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月宫温泉客栈,王小二干的是男仆的活儿,打扫卫生、提行李、跑腿打杂。可他自小生活在常熟,那儿本就是江南水乡,从小就在河湖港汊里泡着,帮着父兄捕鱼抓蟹、摘菱挖藕,对划桨行船这些活儿,自然是行家里手,这会儿,他驾着乌篷船在运河的大船间穿梭往来,十分得心应手。
对自己那一招“钟馗画符”,十分满意,几乎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丁飘蓬在舱里看见王小二满脸红光、沾沾自喜的模样,道:“小二,美死了吧?”
王小二边划着船桨,边道:“感觉真好,一剑解决问题。”
丁飘蓬道:“刚才那一剑出得不错,收得却很糟。”
王小二道:“啥?糟?糟怎么把郎七那小子吓跑了?”
丁飘蓬道:“郎七认为你是他的克星,所以,没开仗脸就吓得白里带青了,有一半,郎七是吓的。”
王小二道:“你说那一招剑,出得不错,收得很糟,糟在哪儿?”
丁飘蓬道:“出剑要快,收剑同样要快,收剑后应立即还原,向后退一步,准备再次出招。”
王小二道:“可我只学了一招进攻招术,不知第二招怎么出手呀。”
丁飘蓬笑道:“那倒也是,不过,你可以重复‘钟馗画符’。”
王小二道:“重复就不妙了,对手见了,知道我是‘黔驴技穷’了,只此一招,别无它法。那就危险了,看来我要多学几招了。丁哥,教教我,你不会吃亏的,看看,今儿个不就是凭着一招剑法,将你从虎口救了出来!”
丁飘蓬笑道:“小二的心是越来越贪了。”
王小二道:“那不叫贪,那叫上进,学海无涯,不断进取。”
小二只顾着聊天,这时,一旁相同方向驰来一艘大船,在小二的乌篷船帮上擦了一下,乌篷船小,一个倾侧,差一点翻了,小二恼道:“喂,喂喂,怎么开船的!会不会开呀!不会开就不要开,眼睛瞎啦!”
船上摇橹的老大,高高的瘦瘦的,头上的草帽压得低低的,颏下是一部漆黑的大胡须,道:“操,你小子说的是人话是鬼话!活腻了!”
王小二这时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有些忘乎所以,道:“怎么,想过过招么,在水里还是在岸上,老子随你挑。”
坐在船舱里的丁飘蓬看了直摇头,心道,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这时,船舱里走出一条彪形大汉来,也戴着顶草帽,帽檐也压得很低,满脸蓬松的络腮胡子,手中拿着枝槁头,对瘦高个道:“二哥,跟这小子噜嗦个啥,看我的。”
彪形大汉是宝应水怪郑奋,高瘦汉子是高邮水怪高兴,脸上的胡须是他们改扮用的假须,船舱里还有金毛水怪、鬼头鳄、尖嘴鳄、迷魂狼等人呢,他们正在四处游逛,寻找机会,一来想找老龙头的霉气呢,前些天,栽的跟头太大,金毛水怪咽不下这口气,只要一有机会,就想给老龙头来一下子,打他个措手不及,可在淮安一转悠,见淮安分舵的各站点,戒备森严,根本无从下手;二来,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逮到丁飘蓬,把那三十万悬赏拿到手。有了银子,就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了。
当时,宝应水怪提着槁头,向王小二头上砸去,王小二的船太小,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叫了声“妈呀”,撒了船桨,纵身跳入河中,宝应水怪哈哈大笑,竹槁头上有个铁钩,他将钩子扎在乌篷船的船头上,拖着乌篷船就走,高邮水怪又是扯帆又是摇橹,大船行驶得好快。
幸好王小二水性不错,这段日子来,向小龙头学了许多水中功夫,倒也不怕,问题是船被抢走了,船中还有丁飘蓬呢,他急得跟在大船、小船的后面拼命的游,不时喊道:“还我船来,还我船来。强盗抢船啦,强盗抢船啦。”
宝应水怪笑道:“抢船!老子还抢你老婆呢。”
高邮水怪也笑道:“没用的东西,口气倒不小,想不到那么不经打,老子以为又碰上一个老山羊了呢。”
这时,惊动了船舱内的金毛水怪等人,他们全跑出来看热闹了,不一会儿,大船小船已行驶到野外,王小二离船越来越远,过了片刻,小二就被抛得不见了踪影。
应摸彩跳到小船上,向船舱里张了张,是条空船,他将小船上的铁链子抛向大船,宝应水怪将他拴在船尾的船舷上,应摸彩又跳上了大船,走进船舱搓麻将去了。
当时,丁飘蓬见变起仓促,又不能现身,怎么办呢,船舱太小,无处可躲,他便打开座位盖板,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遮蔽的,一找倒找出一块旧油布来,他在油布上用匕首抠个洞,人佝偻着躺在船舱内,油布往身上一盖,一个眼睛对着油布上的破洞,手里握着剑,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躺在舱内。他身材瘦削,一佝偻,更不占地方,象是油布下没人似的。故应摸彩向船舱张望时,以为那只是人家乱扔着的一席旧油布而已,舱里没有人呢。
就这样,大船拖着乌篷船,向南驶去。
丁飘蓬思忖,要不要趁着大船上水手不注意时,跳水逃走呢?他悄悄探头到船舱外一张,不行,瘦高个水手就在船尾摇橹,要想不被他发觉下水溜走,是不可能的,一旦发觉,自己凶多吉少,如今,哪怕是一个普通水手,自己都对付不了,一旦水手认出了我,知道我就是丁飘蓬,那就是一个发横财的机会,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得到这个机会啊……
不行,动不得,老子得看看情况再说。
三十万两白银的悬赏,谁见了眼睛都会发红。
对了,老子闹到今儿个这步田地,都是因为紫禁城里那个昏君的通缉令引起的,把老子的脸贴得满世界都是,你小子够损的!老子死了便罢,不死的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咱们走着瞧,你让老子吃不下饭,老子也要让你拉不出屎。一剑封喉,哈哈,当然就拉不出屎啦……
丁飘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再危险的境地,他都会看到希望。如今,他希望天黑得快一点,天一黑,好办事,大船总得停下来歇息吧,你那瘦高个摇橹的,总得吃口饭吧,就算不喝酒,光吃饭,那一会儿功夫,老子就足够了。对,等到晚上,你们停船吃晚饭时,老子来个水遁,跟你们这帮混小子再见喽。
***
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日子是老龙头挑的。他决定带着儿子龙黄河与浪里鲨李广大等人去洪泽湖狐狸岛清剿金毛水怪的巢穴,狐狸岛金毛水怪黄头毛的黄府,是金毛水怪最后的巢穴。前几天,其余散布在宝应湖、高邮湖的巢穴已被统统捣毁。
事先,淮安分舵的陶舵主征得淮安知府同意,由淮安知府派几名捕快出面去狐狸岛金毛水怪家清查贼赃,至于主力人手,就由水道的人来担当。若是查出贼赃,就将金毛水怪的宅院抄没入官了,功劳是淮安府的;查不出贼赃,那就只当是例行巡查,暂且作罢。
因为,金毛水怪在狐狸岛的名声不错,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足以服从。
原本,柳三哥打算陪着老龙头去走一趟,临走时,柳三哥见老龙头这边人手济济,力量雄厚,就改变了主意,道:“龙兄,金毛水怪如今势单力薄,只剩了十来个人了,狐狸岛我就不去了,还是坐守淮安为妥。”
小龙头道:“爷爷,我也不去了,和三哥在家呆着。”
按辈份来排,柳三哥应该是小龙头的二叔,把柳三哥叫成三哥,那老龙头就成了他的大哥了,真是乱了套了。老龙头与柳三哥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在小事上不会斤斤计较,既然叫顺口了,就这么叫吧,反正爷爷不会变成大哥,二叔也只能叫做三哥。
老龙头道:“也好。”
就这样,柳三哥赶着马车返回清吟巷。到了66号宅院附近时,见两步一岗,三步一哨,知道不妙了,就不动声色将车赶入岔道,溜走了,返回淮安分舵。老龙头等人早已走了,陶舵主正好在谈生意,他将陶舵主拉到侧屋,将情况一说,要陶舵主立即去府衙打听丁飘蓬、王小二下落。
陶舵主叫来陶三子,让他速去探明情况。陶舵主道:“三哥,你就放心吧,在淮安府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我们上上下下都有关系,逢年过节,全要打点,一丝儿不敢怠慢,否则,怎么立得住脚呀。不着急,一会儿消息就来了。还有,清吟巷66号你就再也别去了,从今天起,那就是一幢无主的宅院。”
果然,不一会儿,陶三子便来了,道:“情况是这样的,京城的捕快楚可用夫妇去查看66号宅院时,被阴山一窝狼的人堵住了,双方打了起来,幸好崔大安夫妇赶到,解了围。就在这时,丁飘蓬与王小二从后门冲了出去,将守在后门的捕快砍倒在地,驾着乌篷小船跑了,至今杳无音讯。眼下,为了查找丁飘蓬与乌篷小船,淮安府所有的捕快全派出去了。”
柳三哥总算松了口气,他想,捕快楚可用怎么会去清吟巷66号的呢?一定是小二外出时把尾巴带回来了;眼下小二与丁飘蓬会去哪儿呢?船是小二划的,丁飘蓬身体虚弱,划不了船,往南的可能性较大,小二不是想去南京夫子庙开个铺子做老板吗,他当然是往南走了。越往南,离南京越近。
不行,得去找,丁飘蓬身体虚弱,江湖上云谲波诡,非常危险。
他问陶舵主,道:“陶兄,有快船吗?”
陶舵主道:“有,船不大,只能载五个人,其中三个是水手,一个摇橹,一个划桨,一个使帆,其实,只能载两人。”
柳三哥问:“快吗?”
陶舵主道:“当然快,是一般船的三倍。”
柳三哥道:“给我一条快船,三个好水手,我要去找丁大侠。”
陶舵主道:“好,跟我来。”
柳三哥向小龙头一挥手,俩人跟在陶舵主身后向码头走去,小龙头手中抱着野山猫“二黑”,轻轻抚弄,十分宠爱。
在路上陶舵主又塞给柳三哥一把钥匙,道:“这是淮安北郊乡镇的一幢空置宅院,记住,地址是‘荷花池头115号’,这是我的第二个避险秘窟,除我之外,无人知晓,找到丁飘蓬后,可将他安置在那儿。”
柳三哥喜道:“陶舵主居安思危,想得好周到,谢谢。”
陶舵主道:“没办法,江湖太凶险,得防着点。”
码头旁泊着艘褪色的快船,船体不宽,船身狭长,船尾有橹,船中间是船舱,船舱低矮,呈流线状,行船时可以减少空气的阻力,船上有帆,船头尖长,向上高高翘起。
三名面色黑红的精壮水手,腰佩长剑,站在船上。柳三哥与小龙头跳上快船,柳三哥道:“弟兄们,快,往南。”说完,便与小龙头钻进了船舱。
站在船头的水手,手中竹槁在岸上一点,嗖,快船便射了出去,船尾的水手开始摇橹,站在甲板中间的水手升起了白帆,他始终拉着帆绳,根据风向,调节帆叶的方向,最大限度的利用着风力,在三个水手的操持中,快船的速度果然非同凡响,在运河上飞驰起来。
在船舱中,柳三哥对小龙头道:“这回扮个什么模样呢?”
小龙头道:“再扮老山羊。”
关于老山羊火烧强盗船的事,大伙儿都知道了。柳三哥道:“老扮一个人不好玩,我也扮个年轻水手吧。”
小龙头道:“那给我也扮一个,扮个小老头吧,好不好。”
柳三哥道:“好好,那才好玩”
小龙头放下手中的“二黑”,道:“三哥,给我先化装,给我先化装。”
柳三哥打开包袱,道:“别着急,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