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马山霞庄,第七重院落内。
三哥籍着花木假山阴影,尾随着送夜宵的仆人。
走廊上隔不多远,就点着盏风灯,虽则灯光昏黄,却也依稀可辨,前方走廊,沿着一眼池塘拐个弯,从一角凉亭穿过,凉亭旁修竹茂密,是极佳的动手地点。
三哥想拿下仆人,扮作送夜宵者,返身进入屋舍,营救雷公道长。
本来,找到老妖狼的南京老窝,是为了捉拿老妖狼,如今变了,营救雷公道长,比什么都重要。
雷公道长因救自己,得罪了老妖狼,如今,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其从虎口救出。
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欠债还债,欠命还命,三哥是个讲究的人,让他欠债不还,那真比死还难过……
仆人在走廊上行走,将要靠近凉亭。
机会来了,心中欢喜,三哥向凉亭悄悄移动,忽听得背后悉索作声,心知有异,装作漠然,也不回头探望,突地,低头伏身,紧贴地皮,哎,晚啦,背后暗器咻咻之声齐作,几枚暗器,挟着阴风,贴着三哥的后背、面颊掠过,凶险之极,三哥正在庆幸之际,猝然,觉得头皮一凉,心中惊道:哈,看来,哥到地头啦……
这只是瞬间闪过的念头,三哥并未闭眼等死,他的求生欲,依旧炽旺,只要一息尚存,定要奋力反击,接着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半是,训练有素的条件反射,一半是,越是危急关头,越是冷静机敏,这种禀赋,由生俱来,融入骨髓,故而反映超快。
敌强我快,敌奇我怪,让奇强之敌,茫然不知所措,以不知对不知,强敌之命休矣。
天下第一剑客,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即便时至今日,三哥功力只有七八成之时,事势逼迫,即刻爆发出无比惊人的反击威力。
三哥脸一侧,见身后七步处,一人半跪在花丛后,手握连弩,在不停地发射毒箭,弩机的扣动声,嗒嗒,嗒嗒,那声响不绝如缕,不迫不徐,幽微诡异,阴寒瘆人,充满死亡气息,三哥右掌一翻,食指与中指间,多了一枚柳叶镖,贴地反手一扬,那动作,一般人没法做,似乎三哥手臂的关节,俱有万向功能,能向任何方向,发起攻击,随便一挥,即能致人于死地。
柳叶镖飞射而去,落点精准,只听得身后那人暗哼一声“阿”,发音喑哑,充满疑惑恐惧,那声“阿”没发全,后半截,咽了回去,竟再也没发出第二声来,“嗒嗒”的弩机声,嘎然停止,穿过凉亭的仆人,离他们并不远,只有两丈左右,竟一点也没察觉,头也不回的顾自离去。
静夜里,隐约听得“咕滋咕滋”,倒地之人,鲜血喷溅而出之声。
三哥松了一口气,一摸后脑勺,头发薄了些许,好像少了一撮,大约被毒箭带走了。
乖乖,好险,只差一点点,捡了一条命。
那人那箭那连弩,三哥再也熟悉不过,偷袭者不是“三步倒竹叶青”,又能是谁呢!
这个杀人无算,罪恶累累的江洋大盗,终于,恶贯满盈,悄然倒毙在霞庄七重院的花丛间。
三哥起身走到竹叶青跟前,籍着依稀的灯光,见他倒在血泊中,柳叶镖插在竹叶青脖子上,锋利的镖刃,切断了颈动脉,竹叶青的生命瞬间终结,脖子上的创口,还不时地冒着血泡,可他却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把连弩,生怕被人抢走似的,右手中指,紧扣扳机,箭槽里还剩有两枝毒箭。
竹叶青侧卧在地,脸上惊怖之极,右眼贴着黑眼罩,左眼瞪得溜圆,像是在问:这是咋地!明明见姓柳的中招了,怎么,死的却是我!
三哥抬头望望走廊,送夜宵的仆人已消失不见,连脚步声也没了,唉,怎么办?得想个法子,去救雷公道长,此时,三哥的心里只有救人。
深夜,仆人送夜宵的屋宇内,开夜工的人,会是谁呢?是老妖狼么?他们有多少人?在干啥?
是在审讯折磨雷公道长?还是在干其他活儿?一切,只有进去,才能揭晓。
仆人找不着啦,看来,扮成仆人,混进屋宇之法已泡汤。怎么办?
顾不得那么多啦,哥面前只有一条路,霸王硬开弓,说不得,来硬的,打进去。
武功虽大打折扣,只要出手够快够准够狠,依旧能稳操胜券,况且,哥的运气一直不错。
一般来说,三哥办事,计划周详,有时计划有好几套,轻易不会去碰运气,运气这东西,像任性的娃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猜不透。
世上有许多事,是没法计划的。
世上有许多时候,碰的是运气,对,去碰碰运气再说。
三哥返身,潜回屋宇前,耳贴门缝细听,屋内无声。
在门上扣了五下,先三后二,只听得“吱”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屋内守门大汉,困得睡眼惺忪,向外一张,含糊道:“山中无虎。”
三哥学着仆人语调,道:“大道通天。”
咿呀一声,打开门,大汉道:“刚送过吃的,怎么又来啦,烦不烦……”话音未落,三哥一步跨入屋内,顺手在守门人胸前点了两指,那人腰佩宝剑,睡意顿消,骇得目瞪口呆,想喊,哪里喊得出来,周身动弹不得,三哥抓住大汉衣领,缓缓放倒在地,顺手把门带上。
与此同时,扫了一眼屋内,见屋宇高畅,北墙根,摆着一盏盘龙铜制烛台,点着红烛,烛光摇曳,屋内情形,依稀可辨。
从摆设看,像是个聚义厅,北墙上方,悬挂着一块黑漆金匾,上书三个颜体金字“琅王堂”,字体圆润饱满,笔力遒劲。
黑漆金匾下,挂着一幅中堂画,因红烛在中堂画一侧,故画中景物十分清晰:远处是巍峨绵延的阴山,四野是茫茫无际的草原,九头形态各异,呼之欲出的野狼,在草原上奔腾咆哮,呲牙咧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中堂画题着两字:狼帮。
字迹重拙,霸气狂放,点画勾勒间,在在桀骜不驯。
中堂画作者署名为:荒野甘露。
荒野甘露?这名字好熟啊,前七杀手北京分舵舵主,江湖上号称死亡判官宫小路,在琉璃厂开过宝林字画铺,闲来兴起,也能涂鸦,曾用“荒野甘露”艺名作过字画。
他不是在依兰县沙河镇聚仙客栈马号,被我一镖,镖死了么?
莫非荒野甘露是在生前画的么?不太像。
荒野甘露活着时,正是白毛风大权在握之际。
白毛风气量狭小,生性阴毒,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此张扬标榜一窝狼,形同谋反,画家画毁命丢,是小事,恐怕连一窝狼都要受到株连,那时,尽管一窝狼已臣服在他麾下,即便臣服在他脚下,也将追究彻查,决不姑息。
荒野甘露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决不敢在白毛风生前,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中堂画定是在白毛风死后,老妖狼大权在握时所作。
不对,宫小路是死于白毛风之前,我亲眼看见,他在马号院子里,镖中脖子,栽倒在地的呀。
栽倒在地,不等于死!
有可能他中镖受伤,佯装死去呢?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起来,溜之大吉?
当初,马号大院,自己正与黑河九鬼生死搏击之际,要紧关头,没人会分心去再看一眼宫小路,若其人未死,只有这一种可能。
中堂画作者荒野甘露,就是死亡判官宫小路,他还活着!
他,人在哪呢?
不知为什么,三哥不禁打了个寒噤。
当年,全家十余口老小,死于非命,自己侥幸得以逃生的惨案,一切皆缘于他草签的死亡合约。
柳家遇上这个人,就是一条坎,一条迈不过去的门槛,三哥天不怕,地不怕,当得知宫小路还活着时,心底不知为何,却有些发寒。
这份寒意,还有些挥之不去,奇了,此事先搁置一边,当今要务是找地下室。
只见琅王堂正中,摆着两张太师椅,左右燕翅儿排开,摆放着十余张交椅,看来,一窝狼常在此聚会议事。
今夜,厅堂内,除大汉外,别无他人,厅堂周遭,摆放着六只铜制盘龙烛台,有烛未点,若聚会,全点上,想必异常辉煌。
琅王堂怎么只有一条大汉,莫非刚才的仆人,只是为大汉一个人送的夜宵?
不对呀,仆人提着的那只食盒,有些份量,进去时,因提着累,还换过两次手,出来时,明显轻便多了,未换手,可见,食盒内装的食物较多,并非只是一人用量,进去时是满的,出来后是空的,那么,其余的人在哪呢?
在地下室!
抽筋鬼的话,想必不会空穴来风。
地下室在哪呢?
脚下仰躺着的大汉,瞪着三哥,脸上挂着鄙夷不屑之色,对,地下室着落在这小子身上。
三哥蹲下身,从腿肚子绑带内拔出匕首,架在大汉脖子上,压低嗓门,道:“小子,老实点,哥拍开你穴道,若敢喊,一刀做了你。”
大汉毫无惧色,冷眼相看,三哥拍开他哑穴,问:“地下室在哪?”
大汉是山东口音,道:“琅王堂没地下室。”
“在哪?”
大汉道:“帮主的卧室有,想去,我带路。”
三哥又问:“琅王堂就你一个人么?”
“是。”
三哥道:“撒谎,琅王堂不止你一个人,说,琅王堂有几个人,人在哪?”
大汉冷嘲道:“跟你说,又不信,既不信,问俺干嘛。”
三哥怒道:“找死。”
大汉道:“落在你手里,俺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三哥扬起匕首,却没下手,将匕首插进小腿绑带,随手拍上大汉哑穴。
说实在的,三哥心软,不是干严刑拷打的料,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丁飘蓬行,若遇上丁爷,呵呵,大汉这下就惨啦,严刑之下,何求不得。
三哥扒下大汉衣裤,穿戴齐整,将背上长剑取下,佩在腰间,掏出铜镜照脸,将胡须粘贴脸上,眨眼间,变了模样,跟大汉活脱活像,形神兼俱,难辨真伪。
他抓起大汉脚脖子,将大汉拉到阴暗墙角,弯腰俯在大汉耳边,学着大汉的山东口音道:“你不说,俺就自个儿找,不信找不着。”
说话的腔调与口音,毫无二致,惊得大汉后背直冒冷汗,知道此人,便是千变万化柳三哥。
三哥向北墙中堂画走去,中堂画后,会不会藏着地下室暗门呢?
来到近前,动手去摸画,正要揭开画幅,看看北墙后有无暗门,忽听得背后有人招呼:“虎子,干啥呢?”
咦,有人在招呼自己呢,看来我叫“虎子”,三哥头也不回,道:“看画呢。”
“怎么动手去摸画呀,有啥好摸的,又不是黄花闺女。”
三哥噗哧一声,笑道:“个中玄妙,你不懂。”
“啥玄妙呀,说说。”
三哥撒手,回头见背后是条五大三粗的莽汉,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漏。”
莽汉道:“老子去屋后解个恭,就一会儿功夫,你小子就不认人啦,还来个‘天机不可泄漏’,神秘兮兮的,干啥玩意儿。”
三哥道:“得,看在咱兄弟情分上,俺就不吃独食了,告诉你吧,这画‘伸手摸一下,好运罩头上’。”
莽汉道:“没听说过,你是哪听来的?”
三哥道:“俺听三爷说的。”
“谁,三爷?”
三哥道:“咋的啦,你糊涂啦,三爷都不知道,谋财狼呀。”
莽汉道:“他是财迷,你也信!”
三哥道:“三爷说,这幅画有仙气。”
莽汉道:“得了吧,仙啥仙,看不出来。”
三哥道:“还别说,有点道道,自从摸了这画后,俺的赌运一直不错,十赌九赢,麻将桌上无敌手。”
莽汉走到画前,道:“草,我也摸两把试试。”
三哥道:“不行。”
莽汉恼道:“咋地,这画又不是你家的,就你能摸,老子熊二就摸不得?偏摸。”
莽汉上去就要摸,三哥忙把他挡住,道:“急啥急,听俺说嘛。”
莽汉道:“就兴你发财,不兴我发财呀。”
三哥道:“哎,熊二,不是这意思,这画一天只能摸一回,摸两回要倒运呀。”
熊二道:“有这么多讲究?”
三哥索性扯开了,道:“可不是咋的,干啥都不易,都有门道。”
熊二道:“别卖关子好不好,你能不能一次说个透。”
三哥道:“行,熊二,你过来,在中堂画的右下角摸一下,就能‘伸手摸一下,好运罩头上’啦,记住,摸其它地方不灵,摸两下,走背运。”
熊二小心翼翼走到画前,果然在画幅的右下角,摸了一把,便缩手,后退一步。
三哥笑道:“后退干嘛?”
熊二道:“怕不小心又碰上啦。”
三哥道:“哎呀,熊二,真搞笑,你不摸,莫非画会摸你呀,你又不是小白脸,我草。”
中堂画有九头狼,跑在头前的狼,比其余八狼,更硕大威猛,显然象征着狼王老妖狼。
三哥走到中堂画中间,在带头的狼王头上摸了摸,熊二道:“你这是干嘛?”
三哥道:“摸摸狼王头,吃喝不用愁。”
“谁说的?”
三哥道:“三爷。”
熊二笑道:“你也信?哈哈,老子才不信呢,尽瞎吹。”
三哥道:“不信白不信,你知道不,三爷为啥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全挂着粗金链吗?”
“为啥?”
三哥道:“不告诉你。”
接着,三哥又在狼王背上摸了摸。
熊二问:“第二摸,有啥说道?”
三哥道:“摸摸狼王背,荣华又富贵。”
熊二道:“呸,嚼舌头!”
三哥不搭理,最后,在狼王尾巴上摸了摸。
熊二道:“第三摸,我猜猜,行么?”
三哥道:“行。”
熊二道:“摸摸狼王尾,高楼大厦黄金垒。”
三哥道:“错!”
熊二道:“那,你说啥意思?”
三哥道:“摸摸狼王尾,想和谁睡和谁睡。”
熊二哈哈大笑,道:“哈,有意思,有意思,好是好,就是有点乱,老子也来摸一摸。”
走到画中间,果真在狼尾上摸了摸。
熊二回头,叹道:“哎,虎子哥呀,不是兄弟数落你,说正事嘛,你就发蔫犯困,说发财的事呀,比谁都来劲,还门儿清,那你干这行干嘛,还不如做生意挣大钱去呀,弄不好,也能混个大款土豪什么的,到时候,说不定也能让兄弟我搭把手,沾个光呀。”
三哥道:“就你这德性,还想沾俺光!”
熊二道:“嘿,咋地,小弟待哥可不薄啊,还为你挡过刀呢。”
三哥道:“得,跟你闹着玩呢,挡刀的事,哥哪敢忘呀,若发迹了,亏待不了兄弟。”
熊二道:“那才像人话,这画玄乎,还有啥说道?”
“有。”
熊二道:“哎哟喂,还有哇,说,兄弟我就爱听哥吹。”
三哥道:“闹了半天,是俺在吹牛呀,对牛弹琴,牛不入耳,吃力不讨好,哥不吹啦。”
忽地,一个声音从三哥身后幽幽传来,道:“吹,接着吹,本帮主就爱听人鼓如簧之舌,可劲儿瞎吹。”
熊二抬眼一看,忙上前,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偌大一条莽汉,磕头如捣蒜,道:“帮主驾到,属下未尽守卫之职,一味嘻笑胡闹,视守卫为儿戏,请帮主治罪。”
三哥转身一看,见墙东暗影里站着三人,中间是老妖狼,左侧是军师瘸腿狼,右侧是谋财狼,三哥赶忙上前几步,毫不迟疑,也是扑嗵一声,跪在老妖狼身前,磕头道:“小人见此画神奇无比,便想着法子逗熊二玩耍,得意忘形之际,忘了守卫职责,此事与熊二无关,罪在小人,望帮主严加责罚,小人心甘如饴,决无二话。”
老妖狼道:“哟,你小子还挺仗义呀。”
三哥道:“此事确因小人而起,小人不敢推诿。”
老妖狼道:“今儿念你俩能知错自责,本帮主就饶你俩一回,若下次再让本帮主遇上,两罪并罚,决不姑息。”
三哥与熊二齐道:“谢帮主开恩。”
老妖狼道:“起来吧。”
三哥与熊二诚惶诚恐,起身恭立。
老妖狼道:“虎子,你喜欢这幅中堂画么?”
三哥道:“喜欢,非常喜欢。”
老妖狼问:“那些顺口溜都是你编的么?”
三哥道:“一半是编的,一半是真的。”
瘸腿狼奇道:“此话怎讲?”
三哥道:“比如,‘伸手摸一下,好运罩头上’这话不是编的,是真的,说煞不信,小人试了好多次,那叫个真灵,比猫儿巷瞎子先生算的命还准,没出过一次差子,让人不信都难。在小人心中,此画是幅神画。”
老妖狼与瘸腿狼对望一眼,老妖狼面露喜色,道:“啥画?”
三哥道:“神画,神奇的神。”
老妖狼心中一乐,他认为,有些事,不可全信,不可不信,对于鬼神之事,咱一窍不通,怎能置之不理?世上人不懂的事,不胜其数,根本没有绝对的事,半信半疑最为妥帖,临事方能应付裕如,可消无妄之灾。
有人将中堂画定为神画,说得活龙活现,乃本帮祥瑞中兴之兆,心里对虎子大生好感。嘴上却道:“你不是在忽悠本帮主吧?”
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挂着欢喜之色。
三哥道:“小人不敢。”
老妖狼看看中堂画,道:“虎子,在你看来,狼王的全身都是宝啊。”
三哥索性溜须拍马,胡说八道,逗老妖狼开心,道:“是呀,狼王全身全是宝,可惜凡人不知道。”
溜须拍马这玩意儿,对付头头最有效,用到哪里哪里灵,几乎没人不吃这一套呢。
平时,老妖狼还真不吃这一套,今儿,听手下人说得言词凿凿,活龙活现,由不得心头沾沾自喜。
老妖狼道:“狼王的牙,有啥说道?”
三哥道:“有啊,摸摸狼王牙,跃马扬刀闯天下。”
老妖狼哈哈一乐,道:“脚呢,怎么说?”
三哥道:“摸摸狼王脚,号令江湖是迟早。”
老妖狼大喜,号令江湖,成黑道霸主,乃老妖狼一生所求,内心心花怒放,脸上却一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道:“真会瞎编。”
三哥连连摆手,诚惶诚恐,道:“帮主,哪能呢,见了神画,小人便神清气爽,不知咋的,顺口就来,不是小人能瞎编,该是神画有神助,后来,小人明白,是神画教的呀。”
老妖狼看看军师瘸腿狼,见瘸腿狼眉头一皱,向前挪动一步,老妖狼正在兴头上,不及细想,又道:“那狼王的眼睛呢,怎么说?”
三哥像是讨近乎,靠近老妖狼,道:“帮主,小的没听清……”
当时,瘸腿狼看出苗头不对,这虎子平时虽能胡乱呱叽,却断乎无这份口才,且虎子原先佩剑,剑鞘鲜亮耀眼,今儿,怎么佩了一把旧剑?听说,柳三哥的雪域昆仑松纹剑,剑鞘暗淡无光,十分陈旧,一念及此,心中一惊,不好!
瘸腿狼灵机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踏上一步,突然发难,一掌疾拍三哥面门。
自从瘸腿狼眉头一皱之际,三哥便已警觉,三哥有一心二用之法,面上似乎只顾与老妖狼应对,眼角却早已瞟到瘸腿狼面部细微神态,心里自有应对之策,瘸腿狼一掌拍出,究竟还是慢了一拍。
三哥左手一式昆仑甩云袖,与瘸腿狼对了一掌,“砰”一声,三哥与瘸腿狼双掌相击,瘸腿狼不支,登登登,后退三步,三哥此时也动了真气,一时有些气促。
与此同时,看也不看,一式“金雕啄狐”,右手胼指,袭向老妖狼前胸,老妖狼大惊,举掌护胸,一式“彩云遮月”,欲拆来招,三哥手臂一抬,从他臂弯穿过,又快又准,在其胸连点两指,老妖狼“啊”了一声,面呈惊愕,掌举胸前,动弹不得,其状甚怪,旁观者见了,大惊失色。
三哥左臂揪住老妖狼后衣领,后撤一步,右掌贴在老妖狼命门处,背靠中堂画。
待瘸腿狼、谋财狼与熊二拔出单刀时,老妖狼已被劫持。
三哥喝道:“别动,后退五步,若谁敢动一动,老妖狼死定了。”
只要三哥掌心内力一吐,老妖狼安有命在,众人无奈,只得后退五步。
此刻,老妖狼明白,这人哪是啥虎子呀,而是冤家对头柳三哥!
老妖狼道:“柳三哥,你活得不耐烦啦,也不想想,今儿你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哪。”
三哥道:“是嘛,哥既进得来,就出得去,没人拦得住。”
老妖狼道:“不对,如今,你武功已打七折,本帮主不信你能出得去。”
三哥道:“咱俩赌一把,如何?”
老妖狼道:“赌啥?”
三哥道:“赌命。”
老妖狼道:“你的命已在本帮手心里攥着,赌这个没劲,没悬念,本帮主对没悬念的事,一向没兴趣。”
三哥道:“错,有啊,这事太有悬念啦,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哥至少会死在你之后,只要有了你,哥多半一会儿死不了。”
老妖狼道:“你觉得本帮主是个怕死的人么?”
三哥道:“有时,不怕死没用,要死还得死!如今,你的命在哥手心里攥着呢,哥要你直,就直,要你横,就横,想死想生,你作不了主啦,得看哥高兴不高兴才行,哥一高兴,说不定就放了你,一懊恼,嘎崩一声,让你死翘翘,信不?”
在瘸腿狼的示意下,熊二悄悄溜出去搬救兵,一会儿功夫,琅王堂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一声不吭,冲进来数十人,众人手执刀剑灯笼,虎视眈眈,为首者为鬼头鳄、身后跟着大色狼、毒眼狼、迷魂狼、毒蜈蚣、白脸曹操、黑河四鬼及众帮徒,众人不作一声,呈半圆形将三哥团团围住,顷刻间,琅王堂内灯火通明,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气。
老妖狼哈哈大笑道:“柳三哥,正视现实吧,别吹腮儿啦,看看琅王堂吧,今儿你还能有几成胜算!”
三哥笑道:“胜算,有啊,足足十成,全是哥的,信不?”
老妖狼道:“本帮主问你,今儿你进霞庄,是为啥?”
三哥道:“说句良心话,本来是想要你命,后来,听说雷公道长中了迷药,落在你手中啦,哥想,要你这条臭命没用,哥跟雷公道长是莫逆之交,想跟你做个交易,只要你把雷公道长放了,哥就放你。”
老妖狼道:“弟兄们,听清楚没,柳三哥的如意算盘噼噼啪啪,打得满不错啊,不过,如意算盘打得再好,若本帮主不放雷公道长,顶个屁用。”
三哥道:“不给,行,那你就算活到头啦。”
老妖狼道:“别搞错哟,本帮主视生死如儿戏耳。”
三哥道:“哥没搞错,料定你的这帮弟兄,更不会搞错。”
老妖狼大声道:“弟兄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柳三哥武功大打折扣之际,上啊,纵使赔上本帮主一条命,值个儿,别管我,只管上,杀死柳三哥,江湖归狼帮,为了狼帮的千秋大业,代代相传,冲啊。”
老妖狼仰着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那叫声,真如野狼般悠长凶残。
平常老妖狼从不动气,说话慢条斯理,到了这一刻,终于狼性暴发。
琅王堂肃静无声,众人沉着脸,握着兵刃灯笼,没人动一动,好像跟没听到他叫喊一般。
三哥脸上笑呵呵,道:“叫哇,老狼,再叫也枉然,白费力气,空捞捞。”
老妖狼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帮众,道:“本帮主的话不管用了么?”
三哥道:“此刻,没人会把一个将死之人的哀叫,当回事。”
谋财狼开腔道:“帮主,不是不管用,如今,你陷于敌手,生死难卜,大伙儿一门心思要救你,狼帮的千秋大业,跟你的命没法比,命没了,千秋大业,算个吊啊,这会儿,一切听凭军师爷处置,想方设法,保你性命,才是本帮的头等大事。”
老妖狼道叹道:“哎,老三呀,妇人之仁啊,军师,请果断下令,立即动手,就算本帮主求你啦,若假以时日,等姓柳的武功恢复,就凭咱们这几十号人,恐怕根本奈何不了他啦,快,动手吧。”
瘸腿狼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老妖狼对曹大元道:“大元,你说,此刻是救本帮主重要,还是杀柳三哥重要?”
鬼头鳄曹大元道:“帮主,你要在下说真话么?”
老妖狼道:“说,说真话。”
曹大元道:“真话呛啊。”
老妖狼道:“尽兴道来,本帮主咽得下。”
曹大元道:“那在下就斗胆啦。”
老妖狼道:“放心,本帮主决不食言。”
迷魂狼扯扯曹大元的衣角,曹大元拍开她手,瞪她一眼,接着道:“若在下是军师,会将杀死柳三哥摆在首位,今儿,天赐良机,是杀死柳三哥的最佳时机,其次,是救帮主。柳三哥不灭,阴山一窝狼迟早会灭在他手里。”
谋财狼怒斥道:“放你娘的狗屁!”
场中毒眼狼、大色狼手握兵器,对鬼头鳄曹大元侧目而视。
老妖狼道:“老三,不得无礼,大元说得太好啦,弟兄们,听到没?上啊!”
此时,老妖狼的话如同放屁,没有军师下令,底下的人哪敢轻举妄动。
终于,瘸腿狼开腔了:“柳三哥,你想干啥?”
军师的官话清晰标准,冷静克制。
柳三哥道:“想跟你做笔生意。”
“啥生意?”
柳三哥道:“只要你交出雷公道长,咱们好商量。”
瘸腿狼道:“雷公道长如今遍体鳞伤,几乎不能站立,你怎么带他走?”
柳三哥道:“当然走得了,我要一辆马车,请你亲自驾车,把我和道长送到天马山下。”
老妖狼气急败坏,道:“不,绝不能放了柳三哥!”
柳三哥嘻嘻一笑道:“哥在谈生意,你搅啥搅,真不听话,得,哥让你搅个够。”
柳三哥在老妖狼腰间点了一指,老妖狼刚想喊“不”,只喊了半个字,便抬着头,张着口,哑巴了,只有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
瘸腿狼道:“给了你道长与马车,送到山下,你就把帮主还给我,对吗?”
柳三哥道:“对,毫发无损的将老妖狼还给你,不过,还有个条件,在哥乘坐的马车后,不准有一人尾随,若有,老妖狼就得死。”
瘸腿狼道:“然后,到了山下,将帮主与在下,一堆儿做了,对不?你当本军师傻呀。”
柳三哥道:“我是这种人么?”
瘸腿狼道:“兵书上说,兵不嫌诈,况且,听说你是个熟读兵书的人。”
柳三哥道:“你听没听说,哥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瘸腿狼想了想,道:“听说过你是个智机百出之人,至于,失信嘛,似乎没听说过,没听说过,也不等于守信呀,哪怕你具有尾生之信,万一事到临头,一个鸡头晕,心血来潮,变卦了,也是有的,那,本军师就惨啦,搭进去两条人命不算,死后还为天下耻笑,连死都死不消停,这世上,哪有一定之规的事呀,说不定的事,太多啦,心血来潮的事,连神仙也说不好,三哥,你就别为难我啦,这桩买卖,不好做呀。”
柳三哥冷冷道:“看来,生意要吹,得,哥送老妖狼先走一步。”
三哥脸色一沉,举掌作势,向老妖狼天灵盖上拍落,围着柳三哥的帮徒,一阵骚动,却又不敢擅自行动,一则,碍于帮规,一切行动听指挥,军师未下令,众人不敢动;二则,碍于柳三哥的积威,谁先上,谁倒霉,那是明摆着的事。
瘸腿狼道:“住手!”
骤然,三哥收手,手掌按在老妖狼天灵盖上,瞬间,骚动平息,琅王堂一片肃静,只听得众人此起彼伏的鼻息声。
三哥道:“怎么,军师,你办事怎么如此黏牵,这军师是怎么当的呀!干还是不干,一个字,爽勒个荡,别搞这些黏之拉啥,牵煞扮登的套路,哥不吃这套。”
瘸腿狼道:“柳三哥,难哪,你的套路太深,在下有点吃不准。”
三哥正色道:“呔,军师,你听好喽,只要你答应哥的条件,照着哥说的去做,哥决不会动老妖狼一根汗毛,也不会让你难堪,事后,老妖狼会毫发无损归还给你,若哥违约,不得好死,话已说到头啦,信不信由你,看着办吧,不过,若是你在中途耍奸使滑,阳奉阴违,那,老妖狼今儿就死定啦。听清没,瘸子?”
三哥气得怒骂瘸腿狼。
瘸腿狼并不动气,连击三掌,道:“得,有柳三哥这句话,生意成交。”
随即瘸腿狼对谋财狼道:“老三,带雷公道长。”
谋财狼点点头,带着两名帮徒,转身离去。
谋财狼等人走到琅王堂东南角,打开墙角一扇暗门,消失在暗门夹墙内。
柳三哥心道:原来,地下室的暗门,既不在中堂画后,也不在上横头的交椅下,若是要找,还真有点费事呢。
稍顷,便听得呛啷呛啷的铁镣声响起,谋财狼从暗门出来,身后两名帮徒架着一个道士,道士上着脚镣手铐,遍体鳞伤,垂着脑袋,头发肮脏蓬松,光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短裤,短裤上血迹斑斑,身子软绵绵的,光着的脚,搭拉在地上,根本已无法行走,全仗着两名帮徒架着他,在地上拖拽,所过之处,留下两道血痕。
瘸腿狼道:“请柳三哥过目,这就是神弹子雷公道长。”
柳三哥大怒,喝道:“你把一个死人给哥?”
瘸腿狼道:“没有啊,吃相有点难看,却没伤着要害,老三,让柳三哥看看,道长死了没。”
谋财狼正要去揪道长头发,这时,道长蓦然头发一甩,抬起脑袋,怒目圆睁,道:“贫道乃金刚不坏之躯,一时半刻,哪里死得了。”
道长赤发,豹额鹰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年约四十光景,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却依旧英武神勇之极。
刚才,谋财狼已告诉他,柳三哥来救你啦,要他放明白点,别节外生枝,此刻,见老妖狼被一陌生人劫持,即刻明白,此人便是柳三哥所扮,乐得忘了伤痛,哈哈大笑,道:“老妖狼啊老妖狼,你也有今天呀,刚才,还逼着贫道为你办事,什么找到柳三哥,趁其不备,将他做了,事成之后,赏贫道十万两银子,贫道不允,则变着法儿折磨拷打,临走时,扬言道,若明儿依旧执迷不悟,就杀了贫道,好啊,报应来得真快,前脚刚出地下室,后脚就成阶下囚,哈哈,好极好极,报应来得真快。”
瘸腿狼道:“不好意思,道长,多有得罪,望乞恕罪。”
雷公道长看也不看一眼瘸腿狼,却对三哥道:“柳三哥,你想用贫道换老妖狼吧,谢谢啊,贫道不换,快,斩了老妖狼,为天下除害,贫道死而无怨,本来,贫道是奉张三丰祖师爷之命,将你请回武当山,要你将杀武当弟子之事说道说道,至此,贫道知是误杀,将白鹤之死,自作主张,就此一笔勾销,贫道敬你是个英雄,即便做鬼,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听劝告,贫道跟你没完,新账旧账一起算。”
柳三哥做个鬼脸,道:“哈,你跟老妖狼商量过么,道长?”
雷公道长道:“商量?商量个屁啊!贫道跟这魔头没个商量,柳三哥,你怎么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三哥道:“前辈跟他唱的山歌,像是一个调调呀,你想用死,换他的头呀。”
雷公道长道:“咋的,他想用死,来换你的头?”
三哥道:“对极,可惜晚生不换。”
雷公道长道:“哈,古人说得真好,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这话没说全,其实,神仙与魔鬼,有时,也会所见略同呢。”
三哥道:“晚生不同意老妖狼求死救帮,也不赞成前辈以死救天下,救前辈的命,才是当务之急。”
雷公道长道:“那,你救了山人,当心,山人会跟你作对一辈子哟。”
三哥道:“晚生惯了。”
雷公道长道:“惯了?惯啥惯!”
三哥道:“你看,晚生救了老龙头,老龙头的儿子,却要杀我;如今,遇上前辈,还算好的啦,晚生救了前辈,前辈只是跟晚生作对而已,比比龙长江,前辈算是个大好人啦。”
雷公道长急道:“你是不是认定山人不会杀你?你不要想得太美哟,山人脾气火爆,一旦发作,跟一窝狼的人,其实,只差了一口气。”
三哥道:“善与恶,有时确在一念之差,晚生悉听尊便。”
三哥对两位帮徒道:“把道长扶坐地上。”
帮徒将道长扶坐在地。
三哥道:“卸掉道长的镣铐。”
帮徒看看军师,军师道:“柳三哥怎么说,你俩就怎么做。”
帮徒打开道长身上镣铐的枷锁,呛啷啷,委弃在地。
雷公道长伸伸懒腰,嚷嚷道:“把铁弹还我,两袋铁弹,全还我。”
瘸腿狼道:“柳三哥,铁弹不能还他,若他发起弹来,咱俩的生意,就做不成啦。”
柳三哥道:“你看看,道长伤成那样,还有力气发弹么?也好,去把铁弹取来,交在哥手中,这票生意,哥可是做定啦。”
瘸腿狼对谋财狼道:“去把铁弹取来。”
谋财狼取来两小袋铁弹,黑布袋装着圆铁弹,黄布袋装着楕圆铁弹,扔给柳三哥,三哥收入怀中。
雷公道长刚才一席话,说得累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已没力气说话,叹息摇头,即刻盘腿而坐,运气调息,闭目养神。
三哥对瘸腿狼道:“军师,请命众人退出琅王堂,并备好马车,在堂外等候,关上堂门,堂内只可留下你一人。”
瘸腿狼对谋财狼挥挥手,道:“弟兄们,撤出琅王堂。”
一声令下,众人列队,有序慢跑出堂,随即,“哐当”一声,大门关闭。
琅王堂内没了灯笼,即刻显得十分幽暗,三哥道:“军师,请把其余六盏灯点上。”
瘸腿狼走到盘龙烛台前,火折子一晃,将六盏盘龙烛台上的烛,一一点燃,盘龙烛台上的红烛,粗如儿臂,点燃后,分外明亮,琅王堂如同白昼一般。
三哥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包金创药,扔给瘸腿狼,道:“军师,请将道长伤口敷药包扎。”
“是。”瘸腿狼跪在雷公道长身前,为其悉心包扎,药不够,三哥又从老妖狼怀中,掏出一包金创药,让瘸腿狼继续包扎,包扎完毕,瘸腿狼额上已沁出汗珠来,他用手在额上抹一把,道:“还要干啥?”
三哥道:“夜晚天凉,脱下你的衣裤,为道长穿上。”
瘸腿狼无奈,一一照办,自己身上,只剩了一条短裤与一件内衣。
“脱下你的软靴,为道长穿上。”
瘸腿狼只得照办,他看了看光着的脚,自嘲道:“今儿,在下成了赤脚大仙啦。”
柳三哥暗暗好笑,装着没听到。
琅王堂外传来咴咴的马嘶声与马蹄车轮声,三哥又从怀中取出一粒“昆仑雪莲还阳丹”,递给瘸腿狼,道:“给道长服下。”
瘸腿狼忙伺候道长,将还阳丹服下。
一切,老妖狼均看在眼里,气苦之极,却苦于无法言说,看不过去,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瘸腿狼好像记起啥,伸手去怀中掏摸物件,三哥喝道:“住手!”
瘸腿狼问:“怎么啦,三哥?”
“你想干啥?”
瘸腿狼道:“没干啥呀,伺候道长服药后,忽然记起,在下也该服药啦,郎中告诫在下,务必按时服药,否则,有随时昏厥的可能。”
三哥问:“唔,啥病?”
瘸腿狼道:“心脏病。”
三哥道:“损点子出得太多,折阳寿啊。”
瘸腿狼道:“没办法,谁让在下当军师呀,当军师不动动脑筋,出出主意,没法混呀。”
三哥道:“看来,你想鞠躬尽瘁了。”
瘸腿狼道:“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不起,三哥,在下想服药,若昏厥,生意就黄啦。”
三哥不悦道:“快点。”
瘸腿狼道:“一会儿功夫。”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粒黄色丸药,当着三哥面,头一仰,干咽了下去,自言自语道:“这是调和气血丸,服后,顺气。”
又掏出一粒红色丸药,也复仰头吞下,道:“这叫保心健脾丸,服后,强心。”
三哥道:“军师,背上道长,上车去。”
瘸腿狼俯下身,背起道长,向门口走去,三哥抓住老妖狼腰带,将他提在身侧,紧随其后。
瘸腿狼推开门,见大门两侧,走廊周围,众人提着灯笼火把,手握刀剑,乌央央一片,竟有上百帮徒,面色阴沉,在此集结。
马车在一旁花径上停着,两匹健驹,喷着鼻,蹬踢着铁蹄,有些不太耐烦。
谋财狼见瘸腿狼光着脚,穿着条短裤,即命帮徒,脱下长裤靴子,扔了过去,道:“军师,小心着凉。”
瘸腿狼朝三哥看看,三哥道:“看啥看,命你手下,全体解散,回房休息,不得在马车后尾随,若发现,立毙老妖狼,决无二话。”
瘸腿狼点点头,朗声道:“弟兄们,全体解散,不得在暗中尾随柳三哥乘坐的马车,以免危及帮主性命,帮中无戏言,一旦发觉,不论亲疏贵贱及往昔功勋,均皆斩立决。”
众人无奈,虽有不忿,却也不敢违犯帮规,各自默默散去,顷刻间,霞庄七重院内,除了柳三哥、雷公道长、老妖狼、瘸腿狼外,再无第五人。
两匹健驹,架着一辆四轮轻便马车,停在院中花径上,门窗洞开,一门,四面有窗,车内灯光灿然。
三哥提着老妖狼,来到车门前,探头一看,见车内挂着盏马灯,无一人,便将老妖狼扔进马车,拔出长剑,又弯腰在车下,张一张,无人,这才对瘸腿狼道:“军师,请将道长背进马车。”
瘸腿狼听命,将雷公道长背进马车,小心翼翼,放在车座上,突然,出手迅疾,点了道长穴道。
雷公道长一愣,急叫道:“柳三哥,看看,瘸子变卦啦。”
三哥大怒,将剑脊在瘸腿狼背上一拍,瘸腿狼膝一软,跪倒车内,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找死!”
瘸腿狼不慌不忙,低头道:“三哥息怒,在下怕道长杀了帮主,把生意搅黄啦,为确保交易成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哥道:“有我在,道长不可能杀死老妖狼。”
瘸腿狼道:“这可说不定,道长武功高强,运气调息,加之服了你的神药,估计体力恢复极快,若趁你不备,杀了帮主,后果不堪设想啊。”
三哥想想也是,道:“这下,你放心没?”
瘸腿狼道:“放心啦。”
三哥收剑,道:“出来,穿上鞋裤,赶车吧。”
瘸腿狼道:“是。”
从车内出来,穿上靴子裤子。
雷公道长道:“喂,柳三哥,他几句话,就把你哄住啦,这票货说的话,你也信!你这么事事依他,是在救贫道呢,还是在害贫道,贫道越看,越觉得你是在与狼共舞啊。”
三哥摇摇头,不言语。
他跳上车,关上车门,将马灯灯芯调小了,车内一片昏暗,又将三面的车窗关闭,只留着前车窗,他将老妖狼拖到道长脚下,自己坐在前车窗旁,脸对着赶车的瘸腿狼项背,既可监视瘸腿狼,也可观望马车前方动静。
瘸腿狼坐到车座上,鞭儿一扬,马车辚辚,在花径上小跑起来。
瘸腿狼赶着车,时不时,打着饱嗝。
三哥道:“怎么老打嗝?”
瘸腿狼道:“谁知道,大概喝了口冷风。要有水,喝两口,就能止住。”
三哥道:“大约夜宵吃撑的。”
瘸腿狼道:“是啊,多吃了两口。”
雷公道长道:“哟,还唠起嗑来啦,够亲热的,肉麻淋淋。”
三哥道:“不是亲热,不停打嗝,听着烦,你不烦吗?”
雷公道长喊道:“烦的事在后头呢,柳三哥,与狼共舞的结果,就是被狼吃了,明白吗!”
三哥道:“不一定吧,也许,我把狼吃了呢。”
雷公道长道:“哼,贫道看来,多半是你小子被吃了,小心瘸子的阴招啊。”
三哥道:“哦,谢谢前辈提醒。”
第七重门,院门洞开,马车顺利穿过,四周无人。
雷公道长道:“像瘸子这票货,舌头没骨头,掉头翻身,都有道理,话说得头头是道,干起坏事来,眼睛不眨一眨,贫道劝你一句,索性把他杀掉算啦。”
三哥道:“那谁把咱们送出霞庄?”
雷公道长道:“你就打出去,估计他们拦不住你。”
三哥道:“带着你,晚生打不出去。”
雷公道长道:“贫道又不是娃,要你带干嘛,你管你走哇。”
三哥道:“晚生不敢。”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马车行走顺畅,不一会儿,接连穿出七道院门,出了霞庄。
山风习习,马车在山道上小跑,三哥明白,别看四周无人,此时,马车后不远处,定有一窝狼的精锐,尾随追撵,只是不敢靠得太近而已。
山道上没有闲杂人等,其它山庄巡逻的的保镖也不见踪影,可见在马车前,自有马队在清道,所有障碍,均皆清除,干净得很呀。
雷公道长道:“别看车儿走得快,夜半山中有妖怪。”
三哥道:“对头。”
雷公道长道:“对你个头呀,动手趁早,延误要糟,瘸子是个歪歪绕,一不当心要中招,信不信!”
三哥道:“信。”
雷公道长道:“嘴上说信,手上却没动静,柳三哥原来是个心口不一之人,哎,孺子不可教也,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三哥道:“晚生自有主张。”
雷公道长道:“等头掉了,看你还怎么主张。”
三哥道:“前辈,别把事情想得太坏啦。”
雷公道长道:“哎,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凡夫不可语于道。唉,贫道无语,等着遭殃吧,”
果然,雷公道长自此不吭一声,不知他在想啥。
马车在山道上小跑,一帆风顺,半个来时辰,车到山下,停在一块长着杂草的空地上,瘸腿狼道:“柳三哥,到山下啦。”
三哥在窗口张了张,见空地旁有三条路,问:“这三条路通哪儿?”
瘸腿狼道:“左边的路通芜湖,中间的通南京,右边的通镇江。”
三哥道:“行,你下车吧。”
瘸腿狼转身,两人的脸相距只有三尺,道:“咋的啦?”
三哥恼道:“听不懂哥的话么,下车!”
瘸腿狼连连点头,道:“是,是,我下车,下车。”
他双手扒着车座把手,作下车状,脸朝着三哥,呐呐道:“不是把你送到山下啦,咱俩该结账结啦,三哥。”
三哥道:“急啥,哥不会赖账。”
瘸腿狼无可奈何,摇摇头,朝三哥叹了一口气,“哎”~,随着一声叹息,三哥只觉得一股恶浊之气,扑鼻而至,知道不妙,忙闭气侧头,欲待反击,这回,轮到三哥慢了一拍,旋即晕阙昏迷,不省人事,上身扑倒在前窗口,扒在窗口的手,松弛坠落,接着,身子“咕辘辘”向车内滑下……
2018/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