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天守阁二楼。
在一面硕大的铜镜前,有一个女仆正给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细细地梳头。
“弥生,今天可就是评花魁的日子了,你可得好好打扮一番,也给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家伙们看看,别落了下风!”
女仆一面低声说着,一面轻轻地摸着镜子前女人垂下的黑发,像弥生这等浓厚的披肩发,即使是在天守阁之中,也算得上是罕见。
“弥生怎么敢和几位姐姐们相比?”
少女看向镜中自己的影子,眼眸微垂,似乎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你们都不过是十五岁的姑娘,能有多大相差?”
女仆轻哼了一声,微微有些羡慕地说道:“再说了,若是能选的上花魁,能到摘花节那天,能买的起你的肯定也是个豪门贵族,进了那样的家门,到时候可就吃穿不愁了!”
弥生轻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今年天守阁选花魁的时间很巧,恰好定在了摘花节的前一天,这也让出云比往常更早就要热闹了起来,毕竟这评选花魁的过程,可是不是私密的,只要交足了银子,人人都能观看。
评判花魁的标准共分为四等,即“品、韵、才、色”,说得更直白点,便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倒是有些类似于西面唐国的科举考试。
“想什么呢?看你定定出神的样子,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那可不行的哦!”
看着弥生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神,女仆有些担心地开口道。
弥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被自己父亲卖到天守阁来的时候,好像才刚刚六岁。
在朦胧的记忆中,在那个女人付了钱以后,她便与几个女孩一起,被拴在了一条锁链上,被呵斥着赶路,可当时她却对未卜的命运毫无忧虑,只是好奇地看着在头顶飞舞的樱花。
自从那以后,她便从未见过外面的光景。
这天守阁,像是一个城中城,四四方方,只有一个大门向西北方向敞开,为防止女人逃跑,周围竖起高墙,墙外有三米多宽的壕沟。
进了天守阁的门,在妈妈桑仔细检查了她的口齿、脸庞和双手以后,拍拍她的脸,得出了一个结论:长得不错!
能从那位见多识广的妈妈桑口中说出这句话,就证明她确实是个好苗子,天守阁的人立刻便将她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在那个房间里,有几个与她同样岁数的女孩。
她们也都是每年一度的花魁的竞争者,而其余被妈妈桑认定为普通的女孩,则是又被带走了,听说是去了更低一等的烟花之地里面,层层筛选,到最后剩下的,多是成了些短命的女奴。
所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算是幸运的。
想到这里,弥生的心情才好受了点,她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正在自己房间里忙前忙后的女仆,笑着问道:“喂,阿离姐姐,说到心动的男子,前些日子那个天天来找你的男人,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样了?”
“喂,这可不能乱说!”
听到弥生的话语,被唤做阿离的女子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扑上来捂住了弥生的嘴巴,两只眼睛四处张望着,在确定房间里面没有其它人以后,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将手拿了开来,又低声说道:“弥生,这种事情是不能乱说的!要是被阁主或者妈妈桑听到了,姐姐是要被送走的!”
“送走?”
弥生轻声念叨了一句,明明外面开着明艳的太阳,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送走”并不是离开的意思,它是整个天守阁中所有女人最害怕的词。
虽然她不知道所谓的“送走”是被送到了哪里去,但是那些被送走的女仆们,好像全都没有回来过,就像从这个世界上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在天守阁中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个共识: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唯一的办法,便是被客人赎身娶走。
可在这天守阁中,除了花魁以外,很少有女人真正会被客人赎身。
原因无他,仅有一个字:“贵”!
天守阁在对阁中的少女进行训练的时候,每一个被选中的少女,都是按照培养花魁的方式进行培养的,从小便教她们学习茶道、文学、舞蹈、音律、棋艺,这种教学的代价自然是不菲的。
所以客人们要想为她们赎身,自然也是要交出天价的赎金才行。
可在每十年一度的摘花节上,天守阁往外推的,也只有那十位花魁而已,其余的女人,多是终生被困在这巨大的天守阁楼之中,天天面对着不同的客人,天天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到最后人老珠黄无人问津,被天守阁丢出门外。
可失去了美貌这一价值的女人们,又没有任何生存的本领,只能在那所谓的自由之中颤抖,在几天的时间内,便化为爬满蛆虫的尸骸,又变成一抔黄土。
“弥生,你一定要选上花魁!若是没能选上,你可能就要和姐姐一样,一辈子待在这天守阁之中了。”
阿离伸出手来,将弥生的头发挽起,又从一旁拿过几支金色的花钿,把发尾用簪子固定起来,用紫色布料搭配,与她瀑布般的黑发十分相称。
这是“天神发髻”,在这天守阁中,仅有每年进行花魁竞选的几位十五岁的少女才有资格使用,这是比最高等的花魁发髻仅低一等的造型。
弥生看着镜子里神色低落的阿离,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阿离姐姐,那你为什么不让那个男人帮你赎身呢?”
阿离抬起头来,看着镜中浓妆淡抹,犹如精致娃娃一般的弥生,将最后一根花钿插进了她的发间,温柔地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那样高贵的他呢?”
说完,她便转过了身子,用衣袖轻轻碰了下眼角,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只希望他平日里能多来见见我,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