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灵山的一处低洼山谷中,一堆柴火还未熄灭。
一人身裹着厚厚的银色狐裘大氅,已是春末的天气,却似十分畏寒,脸都隐在宽大的兜帽之中不见真容。
他就这么静静伫立在柴堆旁,凝望着东南方向出神。
身后三个红衣人窜出丛林,飞奔近前跪地禀报道:“大使,已查实前去的众兄弟无一生还。”
“是赢荷出卖了我们?”银色狐裘的男子低沉嘶哑的嗓音中有一丝困惑不解。
“依属下愚见,并不是,只是如今赢荷也被关押如地牢之中,但因地牢机关太多,属下等没法进去探知当日详情。”
“飞鹰堡纵然固若金汤,可已经拿到他们的路线图,内外联合之下,又怎会全军覆没?”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个人,“她若不死,教尊的大计就会被搁置,你们明白么?”
三个红衣人浑身一颤,“属下听凭请大使吩咐。”
银煞冷冷一笑,从袖中掏出三枚紫色药丸,“既然暂时无法从中心突破,那么就从底部瓦解吧。”
三人抬头看着这个罗刹鬼递过来的三枚紫色药丸,面露惊恐之色。
“若此计大成,教尊将亲自超度你们的亡灵归天国,并厚待你们的家人。”
三人接过紫色药丸,天光下隐约可见其中细密如虫卵的斑纹,可还来不及犹豫,颊边劲风一扫,药丸飞入口中,瞬间化开,直入腹腔,一阵灼烧之后,并无特殊感觉,却让三人痛苦地面颊狰狞,若不是惧怕银煞的力量,他们早就扣喉咙欲吐了。
银煞看着当中一人,“有一要事吩咐于你,进入苍月岭后山通往铃兰阁的那条隧道,将这些粉末洒在隧道之中!”
那人接过粉包,点头心有不甘地应道:“是。”
银煞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语气说不出的森寒:“三日内,我要飞鹰堡成为一座死城!”
“那个女人的命,就由我来结束吧,”他安抚着袖笼中那不安分的灵宠,“莫急,很快就能让你吃的饱饱的了!”
层层包裹缠绕的白纱被缓缓揭下,干净的白巾浸泡于滚烫热水中捞起,拧干后轻轻擦拭去凝结成甲壳般的药泥。
忘香心惊胆战在旁边看着,说:“姑娘,奴婢可以做什么尽可吩咐。”
游雪凝神静气擦拭着姚金玲脸上的药泥,淡淡道:“你离我远点,我都快被你的紧张给感染了,你家夫人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比之前更丑了。”
忘香闻言愕然,不敢再说话。
姚金玲眉睫微颤:“我会毁容么?”
游雪面如表情瞅了她一眼:“难道你之前不毁容了?”
姚金玲沉默不语。
游雪擦拭去姚金玲脸上所有的药泥,那些被灼伤的地方已经结痂,她将那些换下来的物件扔进了火盆烧掉,拿起预备好的药汁,抬头看到门外蔺子健肥硕醒目的身影在徘徊,她笑了笑:“无论你什么样,他都这般关切爱护,就够了。没必要担心。”姚金玲也看向门外,一直冷淡的面容也淡淡一笑,抚上脸上微微有些痒的地方,却被游雪拍掉手。
“你这手不干净,别乱摸,涂上这药汁,以后每天一换,七日就能淡化痕迹,若有一天…”游雪思考着措辞,“若有幸制出解药,解了你的毒,依我看来,你还可以继续美几十年。”
游雪这次细看姚金玲此人,觉得她五官轮廓十分精致,若不是被这毒折磨,她应是个绝世大美人,难怪偏僻的乡郡之女能嫁给飞鹰堡主做夫人,光凭当年的颜值就妥妥取胜吧?
姚金玲这次是真心笑了,枯瘦的脸容舒展开一个浅浅的笑,梨窝隐现,连那些结痂都不显得碍眼,反而鲜活动人。
“你真该多笑笑!”游雪发自内心赞叹道。
“南星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姚金玲诚恳地拉住游雪的手,眼神瞥向身边的侍女和忘香,让她们出去。
待侍女离开后,屋里只剩下游雪和姚金玲。
游雪心里有些打鼓,问道:“什么事要这么神秘?”
“下月便是我生辰,这些日子因我未再犯病,我夫君十分开心,我知他在为我准备生日宴,可我怕撑不过那时,便求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精神充沛应付过那一日。”
游雪心道这个蔺子健倒是个痴心汉,虽然对她不曾礼遇,也不妨碍她对这个飞鹰堡主几分欣赏。
“这我倒是可以给你想办法,但效果如何我也不确定。若到时候真撑不住,你不可勉强,你要知道你的心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是,只需要恢复些许力气能和夫君一起携手走上高台祈福就好。”
姚金玲眸光炯亮地充满希冀,“我是这般想着,在这一天,不留遗憾,做该做的事。”
游雪无奈叹息,心想这一夜又得熬夜了。
高高的卷宗堆满了议事厅中央的书桌,云泽带青阳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蔺子健肥胖的身影隐没在卷宗之后,只露出金光闪闪的脑袋。
“蔺大哥,你可收到潼关焘乡疫情的消息?”
金光闪闪的脑袋自卷宗下探出,一脸的疲态,起身招呼云泽坐下,“看来你的消息比我更快,我才看到。”
他翻出一封印着加急红火印的信笺:“当地官府已经派官医前去,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如何。”
飞鹰堡乃西南的最重要的一道关卡,虽直属王命,数十年来,一旦发生暴乱或者疫情霍乱,皆是身先士卒不遗余力协调,这一次的疫情据说情势很棘手,尽管已经两个村落被控制,可是因为潼关复杂的势力盘踞,特别是火逻教的存在,一些暗潮煽动下,发生了好几次暴乱,短短数日,当地驻军伤亡数百人。
云泽坐下说道:“明日我启程前往焘乡去查看情况,会让小黑将消息传于你。”
蔺子健不赞同:“云弟,你的身份不可轻易涉险,我已经派了人前往焘乡,你还是早日返回王都吧。”
“蔺大哥,如今湃勒已是危城,西南边疆不可再出事,否则王都危矣。”他看着蔺子健的眼睛道:“云泽此去不是孤身一人,大哥镇守后方,我后顾无忧。”
“湃勒怎么办?王上如今身体,你怎可不在他身边?”
云泽闻言神情从容:“王兄那里无需你我担心,我们要做的是替他守住西南疆土的安宁。”
蔺子健眯眼略一思索,疲倦沧桑的松弛胖脸眼袋透着深深暗影,“如此,我就吩咐下去安排。“他顿了顿,迟疑道:“你身边那两个黑奴姐弟,届时也会带去么?”
云泽眉梢微动,“她们自有她们该去的地方,蔺大哥如何在意?”
蔺子健也不隐瞒,说道:“夫人很喜欢她们,想留下她俩姐弟陪伴在身侧,不知云弟可愿将两人赠与我?”
云泽不动声色,语气却不怎么和悦:“此事,她俩姐弟若愿意,我自然成全她们,若不愿,望蔺大哥也别强人所难。”
蔺子健脸上笑意淡了些,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和云泽商议起了焘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