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水洼里即将被淹死的虫子不断往水面挣扎,雨后的道路潮湿泥泞。
深一脚浅一脚,赤松的鞋子裹上了一层烂泥。
但赤松很高兴。
因为表哥接他出来了,还要送他去一户人家做工,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这是逃难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短胖的中年表哥在前面边走边告诫着赤松:“送你去的人家呢,是开杀鸡档的,以后到了那里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懒。”
“不会的表哥,只要能吃上一口饱饭,再苦再累的活我都能干。”赤松很兴奋,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
“到了。”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赤松跟在表哥的身后跨入了大门。
“乃威支丘。”杀鸡档老板看着他的移民身份证念到。
“不,我叫赤松,乃威赤松!”赤松耐心地笑着解释。
“怎么不一样?!”老板不耐烦地问到。
满脸堆笑的表哥立刻捅了一下细伟,对老板解释道:“不,是叫赤松!”
看着这一幕,赤松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默接受了这个移民官不带丝毫尊重就给他定下的名字。
“去,把这些桶都洗干净。”老板对着赤松喊了一句,但外语不熟的赤松根本没听懂。
“诶,让你去干活了。”一旁的表哥看赤松发愣,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转而对老板说道,“他刚来,听不懂话的。”
“这么麻烦?”杀鸡档老板皱起了眉头。
“虽然麻烦,但便宜啊,这小子干活勤快着呢,只要三十块,现在鬼人入侵的少了,害的逃难的人也少,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么便宜的了。”
“行吧,行吧,三十就三十。”思量了一会儿,老板还是同意了。
“嘿嘿,您吃不了亏的。”
刷着木桶的赤松看到老板递出什么交给了表哥,而表哥则是露出更灿烂的笑容,向老板挥挥手,转身便朝大门口走去。
“诶,表哥!”
赤松喊了一声,但表哥却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手脚麻利点。”付完钱的老板走过来踹了赤松一脚。
赤松没听懂,只是朝着这个今后的东家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使劲的点头,手上动作的更加卖力。
“为什么表哥不理我呢?”想了一会儿无果的赤松摇了摇头,继续卖力起来。
晚饭。
伸出的手被一双筷子抽出了红印,赤松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
尽管听不懂女主人在嚷嚷着些什么,但累了一天的赤松知道,他不应该去夹菜。
可没关系,能吃饱饭就很好了,赤松这么想着,埋着头,将干巴的米饭往嘴里扒着,对着明天依旧充满憧憬。
……
人潮像海浪般起伏,欢呼。
擂台上方的灯光很刺眼,照得赤松有些晃眼。
扶了扶面具,重新踏上擂台,看着面前全神戒备的对手,赤松的思绪却飘回了刚刚那个小男孩身上。
他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很久远了。
……
清晨。
“哈哈,哈哈哈。”
主人家的两个小孩大笑着从楼梯上跑下来,大一些的那个将手上的石子扔向赤松,小一点的则用脚踢着赤松的脑袋,想让这个被叫做“猪”的男人起来干活。
两个小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干的。
在这一个多月里,赤松已经不止一次被活活打晕了。
浑身的恶臭,饿得两眼发晕的赤松挣扎着爬起,他要干活了。
情况和想的完全不同,生活没有好转,反而滑入了更深的黑暗。
赤松终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来做工的,在这里,他变成了奴隶,或者说,被卖成了奴隶。
每天不断的杀鸡,浑身恶臭,每个清晨都要在拳打脚踢下醒来,吃饭根本不能吃菜。
赤松熬不住了。
慌慌张张的,他偷走了主人一家的钱财。
逃跑了……
“嗬,嗬嗬。”
饿得腿软喘着粗气的赤松一个脚滑,硕大的麻袋直接将他压倒。
旁边的码头搬运工望着什么也搬不动的赤松只是发出无情嘲笑,没人想着要上前扶一把,因为难民不值得同情,只是些牲畜,对待牲畜的,只有鞭打,没有关心。
除了码头老板的女儿。
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太小,她心里还没有歧视的观念。
坐在台阶上休息的赤松从怀里掏出一朵小黄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这是赤松来到泰兰后收到的唯一的礼物,也是第一次尊重,这朵花是小女孩送的,所以他很珍惜。
“支丘又在对着那朵花笑了,你说我把它抢走会怎么样?”一精瘦的年轻人捅了捅旁边同伴的胳膊笑道。
“那肯定会很好玩吧。”同伴也想看看。
“嘿嘿,那待会看我的。”
精瘦的年轻人扛过麻袋没有带去仓库,却是绕了个弯,朝着赤松的背后摸去,猛地将麻袋当头砸下!
根本没注意到的赤松立刻被砸趴下。
“可恶,怎么没松手?”
看着手上还紧紧抓着小黄花的年轻人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人,啐了口唾沫,布满灰尘的布鞋直接踩上了赤松的手!
隔着疼痛的手掌,黄花被撵得稀烂。
“哈哈哈哈。”
看着满脸呆滞的支丘用满是裂纹的手在充满尘土的地上无意义的捡着破碎的花瓣,年轻人冲着一直在旁边看的同伴得意大笑。
“咳,咳咳,咳咳咳。”
“草,这病猪不会有什么病吧?”剧烈的咳嗽声让年轻人皱起眉,迅速的跑开了,只剩下赤松倒在地上不断起伏。
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啃噬着气管,尘土顺着赤松的口鼻不断被吸入,让情况变得更糟。
三个多月了,这是赤松第一次犯病。
是哮喘。
挣扎着起身,赤松扶着墙踉踉跄跄地朝着药铺跑去,没一个人搀扶,所有人都满脸嫌恶的避开。
捂着胸膛,赤松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药,药。”
低语响起,虚弱不堪的赤松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
母亲?
“药,药,这是药,快喝了吧,喝了就能好了。”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自己熟悉到极点的脸。
“母亲!”
女人笑着拍打赤松的后背,端起碗朝他的嘴边送。
沾满血迹的小刀躺在地上,扑鼻的肉香从碗里飘出。
“母亲!”
赤松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住。
一切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