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九年九月十二壬辰日,乡试放榜日子。
浙江巡抚衙门前,龙虎榜张挂之处,人山人海。
有前来看榜的士子及其家人,有前来观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有那准备榜下捉婿大户主豪门的家丁奴仆。
许正阳和大哥许楠以带徐锡麟也结伴前来看榜。
乡试中举后称举人,俗称孝廉,一般社交场合习惯上称之为老爷。
家境贫寒人家若家中有子弟读书中了举,那么这一家算是苦尽甘来了,中了举后,就有了进入仕途做官的资格,算是正途出身了,家中可免一切杂役,其地位远远不是乡绅富商可比的。
许正阳等人刚刚挤到榜下,正待看榜,忽听得身边有人啜泣。
许正阳转身一看,一个青衫泛白,满面菜色,显得有点土里土气的秀才流着泪,口中喃喃念道:“老天保佑,菩萨保佑,祖宗保佑。”
原来这个穷秀才是中榜了,是喜极而泣,许楠礼貌的朝对方拱手祝贺:“恭喜兄台高中举人。”
那秀才看到许楠一副贵家公子的穿着打扮,身旁又簇拥着几个家人,知许楠家世必不凡,不也怠慢,忙拱手道谢:“同喜同喜!”
许楠和徐锡麟等人看榜,心中俱怀着忐忑之心,从下往上看,许正阳则四处张望,有趣的看着这些中举或落榜的士子。
“哈哈哈,少爷我中了第六名亚魁,哈哈哈。”
榜下一个张狂的声音传出来,顿时惹得众人瞩目。
能在上千人的乡试里中得第六名亚魁,必是才华过人之辈。
许正阳闻声望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哈哈大笑,人长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
难道如此张狂不可一世,这人是少年得志,一路顺风啊。
这少年笑声未歇,刹时就从人群中冲出三拨人来,这三拨人直冲那少年而去。
“喂,喂,你们干什么,在巡抚衙门前也敢明目张胆的行凶,有没有王法了。”那少年被三拨人拉扯着,厉声叫道。
那三拨人根本就不管他怎么叫喊,互相较劲着夺人,众人皆是笑看着这一幕,许多人眼中皆露出羡慕的神色。
那抢人的三拨人争执不下,最后竟然互相大打出手,其中一拨人比另两方都要身强力壮,终于得偿所愿,将那俊俏哥儿给抢走了。
“这也太疯狂了吧,难道那些豪门富绅家的小姐就这么愁嫁么。”许正阳咂舌不已。
“考中举人的青年,前途无限,特别是像刚才那位,年轻俊俏,那可是上等佳婿人选,当然各方都要争抢。”徐锡麟答道。
徐锡麟边说边看榜,从后往前看,都看了六七十个名字了,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心中就有些着急,心情显得紧张起来。
徐锡麟因为好武,在经常上面并不是十分上心,他并不认为自己能中举,但对选为副榜还存有几分希望,所以他先从副榜看起,结果副榜没有他的名字,正榜上后面也没有他的名字,再往前看,就前二十名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落榜了。
许正阳四处张望,忽然看到徐锡麟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徐大哥,你怎么不看了,你中了么?”
历史上徐锡麟没有中举,但却被选为了副榜,这个情况许正阳是知道的。
徐锡麟苦笑着还没回答许正阳的话,忽听得许楠说道:“伯荪兄中了第十二名文魁,恭喜恭喜!”
徐锡麟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抬头睁眼朝榜上看去,自己的名字果然排在第十二位上。
徐锡麟由沮丧到大喜过望,简直是两个极端,激动得他兴奋的大吼:“哈哈哈,老子中了第十二名,老子居然中了第十二名。”
许正阳闻言也是吃了一惊,朝榜上看去,徐锡麟的名字果然是在第十二名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不符合历史啊,看着榜上徐锡麟的名字,许正阳也是醉了。
许正阳和徐锡麟都没有意识到,在去杭州赶考的这一路上,徐锡麟因和许楠讨论学问,和许正阳谈古论今,学问见识都大为增长,这段时间心情也爽快,应试时临场超常发挥,以致取得如此出色成绩。
徐锡麟文武双全,英武不凡,自有一番出众的气质,他这一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了。
短暂片刻后,人群中又冲出几拨魁梧大汉,直奔徐锡麟而来。
徐锡麟见状,反应极快,在各方冲到向前之时大声吼道:“老子已经成亲了,娶了五房姨太太,小孩都有七八个了。”
那几拨榜下捉婿之人冲到他面前闻言站住,其中一人问道:“你可说的是真的,我们老爷家可是豪商巨贾,家财万贯,我家小姐花容月貌,你可莫要错失良机。”
徐锡麟哈哈大笑:“你们若不信,可以将老爷我拿去你等府上和你家小姐成亲,只要你家小姐愿意做我徐某人的第六房姨太太,老爷我可是欢喜得很。”
那几拨人听徐锡麟这么一说,都互相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走开,另外去寻其他中举的年轻士子。
徐锡麟等那些人走后,得意地对许正阳和许楠说道:“两位贤弟,愚兄这急中生智如何?”
许正阳佩服地向他鼓起大拇指,然后装模作样的拱手拜道:“恭喜徐老爷,贺喜徐老爷。”
徐锡麟哈哈大笑,一副官爷派头般摆手道:“免礼免礼,”
许楠也赞道:“伯荪兄果然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
徐锡麟居然都中了第十二名举人,许楠才学比徐锡麟高多了,若无意外,名次应该在徐锡麟之前。
许正阳也不再东张西望,和许楠徐锡麟两人一起往上看榜。
终于,在榜单最上面的第三个位置上,三人看到了新昌许楠许建林的名字。
许楠自信自己能中举,但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取得如此名次,一时之间心情激荡不已,但他本性沉着稳重,没有像徐锡麟那样情不自禁,大喊大叫。
徐锡麟恭贺道:“建林贤弟高才,中得第三名,可喜可贺。”
许正阳也高兴地说道:“大哥真厉害,一举就夺得前三名次,这下爹娘可要高兴惨了。”
许楠此时两眼痴痴的望着榜上自己的名字,兴奋之中浑然没有听到身旁许正阳和徐锡麟说的话。
许楠个子高大,但又斯文秀气,气质清雅,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了。
这时许楠身边的有士子听到许正阳和徐锡麟的话,连忙近身问道:“那榜上中第三名的许楠,就是这位兄台吗?”
“对啊。建林贤弟才年过弱冠,就高中第三名经魁,这可是我们绍兴府的大才子。”徐锡麟顺口回答。
那士子正想再说几句和许楠徐锡麟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却被几个壮汉给挤到了一边。
“高中第三名许老爷就是这位。”其中一人指着许楠说道,其他人一齐动手,就要将许楠给抱走。
“慢着,我大哥已经成亲生子了,你们找别人去吧。”许正阳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挡在许楠面前拦住众人。
那为首之人说道:“小哥你骗谁呢,我们在放榜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新昌许楠许老爷至今还未婚娶。”
这时,其他豪门富家捉婿的人也闻讯涌来,那人见势不对,对带来的人喊道:“快将许老爷请回府去,莫让别家抢去了。”说完就上前动手捉人。
许正阳忙对徐锡麟喊道:“徐大哥快带我大哥走,我来挡住他们。”
徐锡麟拉着许楠就往人群外挤,许正阳则和许忠等几个家仆拼命拦住那前来捉婿的人。
许正阳等人好不容易才将那几拨人拦住,几人身上的衣服却是被抓破了好几处。
钻出人群,许正阳和许忠几人到处寻找许楠和徐锡麟,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许正阳正觉得奇怪,这时一直跟着徐锡麟的徐家仆人徐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许小少爷,不……不好了,许大少爷……许大少爷让人给抢走了。”徐贵结结巴巴的说道。
徐贵鼻青脸肿,好像跟人狠狠打了一架似的,许正阳连忙问道:“徐贵,你这是怎么了,你家少爷呢,我大哥怎么会被人抢走了。”
徐贵顺了一口气,着急地说道:“我们出来后,有两伙人前来抢许大少爷,其中一伙人是前来捉婿的,另一伙人就不是了,那一伙人拿着棍棒,将大家打开,抢了许大少爷就跑,我家少爷追上前去抢人,那一伙人中有两三人武功高强,又拿着棍棒,我家少爷一时敌不过他们,让他们将人抢走。”
“那伙人抢了我大哥往哪里跑了?”许正阳吃了一惊,直觉这事很不对头。
“那伙人抢了许大少爷就出城,直奔运河码头而去,我家少爷已经追过去了,让小的前来给许少爷报讯,让小少爷赶紧报官,说那伙人是一伙歹徒。”徐贵痛得咧嘴说道,他身上的伤势不轻。
“该死。”许正阳骂了一句,赶忙吩咐一边前去官府报官,一边叫人去商栈给徐广夫妻报讯,又叫徐贵回徐家商铺去休息治伤并将情况快速飞报绍兴徐府。
安排完这些事后,许正阳顾不上休息,带着许忠就朝城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