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纪暖去了哪里。
医院只是停了一场电,她的病房就空了。
百里云川赶到以后,翻到了枕下的戒指。
这是卡伦被捕之后,他给她戴上的。
明明说过,再也不会摘下来。
可是她还又食言了。
她总是食言。
医院停电,自然没办法从监控下手,没人知道她拖着病体是怎样离开的,但既然离开,那就一定有同伙。
同伙是谁
多了去了。
兴许知道她病危的人全是同伙。
这事儿没法细查,否则,他想把他们全毙了。
纪暖留下了戒指,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百里云川在空床边坐了一整天,看着戒指,枕着被窝卷,到了傍晚也不开灯。
等到房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抬手擦擦眼睛,随即开车出城,沿着河道狂飙一百公里,最后在河流融汇的大桥上停下。
他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用力一甩,将两枚戒指一起丢进了河里。
这就是她想的吗
不声不响,远远离开
好,他成全她
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她不稀罕。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他直到后半夜才回来,一身寒气,一脸肃杀,谁也不理,径直回了房间。
一直在外等他的齐嘉和解封臣见状,也都不敢上前找晦气,只能在房门关上之后,面面相觑,无声的比划。
第二天,百里云川销假,重回军队。
旁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变化。
他过去是个冷硬严厉的人,跟纪暖在一起之后才软和了些,然而现在,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对纪暖绝口不提,连空蝉岛之事也不再理会,一心扑在军队,早出晚归。
至于纪心,也正式在他的户口本上落了户,名字是百里心。
纪暖走的毫无预兆,只留下一枚戒指,她在户籍上依然是百里云川的妻子。
百里云川也无意纠结离婚,干脆放着不管,看见也当没看见。
一颗真心,三番四次被同一个女人弃若敝履,他没有那么贱,被抛弃后还要对她心心念念。
齐嘉和解封臣等人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有不忍,但也全都选择了无动于衷
纪暖的离开,从停电、偷运、出逃他们全有责任。
虽然对百里云川很抱歉,可他们还是要尊重纪暖意思的。
纪暖已经不愿意再持续这段注定悲剧的感情,她不想在油尽灯枯之后死在百里云川面前。
百里云川不是第一个知道八重雪病毒的人。
在他得到消息之前,纪暖已经知道了。
陆泽娶了陈文珊之后,辗转之后依然在莫雷身边做事,他事先带着初六的发现来找了纪暖,想问问她的意思。
纪暖得知以后,并没有要得救的喜悦,只是很疲惫的摇摇头。
“我不想再折腾了,与其这样希望失望再绝望,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她的形象在外人看来的确很像天使,无需特效就自带柔光。
可在她自己看来,她只是一个仿佛在褪色的妖怪。
“请你们帮帮我,离开这里吧。”纪暖闭上眼,“趁我还有一口气,趁他还没有昏了头我不可以再耽误他了。”
是的,她答应要跟他过一辈子,转眼就又食言了。
如果是来自别人的威胁,她绝不会退让,可现在,不退不行。
一旦百里云川得知了八重雪病毒的事,又要冲动。
外面还那么危险,他这么冲动,怎么能行啊
他要恨,就恨吧
陆泽辗转把纪暖带上了飞机,途中转了一次机,此时正在飞往西联的空中,投奔初六。
初六倒不在乎多养一个纪暖,而且这也是团长开了口的,她不可能推辞。
月升团的成员,排名越是靠前,对他们的精神领袖月升初一,都会有种蜜汁迷恋。
详情可参照解封臣。
纪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会跟纳兰正德同行。
不过也能想通。
初六和莫雷作为最有钱最有底蕴的王室的后裔,哪怕取下了王室后人的头衔,也依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纳兰正德作为成功的大商人,跟这对富可敌国的兄妹有交情实属正常。
纳兰正德不是第一次跟纪暖见面,上次是她去众联协助研究,就是坐他的专机去的。
当然,同行的也依然是陆泽。
这回见面,纪暖没遮没掩,纳兰正德也挺不客气,一直往她脸上看,看完还抿一口红酒,评价一句:“哎呀,白发魔女啊。”
纪暖看着他:“好喝么”
纳兰正德一愣,随即笑笑,对美丽空姐喊了一声:“给这位小姐倒酒。”
纪暖得到了满满一大杯深如血的红酒,她当它是茶水,一口接一口,喝了半杯,雪白的脸上多了一点红晕,让她看起来像个瓷娃娃。
陆泽不喝酒,见她喝这么猛,有意劝阻,可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由着她吧。
纪暖喝着喝着,毫无征兆的呜呜哭起来。
“我不想死啊xx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xxx”她一边喝一边哭,居然还没呛着,咧着嘴哭的涕泪齐流,看起来像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xxxx我只想过个太平日子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xxxxx”
涕泪横流,满口脏话,度数不高的红酒把她变成了一个怨天尤人、贪生怕死的人。
她“大义”了这么久,终于把自己折腾的只剩一口气,她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好日子没有过,百里云川对她那么好,她无需经历生产就能有个健康活泼的女儿
日子这么好,她怎么舍得去死
可是不死不行啊,还得掩人耳目的悄悄死。
她不死,对谁都是拖累。
百里云川一定回去找八重雪病毒救她的,可是谁能肯定,八重雪不会是另一种索兰姆
末日好不容易结束了,不能再经历第二轮的风吹雨打。
她活着,以这副尊容,孩子都不敢见她。
当她耗尽生命死去的时候,那模样必定好看不到哪里去,不如趁着自己还有点人样,当一回负心人。
尽管她本人一点都不想死,也一点都不想离开百里云川。
可是没有办法。
她不想在百里云川面前哭了。
她难过,他更受折磨。
他折磨,她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