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案祭拜英烈,济州城火炮显威。
船行三日,济州岛在望,明生却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处理,三位战死兄弟遗体已经有些浮肿发臭,盖因春末回暖,气温高升,等不得回转月亮湾。
思索再三,明生决定以隆重之礼葬之,万物有灵,人为万灵之长,人之生命怎样尊重也不为过;这些曾经的流民,军户虽依靠赵家而生,但他赵家如果没有这些人帮衬,却是连个屁也不是,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外如是;同心同理,古人不信来生,却信魂魄有灵,所以才岁岁祭拜祖先,使亡者得安,使生者继福,明生本来不信,但何以转世投胎至此?
想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吧,明生承认,也有一丁丁拉拢人心的龌龊心思。
在南岸寻了一处可登岸之地,众人将三具遗体抬下,架四方篝火,摆香案,一应祭品罗列,明生跪于前,俯身叩拜,高诵祭文曰:
呜呼诸公,不幸战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
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
魂兮归来,以解亲伤;魂兮归来,见吾故乡;魂兮归来,永佑天光!
读罢,撒酒焚香,众人三拜,孟超,福伯二人点燃篝火,待篝火熄灭,寻骨殖分别包了,置于檀木盒中,礼毕。
众人收拾用具,重新登船,沿海岸线直奔济州城。
将近济州城,瞭望手摇旗停船,明生正疑惑间,瞭望手已经沿着桅杆攀爬而下。
“少爷,济州港口有十几条船,其中半数都是倭国的棺材船,岸边也全是人,乌泱泱一片。”瞭望手自是全船眼神最好的,将所见禀报明生。
“哦?莫不是牛头岛的倭寇又来济州城打秋风了?可看的清城中景象?”明生问道。
“只看到城门紧闭,门前并无一人,其他看不清楚。”瞭望手回禀。
“孟叔,生意上门,咱们拿倭寇试试炮。”明生顿时来了兴趣,有炮不用怎么行,总得试试威力,合该这群倭寇倒霉。
“少爷,这倭寇人数不少,倘若被围,咱们这点人手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惹那倭寇作甚!”王宝急忙拦住孟超,面带忧虑的看向明生。
“宝叔,这济州岛位置得天独厚,今后咱们往来倭国,甚至是濠镜,都少不得在济州修整,如今同济州结个善缘,以后行事方便。那倭船无炮,仅有火铳几十只,咱们怕甚,远远的吊着用炮轰就是,又不是冲上去砍杀。”解释一番,命诸人马上准备。
安排夜枭号在扬威号身后远远的跟着,只扬威号一船奔向港口,待离倭船尚有两百丈左右,命船只打横,右舷正对码头。岸上的倭寇此时也发现二船,大多不予理会,有几支则叫嚷着登船。
赵家军之前仅有四门炮,也操练不多,这扬威号上三十几人,仅有五六人操弄过,好在右舷只有六门炮,那孟超极度亢奋,领着十几人进入二层夹板,每门炮二人,一个懂的带个新丁,教会怎么填装火药,更换子铳,便各行其是。本来严肃庄重的场面,被弄的犹如菜市场般混乱,好在炮口都是固定的,也轰不到自己。
轰~轰~轰~炮声响起,明生感觉大为丧气,一点也不齐啊,炮声凌乱,一点规律也无,跟电影里不一样呀,不是从头到尾,依次开炮么?再看结果,一轮炮下去,三颗飞出不足百丈便落在水里,喂了王八;两颗倒是打的远,飞到岸上去了,也不知干掉了几个倭寇,还有一颗呢,哪去了?
“娘~的,怎么没放炮弹?你傻的么!”孟超指着二人就是一顿臭骂,原来有二人紧张过度,却是只放了火药,忘记安放炮弹,只听个响。
“孟叔,小子是要打那些船,不是打人!”明生趴在甲板出口喊道。
“某知道!准备,放!”又是一轮炮轰了过去。
这次战果不错,六发中一,一艘倭船的船楼被开了个大洞,木屑纷飞,有人惨叫,却不知战果如何。
这倭船有一个特性,就是没有龙骨,都是船板拼接,坚固度可想而知,又加船楼高大,船身宽而扁,底舱都是桨手,打中就是死伤一片。这玩意在大航海时代,就只能是挨揍的靶子。
岸上的倭寇见有船只受损,对面的夷船竟然敢放炮攻击,纷纷怒喝,有那武士手持倭刀指挥,倭寇们奔跑着登上船只,十几只船,也不分队形,散乱的向扬威号冲来,这是要肉搏的节奏。
明生见事不好,急命转舵,逃之夭夭,傻子才跟你肉搏。
倭寇们追了小半个时辰,却是发现相距越来越远,桨手们力竭,哪里还能再追。在船上暴跳如雷,挥舞着刀枪鬼叫。
果然降维打击不是吹的,我可以殴你,你却摸到我,对此,明生很满意。见倭寇掉头离去,明生又命扬威号转向,追在屁股后面来了一轮齐射,虽是一发未中,却是特~娘的好不吓人。
前后折腾了两个时辰,几十发炮弹下去,却是再无战果,那倭寇也被折腾累了,不再理会明生,掉头向牛头岛驶去。
明生命夜枭号远远的吊着监视,也不去追击,毕竟自己人也被明生折腾的手脚酸软,再装牛掰,不小心就会被群殴。
见倭寇确实走远,不是欲擒故纵,明生才搭乘一小舢板向岸边驶去,大船却是不敢靠岸,抛锚在深海,随时可以跑路。
远处的城门也开起,十余人骑马向岸边奔行。待双方见面,当日给明生引路的中年公人也在人群之中,十几人对着明生等人拱手致谢。
其中两人尤为引人注目,居中一人身穿大红蟒袍,前胸,两肩绣着四爪金龙,年约十七八岁,四方脸,面白无须,左侧后半步一老者,戴乌纱帽、幞头,身穿盘领窄袖大袍,前胸补子绣飞禽,也不知是什么鸟,花白胡须,面容消瘦,眼窝深陷,这是两个官呐。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帮,吾乃济州州牧张存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乌纱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
“小子大明辽东人士,赵明生。月余前曾来济州城叨扰过,小子尚还认得这位大人。”明生拱手行礼,并以手指那位中年公人。
中年公人微微点头致意,并未出声,有上官在,轮不到他出头。
“哦?不知赵小公子所来何事?又为何击退倭船?”张州牧见明生执礼甚躬,也便来了兴致。
“小子此番前往倭国贸易,此时归航,回转大明,来济州为补充些许食物,饮水。至于为何袭击倭寇么?也不瞒大人,小子之前却是同这五岛倭寇有所冲突。”明生顺手拉过蔡忠实,又义愤填膺的说道“我好友的船只为五岛贼寇劫掠,全船死难,仅此一人逃脱,小子此番炮轰倭寇,正是为报仇。”
明生也大体没有撒谎,只是五岛袭击的是忠实那倒霉的前掌柜,而非明生,不过那不重要,只要以后能在济州行个方便,甚至能建个商栈,能同这些人做生意才好。苍蝇再小也是肉,何况这济州也不小,居然还蹲着一个李朝宗室。
“如此,可方便入城一叙?”却是那居中的青年人抢在老者之前问道。
“额~此乃我朝绫阳君,当今大王之侄。”张州牧急忙向北拱手,那意思是这是我朝宗室,你小子可别冲撞了。
“可是那李倧?”明生哪里管的许多,前番审问倭寇,曾提及是要杀个叫什么李倧的,莫不是这个人?
那老者面色一沉,似有怒色,显然对明生的无礼感到愤怒,居中青年人却是面色如常,笑呵呵的说道“正是,赵公子是如何得知?”
“小子莽撞了,前番曾俘获一倭寇,便是从这倭寇口中得知殿下名讳,言此番倭寇之所以侵扰济州,正是为殿下。”生个甚的鸟气!倭寇天天骑在你们头上屙~屎,也未见你们拿着棍子打骂,俺就说了个人名,就恁的吹胡子瞪眼,欺软怕硬的怂货。
明生说完,在场诸人脸色都颇为难看。难怪倭寇袭扰的都是宗室名下的村落,庄园,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却被几个大明人所证实。宗室内斗,这是朝中有人欲致绫阳君于死地,可怜数百的穷苦百姓,都做了替罪羔羊。
那李倧闻言,更是脸色铁青,一切都以明了,是当今大王杀尽兄弟还不够,这是借倭寇之手,要斩杀自己的亲侄儿,可某仅仅是弹劾了妖姬金介屎勾连外朝,便被发配至此,尤不放过,何至于此?
明生哪里知晓如此多狗屁倒灶之事,见诸人脸色不虞,以为又是某句话冲撞了,真是好不爽利,反不如贼寇们直来直去的方便。
沉默少许,李倧方才压下心中怒气,拱手说道“多谢赵公子相告,可否入城再详谈?”
“额,抱歉,倭寇相近,小子不能离船。不知可否将物资运至码头,小子奉双倍银钱便是。”进城作甚,被倭寇围住群殴么?
李倧本想拉拢明生一番,这群明人船坚炮利,倭寇不敌,有了此人,好歹能保住性命,只是见明生拒绝,又不能强求,索性卖个人情,命人回城准备物资。几人站在岸边又攀谈了半个时辰,待交接了物资,方才互相告辞。
明生也不是不明白李倧的意思,只是手中仅有五十余人,如何斗得过倭寇?搞个偷袭尚可,正面对阵,那就是送人头。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送了几十柄倭刀,竹枪给李倧,算是留了几分情谊,你们自己的锅自己背,某也只能帮你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