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啷,一串爆响,龙黄河的朴刀狠狠砸在崔大安剑上,崔大安流血过多,长剑脱手落地,头昏眼花,茫然伫立,身形踉跄,摇摇欲坠。
不怕死与死不怕,分别从两侧,敏捷跟进,两柄单刀,一前一后,向崔大安身上劈落。
何桂花此时,正与黄鹤、玄武等舍命拼杀,见状,大惊失色,一式“流星赶月”,撩开二人长剑,惊呼一声:“大安,当心。”
奋不顾身,纵身提剑,将崔大安扑倒在地,欲以己身,替夫君挨上两刀。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是之谓也。
如此义烈忠贞的女子,大凡是人,见了皆会动容色变。
四大门神见状,俱各收剑入鞘,黯然神伤。
做人不能做得太绝,崔大安夫妇,乃江湖豪杰,人既倒地,岂可以刀剑相加。
龙黄河也骤然收刀,见崔大安面色惨白,身上血淋嗒滴,内心突突一跳,怒气已消大半。
毕竟是昔日盟友,怎能因言语牴牾,夺人性命,心中颇为自责,却不知一时该如何了局。
再说,杀了崔大安,后果很严重,四海镖局岂能坐视不顾!必定会纠集高手,拼死血战,这场龙虎斗,决无善了,从此,江湖上会掀起一场没完没了的腥风血雨。
更严重的是,怎么向江湖交待?
道上人必定以为,水道精心设局,将崔大安夫妇骗进迎宾堂,以多胜少,将他俩做了,目的无非是抢地盘,拓财路,壮大水道实力,一个连自家弟兄都下得了手的龙长江,还有啥事干不出来!
在江湖上混,讲究的是“信义”二字,丢了这两字,今后怎么混!
即便你百般辩白,百般洗刷,也休想洗干净,有时,只会越洗越黑!
龙黄河心里一个劲儿打鼓,没了主张。
陡然,身边一声断喝:“住手!”
龙长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显然,那声断喝是针对不怕死与死不怕的。
不怕死正好面对龙长江,瞥见帮主盛怒,赶紧收刀,那刀去势已疾,一下子没法收回,只得抖腕将刀刃一偏,向一旁削去,咻,刀刃贴着何桂花肩头,削下一绺衣衫来,乖乖,人没事。
死不怕是条莽汉,又背对着龙长江,他一心要为怕不死的断臂讨回公道,听得有人呦喝,以为喝彩呢,就更来劲,刷,刀如一道白练,向何桂花脖子斫落。
此时,何桂花伏在崔大安背上,只求速死,这一刀力大势沉,一刀下去,二人的脑袋都得掉。
啊,龙长江与龙黄河异口同声惊呼,此事,已成铁定,无可挽回,一刀两头,何桂花与崔大安都得挂。
龙长江急得头皮发炸,难以直面眼前惨状,唉,多怪自己,这事做得太操蛋,昔日亲密无间的盟友,如今竟因见解相左,言语顶撞,葬送在自己手里,若是自己肚量大一点,也不致落到如此地步。
“啊”声甫起,紧跟着,“当”一声脆响,就在死不怕的刀将及未及之际,一枚铁弹击中刀身,铁弹真气凝聚,遒劲霸悍,竟将死不怕的单刀,生生荡开,击落在五尺开外,崔大安夫妇命大福大造化大,竟毫发无损。
几乎同时,又是“噗噗噗”三响,是铁弹击中人体的声响,死不怕痛呼“哎呦妈呀”,三枚铁弹击中他三处要穴,死不怕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此乃铁弹点穴法,谁?
众皆惊愕,刀剑护身,作鸟雀散,龙长江怒叱:“什么人?”
只见大堂檐下,同时掠进四条身影,白发白髯,手执长剑,身着青衫,俱各轻功绝世,飘然落在崔大安夫妇身旁。
为首老翁道:“商山四皓造访。”
龙长江读过几本书,知道商山四皓出处。
听说,避秦乱的的商山四皓俱已修炼成仙,与凡间久无音问,今儿怎么管起凡俗之事来?
龙长江大愕,道:“商山四大仙翁?大驾光临,幸何如之,不知仙翁,何故驾临蓬舍?”
老翁哈哈大笑,道:“老头子活腻了,听说,如今水道帮主,跟暴君秦始皇一个德性,胡作非为,专杀好人,故而,特来领死。”
龙长江的接口令一向不好,一时结巴,口中只是:“哪里,哪里”念叨,却不知如何应对。
对龙长江来说,铁弹击落死不怕快刀一事,亦喜亦忧。
喜者,崔大安夫妇安然均无恙,为日后,两家关系转圆,重结秦晋之好,省却了许多麻烦;忧者,铁弹落刀,大大折损了水道的威望,实在有点丢人现眼。
一弹落刀,令龙长江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黄鹤首先察觉,为首老翁是师父雷公道长所扮,噗嗵一声,跪地叩首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四大门神的其余三位,也已恍然,俱各跪拜在地。
神弹子雷公道长,一手掂着几枚铁弹,一手将脸上白发白髯摘下,掷在地上,现出真容,赤发黑脸,豹额鹰鼻,长相奇伟,英武神勇,厉声叱道:“水道新帮主黑白颠倒,尔等四人糊涂透顶,助纣为虐,还配为武当弟子么!”
黄鹤道:“徒儿不敢,听凭恩师区处。”
雷公道长道:“还不快快起身,为崔大安夫妇保驾御敌。”
四大门神起身,展动身形,分别站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守护在崔大安夫妇外围,拔剑出鞘,剑指水道众人。
瞬间,化敌为友,时异势殊。
面对现状,龙长江哭笑不得,龙黄河看看大哥,无可奈何,小龙头则幸灾乐祸,暗暗好笑。
此时,闻讯而来的水道镖客越聚越多。
迎宾堂中众镖客将商山四皓及四大门神等,团团围住;堂外阶下,保镖也是黑压压一片,手执刀枪,严阵以待,估摸约有三百余人。
众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帮主没作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阴司鬼王算盘,站在龙长江身边,寡瘦苍白的马脸,那对白多黑少的死鱼眼睛,十分淡定,用他枯瘦的手指,捻弄着颔下几茎黄须,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似乎又在挖空心思,搜肠刮肚,谋划阴损点子。
他身后站着贴身保镖“绍兴佬”,高大魁梧,满面红光,两相对照,王算盘真如僵尸鬼一般,没一点活气。
刚才,身旁的小老头,却不见了。
何桂花从地上起来,向道长福了一福,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雷公道长也复竖掌一揖,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何桂花心系大安,复又蹲身跪地,抱起崔大安,喊:“大安,大安,没事啦,你倒是说话呀。”
崔大安昏迷不醒,根本就叫不醒。
龙长江喊道:“郎中,快,郎中,救人要紧。”
总算,龙长江做对了一件事,水道郎中,挤出人丛,要去救人。
不过,何桂花根本就不信,这个一心要取丈夫性命的人,怎么说变就变,成了个救死扶伤的大善人?内中必定有诈。
她将崔大安在地上一放,起身提剑,对郎中喝道:“站住,再上前一步,别怪剑下无情。”
郎中看一眼龙长江,只得退回人丛,龙长江一声长叹,道:“嫂子,你误会啦。”
何桂花讥道:“是啊,妇人眼拙,常把鬼当神来敬,这回学乖啦,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妙。”
忽地,商山四皓中的又一老翁,格格一笑,声如银铃,摘下白发白髯,掷在地上,竟是个妙龄美女,美目流波,顾盼堂中,满面春色,面若桃花,浑没将满堂凶神恶煞的保镖当一回事,众人定睛一瞅,哦也,来人是手到病除南不倒啊。
龙长江大愕,道:“你,你,你也来啦?”
南不倒道:“咋的,不行么,听说你各到各处在找姐,有事么?”
如今,虽在水道迎宾堂,堂内堂外,皆是自家保镖,自从四大门神一个反水,龙长江便没了底气,此时,他拿捏不准,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说话口气,便缓和了不少,道:“有些事,想问问你。”
南不倒道:“救人要紧,还是你的破事要紧?再说,姐跟你这票货,没天可谈,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龙长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咬得格格响,想发作,却还是忍住了。
南不倒来到何桂花跟前,道:“嫂子别急,崔哥无甚大碍。”
何桂花道:“快,不倒,救救大安。”
何桂花收剑,蹲身跪地,托起崔大安上身,南不倒为崔大安敷药包扎,止住伤口出血,又从怀中取出瓷瓶,拔开塞子,将瓷瓶中的药液,在崔大安口中,滴了三滴,须臾,崔大安竟睁开眼,问:“咦,我在哪里?”
何桂花道:“在水道大堂。”
崔大安似乎记起了一切,瞥一眼四周如临大敌的水道众人,捡起剑,一骨碌起身,道:“走,咱们回家。”
陡然,崔大安认出身边的南不倒,奇道:“咦,你也来啦?”
南不倒道:“到水道办事,奇巧碰上了崔大哥。”
何桂花道:“是不倒为你疗伤,三滴仙水喂入口中,才将你从奈何桥上拉了回来,还不快谢谢人家。”
南不倒道:“嫂子见外啦,前些天,崔大哥为我解围,还没谢他呢。”
崔大安道:“彼此彼此。”
见四大门神剑指水道保镖,背对自己,诧异道:“桂花,这又咋啦?”
何桂花指指雷公道长,道:“刚才,雷公道长救了我俩性命,并喝令四个徒儿,弃暗投明,保护我俩呢。”
崔大安大喜,倒握剑柄,向雷公道长拱手一揖,道:“久闻道长大名,不胜仰慕,多谢救命之恩。”
雷公道长竖掌还礼,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施主不必客气。”
崔大安走到黄鹤背后,拍拍他肩头,道:“好小子,起义啦?”
黄鹤回身,面有惭色,道:“刚才,小道多有得罪,万望崔总镖头恕罪。”
崔大安是个爽快人,道:“好说。”
回头对何桂花道:“走哇,咱们打出去。”
这时,商山四皓的第三个老翁,摘下白发白髯,掷在地上,露出本来面目,竟是千变万化柳三哥,道:“崔大哥,急啥,等我办完事,咱们一起走。”
柳三哥的突然现身,在水道众人之间,暴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就像山风穿过山林,林涛起伏低吟一般,一叠声的三哥三哥,从堂内飘向堂外。
涛声甫起即止,接着,厅堂内外,一片死寂。
此时,水道大院内,保镖闻讯,已悉数赶到迎宾堂,堂内堂外,保镖黑压压一片,手执刀枪,严阵以待,一场惨烈的搏杀,即将在迎宾堂展开。
龙长江掉头看看,站在小龙头身旁的阿哈法师,心想:如今,只有阿哈法师的神功,能与雷公道长、柳三哥抗衡,便轻声道:“法师,你的仇人来啦,该你出头啦。”
阿哈法师道:“我跟柳三哥有了断的时候,不过,不是在这儿。”
龙长江问:“为啥?”
阿哈法师道:“若我与柳三哥交手,久持不下,一旁保镖,必定一哄而上,即便放翻了柳三哥,这笔账,怎么算?这哪叫决斗啊,这叫群殴,形同泼皮无赖一般,为贫僧所不齿,若传到江湖上去,贫僧颜面丢尽,何以立身处世,还不如单打独斗,死在柳三哥剑下痛快呢。”
龙长江讨个没趣,脸吊得老长,抬眼望去,商山四皓,如今只剩了一皓啦,估摸此人也是假货,便指着白发白髯者,讥道:“喂,老神仙,你咋不现真身?”
老翁手抚白髯,道:“真身?老朽便是真身呀,吾乃四老之一,东园公是也,商山三老已归道山,唯我修道成仙,独活至今,忽昨日,三哥来访,邀老朽去水道走一遭,老朽道,去下水道干嘛,臭死人啦,不去。三哥连骗带哄,拉着老朽就走,到这儿一看,哪是下水道呀,画栋雕梁,楼宇重叠,原来是个大户人家,不过,你们这些人,行事诡异,谈吐古怪,老朽根本就听不懂,像是到了异国他乡,越听越乱,不知你们想干啥,是老朽傻了,还是你们疯了?真个搞蒙逼了。”
龙长江“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你就接着装吧。”
见东园公旁的柳三哥,双臂抱胸,盯着自己,歪着脑袋嘻笑,心中火头一拱,怒道:“嗬嗬,姓柳的,好大胆,你终于来啦。”
柳三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龙长江:“有何贵干?”
柳三哥笑道:“哥办的事,你肯定不乐意。”
龙长江道:“但说无妨。”
柳三哥道:“说了无用,不如不说。”
龙长江道:“其实,你不说,本帮主也知道。”
柳三哥道:“哟,几天不见,龙帮主会算命啦?”
龙长江道:“嘿嘿,你无非是想说一件事。”
“啥事?”
龙长江道:“老帮主不是你杀的。”
柳三哥道:“错,我再怎么说,你也不信,哥说那干嘛。”
龙长江讥道:“莫非,你想说,老帮主是你杀的?”
柳三哥道:“更错,人不是哥杀的,哥背那黑锅,有病啊。”
龙长江道:“可惜,没人会信。”
突然,从保镖中,挤出一个黄脸婆来,两鬓些须花白,容颜暗淡,身穿蓝布衣裤,脚着黑布鞋,腰间系一条黑腰带。
一个水道女佣,这会儿,干啥来啦?
龙长江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是谁,会不会又是三哥的人?今儿,三哥的人来得不老少呀。
这小子朋友太多,啥样的异人都有。
三哥也犯嘀咕:会不会是文弱书生要你命所扮?刚才,站在阴司鬼身旁的小老头,不见了,这会儿扮成女佣,又上场啦,不知耍啥阴招?前些时,哥险些折在他手里,得提防着点。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莫名错愕。
黄脸婆挤到龙长江与柳三哥之间,站住了,向龙长江福了一福,道:“龙帮主,贱女知道杀老帮主的凶手。”
黄脸婆嗓音沙哑,从声音听不出她是谁。
龙长江不信,道:“唔,谁,谁是凶手?”
黄脸婆道:“我,贱女,才是杀老帮主的凶手。”
龙长江仰头大笑,道:“哈哈,你,就你这付德性,能杀家父!”
就黄脸婆的这付尊容,确实,连接近老龙头都不可能,遑论谋杀!
倏然,龙长江脸色一沉,喝道:“大胆贱人,说,你是什么人!”
黄脸婆不慌不忙,摘下头上发套,扔在脚下,咦,竟然是个寸发不留的光头,头顶还有六个香疤,接着,手在脸上一抹,将人皮面具掷在地上,一张清丽绝世的俏脸,呈现在众人眼前,延颈秀项,楚楚可爱,蓝布衣衫,遮掩不住美女胎子,苗条丰腴的曲线,在粗鄙衣衫下,隐约可见,美女神色哀婉,环顾周遭,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可怜。
哇喔,此人不是七姨太葛姣姣么,她恁地也来啦!
龙长江喝道:“拿下。”
即刻,不怕死飞纵而出。
葛姣姣动作更快,从怀中掏出匕首,架在脖子上,道:“别靠近,靠近,我就自杀。”
语声决绝,语音清朗。
像换了一个人般,刚才沙哑的嗓音,消失殆尽,毕竟是昔日秦淮河上的歌女,变声演戏,乃雕虫小技耳,此刻,才显露出她的本真嗓音。
龙长江忙道:“停。”
不怕死止步,怏怏返回。
葛姣姣道:“龙帮主,待贱女当众把话说完,听凭区处,要杀要剐,悉听遵便。”
龙长江道:“大胆贱女,不会是柳三哥派来的吧?”
葛姣姣道:“跟三哥毫不相干。”
柳三哥插话道:“哎哟喂,龙长江,说话牙齿笃笃齐哟,啥事都往哥身上扯,有意思么?”
龙长江道:“你杀了家父,我已吃定在心,任你百般花样翻新,也休想翻案。”
三哥道:“行,那就扯吧,反正哥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冤多不惧,多多益善。”
龙长江道:“若心中无愧,就在一旁听着,别插嘴。”
三哥道:“愧啥愧,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说着,三哥向葛姣姣移近两步,欲紧傍其身,以防不恻,葛姣姣却道:“站住,三哥,你若靠近,我这就自尽。”
三哥只得止步,道:“哥没旁的意思,只想救你一命。”
葛姣姣道:“三哥差矣,今日到此,贱女只求吐露真相,之后,一死了之,去老帮主那儿谢罪。”
龙长江道:“有人做贼心虚,怕你说漏了嘴呗。”
三哥道:“哈,黄狗咒青天,越咒越新鲜。”
龙长江道:“还嘴硬,杀家父的凶手是谁,你心里最清楚。”
三哥道:“得,先听听七姨太咋说吧。”
说着,又向葛姣姣移动一步,若有个缓急,可上前救援。
葛姣姣作色道:“站住,三哥,你若靠近,我这就自尽。”
手里的匕首一紧,刃口割破脖子肌肤,一缕殷红的鲜血,渗流而下,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切断胫动脉,命丧当堂。
三哥只得止步,道:“别别别,哥这就后撤。”
葛姣姣面色惨白,厉声道:“后退三步!”
三哥只得照做,叹道:“哎,没旁的意思,哥只想救你一命。”
葛姣姣凄然泣下,神色决绝,道:“不,不要,生不如死的滋味,贱女算是尝够了,今日到此,只求一吐真相,一死了之,恳请三哥,放贱女一条死路。”
三哥无奈,摇头叹息。
龙长江对葛姣姣道:“贱女,本帮主不解,你为何要逃离水道?”
葛姣姣道:“贱女觉得苗头不对,水道的老人,走了不少,却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当今水道,危机四伏,无数双眼睛,似乎日日夜夜盯着贱女,人命危浅,旦夕难保,贱女思前想后,还是一走了之。”
龙长江道:“本帮主再问你,毒死老帮主的药,是谁给的?”
葛姣姣道:“一窝狼的毒眼龙与络腮胡。”
龙长江:“你见过毒眼龙么?”
葛姣姣:“没。”
龙长江:“那你怎么知道毒眼龙的长相?”
葛姣姣:“老帮主生前说起过阴山一窝狼,跟老帮主描述的一模一样。”
龙长江:“长得相像之人多啦,你怎知他是一窝狼的毒眼龙?”
葛姣姣:“毒眼龙自称来自阴山,两相对照,此事错不了。”
龙长江:“络腮胡是谁?”
葛姣姣:“不知道,长发浓须,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估计易容了。”
龙长江:“给你的是什么毒药?”
葛姣姣:“骨淘空春药。”
龙长江:“毒眼龙与络腮胡,在何时何地,交给你毒药的?”
葛姣姣:“八个月前的一天下午,一窝狼的毒眼龙与络腮胡,骗贱女进了庆安客栈,把毒药塞进我手里,逼我下毒,当时,他们劫持了我,以及,我,我的朋友卢善保,如若不从,当即杀了他,……”
龙长江勃然大怒,道:“啊,贱人,你竟然为了救相好卢善保,就要杀害家父!”
葛姣姣凄然泣下,捏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栗,道:“不,不是这样的,络腮胡扬言,杀卢善保只是杀鸡儆猴,做个样子,若依旧执迷不悟,就杀我全家,络腮胡报出我老家的地址:苏州府吴县荷花村,并说,杀手已守在荷花村待命,若贱女不从,他们会即刻放飞信鸽,通知杀手动手,两个时辰后,贱女父母及兄妹子侄等二十一口,将被斩尽杀绝。”
龙长江:“唔,你可以佯装答应,回水道后,告诉家父,家父自会派人救助。”
葛姣姣道:“络腮胡对此早有预料,当时,警告贱女,别耍滑头,水道大院内,安插着他们的卧底,一旦贱女变卦,会立即露馅,还不等水道派人去救,就会把我全家杀得鸡犬不留。”
龙长江:“你信了?”
葛姣姣道:“这是阴山狼一惯的作派,我怎敢不信。”
龙长江:“老帮主生前对你那么好,你下得了手!”
葛姣姣泪如雨下:“贱女该死,对不起老帮主,还让柳三哥蒙受了不白之冤,险些死于非命,之后,贱女日夜良心不安,愧疚煎熬,后人虽出家,却依旧夜夜难眠,度日如年,思前想后,只能以一死谢天下。”
语音甫落,葛姣姣的匕首在脖子上一抹,鲜血喷溅,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啊,……大堂内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那一声“啊”,是许多人同时发声,来自众人心底的悲凉感喟,汇聚在一起,却如江涛般低沉呜咽,那一声“啊”,不知表达的是惊愕痛恨呢,还是凄怆怜惜。
柳三哥忙道:“不倒,快救人。”
南不倒飞纵上前,俯身拈起葛姣姣的手腕把脉,有顷,起身摇头,离开了。
迎宾堂内一度沉默,此时,众人各怀心事,难以言表。
龙长江讥道:“柳三哥,这回你开心啦,冤案昭雪,水落石出,没事了吧?”
三哥道:“不。”
“还有事么?”
“有。”
龙长江道:“喔,是到水道,当帮主来啦?”
柳三哥道:“做梦都想,可惜没这个命,求而不得,最累人,哥是懦夫懒汉,最怕累,少年时,在地里锄草落下的病根,累伤了,一累就怕,一怕就不想,凡得不到的,烦心的事,最灵的仙丹妙药就是‘不想’。今儿,哥来水道,不想当帮主,是要找人。”
龙长江道:“找人?嗬嗬,找我算账!”
三哥道:“本来想算,看在老帮主的面子上,算啦。”
龙长江讥道:“多谢宽宏大量,不过,自你走后,人员变动频繁,今日水道,已今非昔比,要找个人不易啊,你报上名来,让军师打开花名册找找。”
“多谢。”
柳三哥向雷公道长丢个眼色,两人双双飞起,如大鹏展翅,直扑龙长江,龙长江大惊,急忙拔剑,手刚触及剑柄,道长已到跟前,身上中了道长三指,动弹不得,龙黄河一朴刀劈向道长手臂,却被三哥曲指一弹,“当啷”一声,击中刀身,力道巨大,沉甸甸的朴刀,竟被生生弹飞,落在三丈开外。
道长一把扣住龙长江腰带,脚尖一踮,腾身飞起,掠回南不倒身边。
柳三哥却已先其一步,回到南不倒身后,其身形之敏捷迅快,直如飞仙一般。
雷公道长身形之快,一招一式,却还能看个大概,只是龙长江临场应对,慢了一拍而已。
柳三哥身形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一晃指掌,弹飞了龙黄河的朴刀,二晃臂膀,已擒获一人,三晃身形,已挟着阴司鬼王算盘,落到南不倒身后。
其身形腾挪,发招收招,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舌挢不下。
瞬间,众保镖惊诧错愕,呆若木鸡。
龙黄河大惊失色:啊,谁说柳三哥武功已今非昔比,大打折扣?扯淡!
姓柳的武功,岂止恢复而已,瞧那阵势,比巅峰时期,又有精进,不然,也不敢来趟这个场子呀。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弄不好,今儿个水道将遭灭顶之灾。
龙黄河忙捡起朴刀,紧攥手中,不,水道不能忙,说啥也得拼一拼,生死成败在此一役,不能让老爹打下的偌大家产,在我辈手中轰然倒塌。
龙黄河大喝一声“上!”
率领浪里鲨李广大,龙卷风王天威及不怕死等人,提着家伙,鼓勇上前,欲抢下龙长江。
雷公道长中气更足,声如惊雷,吼道:“别动,谁敢动一动,贫道便做了龙长江。”
雷公道长左手提着龙长江的腰带,右手紧按在龙长江天灵盖上,手背上暴绽青筋,若真气一吐,龙长江安有命在。
小龙头急了,绝叫道:“三哥,你得劝劝道长,帮主是我爹呀,千万别杀我爹。”
柳三哥笑道:“别慌,小龙头,我们要的是阴司鬼,不要你爹,若打出水道去,会死很多弟兄,故借你爹一用,只要让开一条道,我等出了大院,就立即放你爹,不然,就不好说了,道长脾气刚烈,我也拗不过他,否则,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我。”
小龙头见三哥这么一说,便放心了,手提长剑,走出队列,对大堂门口的保镖,脸一沉,喝道:“让道,违者斩立决。”
见小帮主有令,呼啦啦,堂中堂外让出一条道来。
龙黄河见有侄儿作主,三哥允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原来,柳三哥要的是阴司鬼王算盘呀,好哇,此举英明!奶奶的,老子举双手赞成,柳三哥呀柳三哥,其它,全是白搭,你早该这么办啦,这才叫打蛇打在七寸上啦。
阴司鬼王算盘真该死,尽出损招,老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哥却像入了“墓窟”一般,见神不拜,见鬼乱拜,对他言听计从,鬼迷心窍,闹得水道人人自危,离心离德,这么下去,偌大家业,迟早会败个精光。
龙黄河暗自欢喜,挥手命众人止步。
小龙头见二叔默许,胆儿更大,却又明知故问,道:“二大爷,出了水道大院,能否放了军师?”
柳三哥道:“啥,你还想放阴司鬼?”
小龙头:“不行么?”
柳三哥道:“你还蒙在鼓里吧,阴司鬼与瘸腿狼商定,要杀人啦。”
小龙头:“你咋知道?”
柳三哥:“我有密探。”
小龙头假痴不颠,道:“啊,你也有密探搞情报呀?”
柳三哥:“不错,这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小龙头:“你说,他们要杀人,杀谁呀?”
柳三哥:“阴司鬼负责,杀阿哈法师和你。”
小龙头:“啊,我?怪不得呀,近日我住所旁,多了几个黑衣卫的人呢,还以为是爹派的保镖呢。”
柳三哥:“保镖个头啊,美死你。”
小龙头:“他们还要杀谁?”
柳三哥:“阴山狼负责,杀你爹。”
小龙头:“啊,反天了!”
柳三哥与小龙头一搭一档,演起了双簧,堂中保镖听得明明白白,有人义愤填膺,喊道:“做掉阴司鬼。”
接着,是一片喊杀声,大多是平时,受黑衣卫白眼欺凌的保镖。
龙长江与阴司鬼,当然也听清了,因被点了哑穴,只能听,不能说。
龙长江是劈不开的榆树疙瘩脑袋,他不信柳三哥的话,要他脑子开窍,没那么容易;阴司鬼王算盘听了,却大吃一惊,一个劲儿想,这情报是谁泄漏出去的呢?柳三哥的密探,究竟是谁?
小龙头继续演戏,道:“二大爷,我年纪小,不懂锅是铁打的,真想不通,我跟军师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他干嘛要杀我呀?”
柳三哥道:“嗨,那不明摆着的事嘛,你认为杀老帮主的凶手,不是我,而是一窝狼,这么一搅,会把阴司鬼、瘸腿狼的圈套搅黄了,不杀你杀谁呀,小伙子,混江湖,须多动动脑子,不然,迟早得栽。”
小龙头一拍脑袋,似乎恍然大悟,他又问:“我有个问题想不通,能问么?”
柳三哥:“能。”
小龙头:“军师叛帮投敌,图个啥呀,他在水道是军师,投了一窝狼,左不过,也是军师,那不是白忙乎啦?”
柳三哥:“阴司鬼在水道,虽是军师,却排在你爹、龙老二、龙老三与你之后;可投了一窝狼,估摸能当二掌柜。”
小龙头:“为啥?”
柳三哥:“一窝狼都是些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是行家里手,却不懂经营生财之道,一旦水道落入一窝狼手中,得有人操盘谋划,这个人,非阴司鬼王算盘莫属,他这个二掌柜,哥看是当定喽。”
小龙头:“哎哟,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他要死心塌地,卖帮投敌啦,真不是个东西!”
这一切,其实,小龙头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仅知道锅是铁打的,还知道,锅有铜打的,石头琢的,陶土烧的呢。装傻是装给众人看的,目的是,把真相明明白白,告诉在场所有的人。
小龙头手一扬,道:“二大爷,晚辈送众位到大院门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出了水道大院,就得放我爹。”
柳三哥道:“这个自然,得,咱走呀。”
道长点点头,嘴一呶,于是,小龙头在前带路,四大门神紧随其后,三哥与道长分别挟着阴司鬼、龙长江,何桂花扶着崔大安,东园公与南不倒断后,刚走几步,还未出大堂门呢,忽地,门旁的保镖丛中,挤出个小伙子,扯着小龙头衣袖,喊道:“不好啦,小帮主,有人追杀我。”
小龙头见是亲信司空青,止步道:“别怕,有我呢,谁要杀你?”
司空青道:“文弱书生要你命。”
小龙头道:“哼,小爷饶不了他。”
话音甫落,只见司空青嘻嘻一乐,出指如风,点翻了小龙头,小龙头倒地叫道:“我靠,你疯啦!”
四大门神当然认识司空青,玄武喝道:“司空,找死啊。”
只见司空青伸手在脸上一抹,卸下人皮面具,竟是个小白脸,这个小白脸,除了柳三哥,没人识得,两个月前的“仙桃迷醉一封信”,险些丢命,之后,厄运接二连三,令其苦不堪言,历经九死一生,方逃脱厄难。
如今,要你命又找上门来啦,得加小心。
三哥自闯荡江湖以来,历经刀山火海,不知怕为何物,今日见了此人,却由不得心中生出丝丝寒意。
柳三哥在四大门神身后叫道:“当心,他是‘文弱书生要你命’。”
黄鹤疑道:“要你命是谁?”
黄鹤是新来的,当然不知要你命的厉害。
三哥道:“小心迷药。”
四大门神听了,齐地后撤三步,迷药可不好弄,一旦中招,人事不省,那就惨啦。
艺高人胆大,黄鹤不知怎么一想,身形一闪,挺剑上前,要你命道:“还真有不怕迷药的。”
要你命也不拔剑,笑道:“黄鹤,都说你剑快,小爷不信,特来领教。”
黄鹤见其空着手,胜之不武,长剑骤停,剑尖距其心脉,仅三寸处,骤然停止,道:“请拔剑接招。”
要你命道:“哪用拔剑,上呀,怎么又怕啦,怕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吧。”
黄鹤道:“扯淡。”
要你命道:“那就试试呀。”
黄鹤怒喝:“剑不长眼,若死在剑下,可怪不得贫道。”
要你命道:“不怪不怪,死了活该,大家都看着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爷想赖,也没法赖呀。”
黄鹤怒不可遏,长剑一颤,三道白练,电袭要你命,刹那间,嗤嗤嗤,剑声锐起,剑气纵横,要你命也不拔剑,一两手叉腰,显见得没把黄鹤放在眼里,腾挪闪避,步法精妙,竟一一化解,嘴上却讨饶叫道:“住手住手,小爷服输啦,出剑真快,一个差神,没准爷就挂了。”
黄鹤微微一笑,住手收剑,道:“承蒙夸奖,请拍开小帮主穴道。”
要你命道:“不拍。”
黄鹤怒喝道:“滚开!”
要你命道:“要滚你滚。”
黄鹤道:“听说,你的迷香利害,不过迷香再利害,也没贫道的剑快。”
黄鹤的脸气得刹白,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星眼圆睁,杀气顿生,又要出剑,只见要你命袖口一甩,一式“仙桃迷醉袖飘香”,悠悠送出,黄鹤只“啊”了一声,即刻撒剑,踉跄栽倒。
要你命面有得色,从怀中掏出一瓶酒来,用牙咬开瓶塞,喝了一口,道:“该柳三哥上场了吧?”
三哥笑笑,道:“哥胆儿小,免了吧。”
要你命叹口气,道:“哎,柳三哥呀柳三哥,千万别紧张,小爷的绰号虽叫’要你命’,其实,是好事者瞎吹,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你中招是因为没提防,如今,小爷的套路,你心中最有数,真要过招,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呢。”
柳三哥笑道:“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每个人都有克星,你是哥的克星,哥怕,免了吧。”
说着,三哥手一翻,食指与中指间,已多了枚薄薄的柳叶镖。
还未等三哥出手,突地,人丛中飞出一人,从三哥头顶一掠而过,三哥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此人是阿哈法师,只见阿哈法师,手握碧玉环,如鹰隼猎狐般,直扑要你命。
可惜,要你命更快,只听得“砰叭”一声,他将酒瓶掷在地上,酒瓶破碎,酒浆四溅,瞬间,整个大堂,酒气冲天,酒香弥漫。
而身在空中的阿哈法师,被酒气一熏,首先中招,身形一挫,咕咚一声,栽倒在要你命脚下,人事不省。
刹那间,大堂内所有的人,都闻到了酒香,就连靠近迎宾堂外的前排保镖,也未能幸免。
凡闻到酒香者,无论多寡,均觉得手脚疲软,不听使唤,只是眼睁睁地瞅着要你命发怔。
柳三哥、南不倒、雷公道长等,概莫能外,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文弱书生要你命击掌大笑,道:“哈哈,这是小爷近来研制的新款迷香,叫做‘美酒飘香一片倒’,闻者皆倒,无一例外,任你武功通天彻地,顶个屁用,倒也倒也,水道倒灶,倒也倒也,天下无敌。”
随着要你命的击掌声,迎宾堂内,柳三哥、南不倒、雷公道长及众保镖,如多米诺骨牌似的,尽皆倒地。
迎宾堂外,靠近大堂台阶的前排保镖,也纷纷应声栽倒。
后排保镖见状,有胆大忠勇者,握着兵器往前冲,刚冲到大堂台阶下,便中了迷香,踉跄倒地,有人喊道:“一片倒邪呼,别冲啦!”
众保镖见状,捂着嘴鼻,远远站着,既不敢往前冲,也不肯离去;胆小者见水道头头脑脑,俱各倒地,不省人事,大厦既倾,已成定局,况且,老子是混饭吃的,尽受些窝囊气,啥好处没捞着,凭啥为水道卖命呀,赶紧开溜吧。
迎宾堂上,要你命意气扬扬,拔出佩剑,踩着倒地者的身体,快步向柳三哥走去,此时,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可以姑且不论,做掉柳三哥,才是重中之重,今儿,决不能让其活着走出大堂一步。
要你命提剑走到柳三哥跟前,用脚尖拨了拨柳三哥的脑袋,看着脚下任其拨弄的的脑袋,心想:千变万化柳三哥,阴山一窝狼最为忌惮的一个主儿,居然如此不经打,小爷一个回合,便将其打趴下啦,哈哈,彻底趴下。
一念及此,要你命忍不住仰天大笑,那张小白脸笑得变了形,充满狂傲得意,狠毒邪恶,像是失心疯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不能自已,狂笑着,举剑向三哥脖子上劈去,剑到一半,笑声与剑,同时戛然而止,剑举空中,面色惨变,惊惶四顾,胆颤心惊,像是撞着鬼了!
此时,大堂内全是被迷翻的人,昏睡不醒,酣声大作,除要你命自己外,没一个醒着的人,情状极其古怪诡异。
要你命先是低头看看,脚下横陈枕席的众人,左瞻右顾,找得非常仔细,之后,又抬头察看大堂栋梁间的犄角旮旯,要紧关头,找啥找?
嗨,管他呢,神经病,爱咋的咋的……
2019/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