浸在了梦乡里,也不好意思打扰。就坐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等。
原木等待了一个小时后,见唐之信还在酣畅淋漓的和庄周论蝶,原木的助理就故意踢了踢会议桌腿,弄点儿声响出来。
唐之信这才醒,他们发现原木和助理早就坐在了对面儿。
唐之信说:“原木先生,你还没有下班?”
原木开玩笑道:“你就不担心,我把你们扔在会议室,不管你们。”
唐之信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儿二十分了,于是问:“你们这儿有夜市儿吗?能喝啤酒的那种。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原木问助理,助理摇了摇头。
于是原木就带着助理和唐之信一行人来到街上,找寻还没有打烊的饭店。街道上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路两旁的花草植被散发出久违的泥土芳香。
唐之信和原木走前前面,其他人跟着后面。
唐之信问原木:“我很好奇,你们国家怎么那么多百年老店?”
原木笑了笑说:“这不难理解。我们在这儿都称之为手艺人。像这种百年老店,一般是家族式的。一个家庭专做某一样,父亲传儿子,儿子传儿子,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过三代,其实就是百年老店了。我最羡慕的还是‘寿司之神’,一生只做一件事儿,把一件事儿做到尽善尽美。另外,家族式管理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唐之信说起了往事:“四年前,我来并购你们国家的一个餐厅。那个餐厅应该有几十年了吧,父亲年龄大了,就传给了儿子。我来之后,没有直接找他们谈。先是在他们店里用了餐,说实话,他们的厨艺确实是一流的。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服务,既不让你觉着冷落,又不因为服务太周到,以至于尴尬。后来,我就找那个餐厅的老板谈,我用餐的感受。老板很开心。后来,我说了收购的事儿。你猜怎么着?”
原木笑:“估计你被冷落了吧?”
唐之信点了点头,说:“还真被你猜着了。这老板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说吃饭他们欢迎,并购找错地方了。哈哈。后来,我又一阵劝说。他给我讲起了他们家族的发家史,从他的话语里,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
原木问:“什么?”
唐之信说:“匠心精神。”
原木点了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我说他们都是手艺人的原因。他们一辈子精于此道,以此为生,把时间都融进了事业里。所以才能把事情做到巅峰状态。你别看他们店面少,有的甚至只有一家店面。他们可是名声在外,几乎整个r国都知道他们。很多人来这儿旅游或者串亲,一般都会去那儿消费。这些人中,有一份部分去消费,就是冲着匠人精神去的。只可惜啊,我没那种福报,一出生就和这个行业打交道。”
唐之信说:“你们一直做得不错。”
原木说:“不用恭维我,做得不错还用卖品牌吗?”
唐之信说:“时势造英雄,时势没了,英雄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所以,要想英雄有用武之地,需要去开辟一个新的市场。”
原木没有接他的话,说:“你知道那家店为什么不卖给你吗?”
唐之信说:“我给他谈发展,他反问了一句,干嘛要发展。这样不挺好的吗?后来我再说,发展好了,可以完成家族财富积累,为社会多尽责任。你猜他怎么说?”
原木问:“怎么说?”
唐之信说:“钱多不一定是好事儿,另外独善其身也算是为社会尽责任了,有多大面碗儿,就装多少面。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福报。我算是被他说服了。哈哈。”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润禾集团两公里处。原木指着一个不怎么起眼儿的小酒馆说:“你看见店门口照片上的那个小伙子了吗?”
唐之信说:“看到了。”
原木说:“找那个小伙子喝两杯儿?”
唐之信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他们就进了这个小酒馆。
小酒馆陈设简单,除了原木色的桌椅、吧台,就是七八十年代的地板,连橱窗里摆的都是那个时候儿的物件儿。
原木亲切的和店老板打招呼,看来出来,他们很熟。
不一会儿,一些精致的料理和盛满清酒的白色酒壶端了上来。
唐之信抿了一口,不禁惊叹了一声:“这酒?”
原木说:“你再尝尝寿司?”
唐之信又尝了一口,说:“我猜一下啊,这都是自己做的吧?”
原木指着这个不大的小酒馆说:“是的。另外这店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店老板自己装饰的,没有买组合家具。小酒馆有六十二年了,这家店老板现在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尝尝饭和酒是不是变了味儿。”
唐之信说:“那小伙子呢?”
原木笑:“六十二年前的照片,我刚才看了一下,他今天没来。”
唐之信问:“刚才那是他儿子?”
原木说:“是他孙子。他儿子天赋没有他孙子高,他就让儿子做原料加工上的活儿。他孙子负责最后一道工序和招揽客人。别看他店面小,他的酒可是闻名整个北海省。他的酒每天只卖两千壶,现在咱们喝的几壶酒是我一个月前定的。”
唐之信抬起头,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小酒馆,再加上原木的一番介绍,他感受到了一种独有的韵味,是经过岁月沉淀、洗尽铅华的一种气质。对啊,做企业就需要有这样的气质。
唐之信感叹道:“企业无分大小,闻道者先啊。”
原木说:“有很多人想加盟他们的店,他们都拒绝了。他们认为企业其实只有两种,一种是大而强的,另一种是小而美的,他们愿意做小而美的那种。如果让我自由的选择一次,我宁可做成小而美的,不愿意做成大而强的。”
唐之信问:“为什么?”
原木说:“小而美的更容易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大而强的繁杂事务太多,想心静很难。从生活质量上来说,小而美更适合我。”
唐之信听出了原木的弦外之音,他委婉的问:“你退休后想做什么?”
原木笑了说:“退休后,我就买块儿地,不大,为一些人提供新鲜的瓜果蔬菜。很小众的就可以。”原木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唐之信,说:“唐总,润禾集团是我几代人的心血,我很珍惜它。所以,我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之后,你能够善待它。虽说现在品牌和专利已经被我们卖的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左右,可这剩下的恰恰是我完完整整从我父亲那里接过来的。这百分之三十不会再单独卖给任何人,它们我们家族的脊梁。今天,我把他们完完整整的交给你,希望它们在你手里能够重回昔日的辉煌。”说完,原木哭了起来。
唐之信没说话,他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此刻,他只想静静地体味。
接着,原木把领带撕出西装,扔到了一边儿,接着西装也扔到了另一边儿。后来干脆撸起袖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喝多了,就给唐之信讲他们的家族史。唐之信和王东阳陪着他,一直到他喝得尽兴,说得尽兴后,才搀扶着他,把他送到了车上。
一阵风吹过,原木的车消失在了迷茫的夜色中,唐之信望着远去的原木的车,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刘淳劝他:“他走远了。”
唐之信说:“多看几眼吧,能这样看着一个英雄落寞的机会不多。原木不是个寻常老板,他是一个匠人。我们需要向他学习这种精神。”
刘淳点了点头,说:“是啊。之前很多人说匠人精神需要环境,环境好才能出匠人。现在看来,也不对。这事儿和环境没多大关系,真正的好匠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这种精神。原木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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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原木就带着家族主要成员来和唐之信签署了并购协议。原木把股份比例从百分之四十九,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三点六。并且严令家族,永远不要谋求润禾的控股地位,永远不参与润禾集团的运营。
签约仪式结束后,唐之信送原木。
唐之信问:“你把所有股份都退了?”
原木说:“退了。”
唐之信问:“为什么?”
原木说:“我不想不劳而获,创造者应该享受的利润,我不能去分。”
唐之信说:“在人的常识和法律范围内,你都没问题的。投钱了,应该分取利润。天经地义。你这样太苛责自己了。”
原木摇了摇头说:“这不是苛责。我唯一从爷爷和父亲那里学到的东西,就是人必须是手艺人。亲力亲为,创造价值,分享价值,这是家训。我不会把钱放在一个我不创造一点儿劳动价值的地方,那是对我家族和家训的亵渎。”原木顿了顿,又说:“不过,家族的意见和我并不一致,剩余持有的股份是他们要求的。但他们尽可放心,他们只是想分点儿钱而已,对经营管理不感兴趣。”
唐之信问:“你接下来去哪儿?”
原木说:“昨天和你说过了,我看上了一块儿地,准备做个庄园,为一小部分人提供一些纯绿色的蔬菜瓜果。我这辈子啊,就守着这块儿地了。等我打理好了,欢迎你来。”说完,哼着小调儿上了车,一溜烟儿,车子消失在了拐弯处。
唐之信定定的望了一会儿,然后快步回到了办公室。
收购的本质是被并购企业的人员、合同、财务、业务、文化等相关项目的整合。此次收购虽然很成功,用时很短。从时间上分析,降低的财务成本;但从整合的角度来看,各项工作压力很大。
也因此,唐之信把云鼎资本能调动到这个项目里的人全部调了进来。整合的首要问题,是人员。
润禾集团之前施行的“终身制”薪酬制度,即一个人年轻时加入公司,只管努力的工作。公司会根据其胜任力和资历,进行有序的升迁。当然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至少得等到上级调走才可以,而上级的升迁要等上上级升迁或者调走才可以。如果运气好,可以做到高层级别,等于是拥有了“金饭碗”。退休后,员工还可以返聘会公司,拿着退休金和返聘职务工资进行养老。
这种薪酬制度下,员工对于企业的感情不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而是归属和被归属的关系。一个员工的归属感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公司提供的待遇,这种“终身制”的薪酬制度很好保障了员工的收入,员工也因为把公司当成了家,当成了最后一道面向不确定未来的屏障,仅次于家庭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