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吭哧一声,手持兰亭序的黄老生笑喷了。“如今,就连无知村妇偶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个理儿,孙家大小姐,堂堂一个闺秀竟然就连这种最浅显的理也不知道。”
得意洋洋地摇着他的兰亭序,一口气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虽说内行看种,外行看色。可如此难堪的颜色,不管它是什么种,谁会喜欢。
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罗琼一句话都不说,她完全忽视了来自黄建良的种种暗示。因为此时的两人是整个会场视线集中点的原因,他已经不能从明面上对她施加影响,但那只自始至终紧紧抓着罗琼的手,已经将她的手整个掐红。
姐,我求您了姐。
如果现在可以给你磕头,我立刻给您磕头。求你赶快收手吧,趁一切还有挽回余地。
目光紧紧地盯着罗琼,但却得不到任何指示,回头一看王爱颐已经画好了下一条线,于是可怜巴巴的技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下去。但心里,却早已泪流满面了。
老婆,今天我怕是挺不过去了,照眼前的局势继续发展下去,我很快就要被人拉出去当石头解了。老婆,要是我走了,你要善待我父我母,好好养育我儿。
老婆,我走了,你可以改嫁,但你要永远记得我。
呜呜,好后悔,不该因为贪钱而接下这单。
呜呜,
王爱颐给他指出的解法是一种圆弧形的切法,有点像厨子给球形蔬菜去皮的感觉。随着一刀刀的切割,整个原石已经有三分之一被暴露了出来,依旧是那种可怕的发霉之色。
就像是暴露在空气之中好几年,风干之后又滋生了某种可怕微生物的化工原料。
之前撞衫那女人再一次幽幽地开口,“如此一意孤行,您这又是何苦呢,孙小姐。就算您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我,作为长辈的我,怎么能坐视您继续愚蠢下去呢。要知道我们家的这位,曾经和孙老先生可是世交啊。按理,您应该叫我一声伯母。”
“现在伯母再次提议,用五万向你买下这块原石,你可同意……好孩子,别再意气用事了,有些即成的事实不会因为你的年轻气盛而改变。世界不会因为你的主观意识而改变的。”
“孩子,长大成人的定义是,学会妥协。你得学会向世界妥协。”
嘴里说着貌似仁慈,但却包含祸心的话语。
这才几分钟呢,收购石头的十万就打折成为五万。由此可见,这人是个何等的奸商。不过,在把玩石头的市场上,这样的转变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些时候,上一秒还是价值连城的原石,随着一刀下去,就只能砸碎了,拿去填路,这样的事分分钟都由发生。
所有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认为她的转变有何不妥,只是更进一步欣赏她的商业才华而已。
如同依人小鸟一般靠向自己丈夫,后者怜爱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接着妻子的话头说了下去。“俗话说得好,年轻人是应该学会妥协。因为老人的妥协和是用血和泪积累出来的经验之谈,可以让你避免走弯路,掉进陷阱的经验之谈……站在前人的肩上行事,岂不很好。”
说着,语重心长地着看向自己儿子,只可惜青儿低垂着脑袋,不愿意看父亲。
长者的表情很明显地一僵。
听到这如同潮水一般涌向罗琼的各种“善良”之意,看到那姑娘从来未曾改变过的坚持,王爱颐嘴角挂起笑容,大约觉得前奏够了。于是在原石的另一面画下一条线。
然后,又是哗啦的一刀,随着这简直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刀。光线从这突兀开启的天窗中投入,然后原本干巴如同霉物的绿色,就像成功渡过旱季终于迎来雨季的干涸湖泊一样。只一瞬间,绿变得与柔和,而且被注入一种生机勃勃的色泽。
就像春季到来,雨水的注入,然后浮游生物开始大量繁殖的满湖绿水。虽然依旧有那么一点点寂寞,但相对之前的霉物,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色泽了,更别提那自始至终都很好的水色。这么大一块原石,光线却能够整个透过,如此水色,这是一块毫无疑问的好玉。
现场变得静悄悄的一片,因为到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眼前这块属于必涨无疑。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之后,黄建良反而比之前还要害怕了。
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提醒和暗示罗琼都不理他的缘故,所以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双手合十,开始一心一意的祈祷。
裂开吧,碎掉吧。无论如何,石头啊石头,请你立刻毁掉吧。
假如你再现在被整个毁掉,那么毁得只不过孙家一个愚蠢女人的脸面。但假如你再这么一路高涨下去,那么砸的可是现场所有富豪名流的脸,那些在此之前反对和劝阻者的脸面。
一口气砸了这么多人的脸面,孙氏好能得个好吗?
王爱颐那女人之所以和这么多人对着干,还能长长久久地活下来,无非是因为她有个好爹可靠的缘故。孙筱悠已经没爹可靠,如今的孙氏可拉不起这么多仇恨。
但事与愿违,随着接下来的哗啦声,别说杂石列纹,甚至就连色泽都不曾干上一分。
就这么水水润润地滋润着开了下去,甚至就像春季被注入雨水的湖泊一样,每开一刀就水润一分,每开一分那绿色就俏嫩一分。然后,一种黄被注入原本太过生硬的绿中,活生生又添一份生机,就像溶解于杨柳嫩叶中的那种黄。
大约是因为去掉了心里大石,手不抖,心里不再结巴的技师大刀阔斧地解着。碎石滚落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随着黄色的最终的注入,最终整块玉石赤果果地呈现出来。
就如罗琼所言,它被整个脱光。
洒上些许水作为滋润之后,取来光线透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整块石头毫无遁形。
这是一块冰种飘花翡翠,玉石的本身是那种几乎无色的玻璃翡翠。因为是冰种的关系,整块原石看上去就像冻在冰箱里的冰块,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至于之前在解石过程之中呈现出来的那种层次丰富而且多变的颜色,则来自于飘在其中的飘花。在这块如同薄雾般朦胧的冰种原石之中,飘着状状如天空浮云一般,色彩丰富多变的片状飘绿花。
负责解石的技师换了几个方向使用光线,让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玉石中的飘花。
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这些飘花的形状,都和漂浮在天空中的云层如出一辙不说,甚至它们的形状还真就像是奥运火炬上的祥云。至于它们的颜色,则嫩如春日早发嫩芽,就是那种让人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地想要掐上一把,嫩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的绿。
这是一块非常适合年轻女性的玉石,尤其适合孙筱悠这种原本就像柳树一般娇柔之人。
不,这块玉石,简直就像是为孙筱悠本人量身定制的那般。
一时间,整场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能够进入今天这场拍卖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经验老道之人。当原石被整个开出来之后,只一瞬间,场中就有人就给这玉石定出了价格。首先是一个七位数,然后是一个八位数,两个数字在人们的口中飞快流转。原石价格以百万计数,成功制成之后则是千万。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像这样一块水色极佳冰种飘翠,有些时候甚至比玻璃种还要值价,要知道那些飘花飘出的可是祥云图啊。在华夏文化之中,占有不可泯灭地位的祥云。但怎么说呢,原石和制成品之间的差异还是蛮大的,且不说玉雕师的手艺和技巧如何,且不说这块原石将被人如何开发,光是所有天然原石都无法避免的裂纹这一条,就已经很值得考究。
整整十倍的差价,真心不过分。
但让大部分在场之人心塞的并不是玉石的价格,对于他们这种视金钱为数字的人而言,对于像王爱颐那样,几十亿的东西可以顺手借给朋友带着玩的人而言。区区一块玻璃飘雪,还真就不是什么。对于某些富到一定程度的人而言,金钱和绝大多数能用金钱换来的物质,真的就只是个数字而已。真正让他们心塞的是,物主孙筱悠和这块翡翠的匹配程度。
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
祥云,旧时神话中神仙乘驾的彩云,在华夏文化中代表吉祥如意的意识。
一块被他们千方百计贬低,几乎损到不能再损的原石,竟然开出了如何美丽的吉祥如意,而且还和物主孙筱悠是那么的匹配。一时间,那些反对者的感觉,简直就像自己的脸被人踩完又踩,打完又打。简直就是,啪啪地无线抽打,打得整个人都晕了。
兰亭序老者嘴角猛烈地抽了好几下,之所以没有当场摔下去,那么是因为他阅历丰富的缘故。“王小姐,真是好大的手笔,如此极佳的一块原石,竟然也舍得拿出来戏人。老夫,老了,真的是老而不中用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注定死在沙滩上……”
第九十三章割爱
通过刚才对方对整个解剖过程的完美掌控,兰亭序老者当然是知道,对方对于这块原石的掌控可比自己更加深切。至少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对方提前就已经得知。虽然不知道王爱颐是靠何种方法,提前知道头里的大概内容。但也只能这样想了。
至于解石之初的不好表现,那可以理解为,王爱颐的刻意为之。对于一个可以想要戏弄他人的此道高手而言,刻意从石头表现最不好的地方下刀,将一块价值连城在短时间之内表现的一文不值,难道是件难事吗?至少那样的勾当,他自己就绝对没有少干。
通过对石头的深刻了解,让某些想玩赌石,但却因为理解不够的人误认为自己开垮了,然后将美玉廉价出售,让自己凭白捡漏。这可是整个行业都知道的潜规则。
不过,相对那些直接用假石头骗人的可耻之辈,他们这手顶多算阳谋而已。
兰亭序老者之所以会和王爱颐结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一手。因为曾经的他想用这一手坑王爱颐一笔不成,反而手段被人当街戳破,所以怀恨在心,念念不忘地想要找回场子。
只是没想到,他这高高扬起的一脚,再一次踢到了钢板上,疼得深入骨髓。
而且,这一次的后果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可怕。
毕竟上一次的失败仅仅只发生在,寥寥几人在场的私人场合,而这一次,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甚至在媒体面前失败的。就这样在整个世界的眼皮子低下,他这个自喻为砖家的长者被区区丫头一枚证实评论失误。他就那样,被区区丫头一枚给踩了,这可是比打脸还要严重的砸掉饭碗。可以预见,在今天假如黄老先生不能把这局扳回来,那么从今之后他这位国学叫兽,翡翠大师的含金量,还真就会像整个开垮的翡翠那样。
直接掉入谷底,也许就此被社会雪藏也说不定。
嘴里虽然说着谦虚卑微的认错,但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却将他的贼心不死给暴露了出来。一句前浪注定死在沙滩上,就将那些曾经和他一起贬低过王爱颐的人,不管因为这种还是那种原因而敌视王爱颐的人,全都拉到自己同一战线。
哥现在要垮了,若不赶快援助,那么下一个垮台之人,到底是谁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对于这个老头子的那点小小的心思,王爱颐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双方完全不是同一分量的选手。对于这么一个曾经多次败于自己之手的手下败将,她压根就不会给予更多注意。
笑容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王爱颐傲慢地环视全场,然后道:“我说过,好东西只属于相信我的人。我,从来不会对自己的人小气。石头,死的,玩物而已。人,活的,不可估价的瑰宝。我王爱颐,向来重视活人更胜于死物。用区区死物换取活物,很划算。”
当她的目光转向罗琼后,变得柔和而且充满浓浓的亲情。“这是一个想要获得就必须承当风险的世界,想要获得就必须承担义务,从来都没有不必须付出就能获得的好处。”
“我的话,你明白吗?小东西。”
抱着那块石头的罗琼,首先是僵僵地站在那里,然后是频繁地点头。知道,她当然知道,只有经过付出和努力之后得到的奖励才会真真属于自己。她不是乞丐,不需要别人施舍,当然,对于罗琼这样的过客而言,从整个事件上收获的精神成就更甚于物质成就。
他人之言,无论来自何种权威,可以听取采纳,但不能尽信。从整件事上,罗琼得到的教训大概如此,然后她对自己在此之前整个失败的人生又有了那么一点点觉悟。
在此之前,罗琼的人生之所有全败,难道不正是因为她尽信了母亲之言吗?
见到她孺子可教的表情,王爱颐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步步走向之前要用原价买下原石的那女人,笑盈盈地道:“连秘真是好手段,明明一块价值连城,竟然想用三寸不烂之舌空手套白狼地给诓走。您可真是个有手段,而且还有计量的女人。不过呢,原本甚至就连三儿算不上的您,要真是没有手段,怎么能再一口气赶走前任的同时,还让青少爷的母亲再死个不明不白,顺带再让自己转正。连雪小姐,我说的可是事实?”
原来那位最终转正的小三,本名连雪,转正之前是自己丈夫的秘书。
目光扫过连雪那脸苦涩,再看看站在她身边那位明显比她还大的继子,以及那位青年一脸的复杂和欲言又止,几乎所有在场人心里都升起一个疑惑。难道事情的真相,真像王爱颐说的那么狗血?虽然大家族的宅斗,向来以狗血见长。
不过类似宠妾灭妻之后,再扶三除妾,这种级别的狗血,还真真是枚重磅炸(弹。
虽然在今天之前,霍德华对自己原配的作为,也不是没有知情者,只是一直它都属于小道消息的范畴。因为没有人站出来将谣言落实的关系,所以这条劲爆,仅仅只限于茶余饭后。
今天,猛然听人站出来旧事重提,那感觉又是一次炸锅。
用力地绞着手里的裙摆,连雪磕巴地说着:“大家都说神仙难断寸玉,我可比不上王小姐这么本事,竟然在解开之前就已经知道里面的情况……我只是出于善意,不想孙小姐在众人面前垮得太离谱。姑娘家脸皮薄,她在众人人面前夸下海口之后,要是整个垮了该承受多大的打击啊……王小姐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再解开之前知道石头里的情况。”
说罢,竟然一跺脚,捂着脸哭了起来。“人家真的只是出于好意,为什么事情到了后来会成为对我的污蔑……两个姐姐的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必须靠着自己男人哭才行。
当小白花失去可以依靠的男人之后,还能算个事儿吗。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老男人果然见不得自己年轻的娇妻被人欺负,一把将对方的纤腰搂进怀里,做出很明显地保护状道:“好了,王小姐,做人不可以欺人太甚。拙荆只是出于善意行事,至于最后的结果,那是谁都不能预料的事。请你不要借机对她进行污蔑。”
“我相信她,我的女人有我相信,这就够了。”
说到这里,这位年迈的男人摆出很明显的,我的女人由我罩的表情。只是,他没有看见,位于自己身后的儿子,露出一脸相当明显的憎恶之色。那表情不像是在看血源之亲,反而像是在看生死之敌。就是那种和自己有着生死大仇的敌人。
但他的父亲,因为后脑勺上没有长眼睛,当然看不见自己的儿子,只是就那么霸气四射地转向罗琼:“恭喜孙小姐解得美玉,不过今天既然大家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慈善而来。不知道孙小姐能不能将心头爱割让出来,至于价格,我霍德华绝对不会亏待你。
面含笑容,拥着自己的爱妻,年长的丈夫口气虽然柔和但却心意坚定地说:“请孙小姐割让出这块柳绿飘雪,我不会亏待你。这么多年以来,我霍德华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追随自己的人。”虽然嘴里说着这些的时候,霍德华的目光和心意百分之一百地朝向自己年轻的妻,他的手更是却若有若无地扶在年轻太太的脖子上。
在那里,挂着一串虽然价值不菲,但却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项链。
如此美丽又如此适合年轻女士的吉祥之物,他一定要为自己的小娇妻获得。别的不为,就为那极为难得的祥云也该如此。他霍德华的女人,怎么能不拥有美好。
他霍德华怎么能不容忍,自己怀里的女人不是吉祥如意。
王爱颐的原石,虽然解开之前形状有些像篮球或是柚子,但在解开之后却是长条的圆柱状。那样美丽的一根柱状翡翠,用来做手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他已经忍不住想要看怀中佳人佩戴时的东西情景,当然,在两人独处时她会更加迷人。
在心里轻轻估算了下,这块原石入手之后大约可以解出两对手镯,以及另外一些小件。
这是一笔无论如何都不会亏的买卖。
得到了馈赠保证,连雪往自己丈夫怀里钻了钻,用嗲到发腻的声音道:“不行,德华你可不能为我了如此破费,青儿,他会不高兴的。虽然因为慈善的缘故,仅仅用十万元就捡了如此大的一个漏子的孙小姐,想必也不会高价出售那块原石,但你真的不必为我破费。”
这女人,语带多关地说。“更何况,那样一块美玉,到底要不要割爱孙小姐还没个准信呢。要知道,人家为了那块美玉可是大大滴,很出了一番风头……”
借一件事,既讨好的丈夫,又抬高了自己,与此同时还能在打击继子的情况下,顺带将那个竟然胆敢和自己撞衫的女人一起给坑了。她就那样火辣辣地提醒,所有在场之人,仔细那块石头。要知道那可是一块被您们集体抽打过,但最后却开出吉祥如意的石头。
诸位,保养名声不易,且做且珍惜。
连雪这手,天时地利人和一并采用,不可谓不高。
用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罗琼,亲就算你一时尽出风头,可那又如何。就算时机厚爱于您,但我连雪有本事将它夺过来,甚至就连您,有要乖乖伏在我脚下,成为小小的石子一枚。
这女人,要是身边没个得力的男人,能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