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般似诅咒的话,权萧氏的脸一阵地抽搐,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太可恶了,遂咬牙切齿道:“你咒我家姑娘,看我还不撕烂你的贱嘴……”
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礼仪教养?
权萧氏撒起泼来也是很狠的,真个扯下高老太太一撮头发,高老太太惊叫一声,哪里甘心输给她?立即还以颜色。
年过半百的两个妇人相互撕扯,看得一众下人都一愣一愣的,这哪像平日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倒像个乡野泼妇一般,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闻声赶来的高家儿媳妇忙分开两人,看着这衣衫不整的两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在一旁敲着边鼓劝解。如今高家的处境不太好,就连家里的媳妇都能感受那气氛越发紧绷,所以与权家再结怨绝没好处。
权萧氏顶着鸡窝头,朝高老太太骂道:“你做的这龌龊事,等着老天收你吧,将来你一家子都得不了好,我等着瞧你家能结个什么果?做着这昧良心的事情,你等着下辈子投到畜生道去……”
高老太太气得浑身打抖,其实就算权萧氏不这么放话,她也是忧心忡忡的,宫里的娘娘一天打不开这困局,高家就越是死路一条,不过现在却是要打起肿脸充胖子,表现出一派繁荣的样子来,遂也发狠地咬牙回道:“你这几句话我记住了,他日必定奉还。”
“彼此彼此,只怕你得走在我前头,奉还不了。”权萧氏因女儿被赶到庵里去,把这气都撒在高家的身上,遂什么话都敢说。
高老太太本就身子骨欠佳,被气得当即吐出一口老血。
后来还是高太傅出面,这才把权萧氏“请”走。
两个老太太这一闹,京城立即传遍了,这回高家参与了那一场御告的事情是再也掩不住,好谈论八卦的人开始猜测高家到底要做什么?越是有流言出来,就越有更多的好事之徒。
在宫里的高贵妃听闻,直吐了一口血,这是天要亡她高家吗?对于亲娘办事不力又不懂得收拾善后,她已经连骂都没了力气,这回真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权萧氏闹了一场,顶着一身狼狈回到府里,还没能喝上一口茶水,大儿媳妇权吕氏就怒火冲冲地进来,冷声质问:“婆母,你可知道因为姑奶奶,现在钟家已经传话来要取消这刚订的婚事,如今钟家不娶,你让姿姐儿往后如何自处?”
权萧氏手中的茶盏瞬间掉到地上,睁大眼睛质问,“钟家真来退亲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权吕氏仍旧表情愤恨,为了一个权美环,要她的女儿当牺牲品,这太气人了,“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这状不能告,不然准出大事,姑奶奶那点子羞人的事情,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说皇后对林珑的看重,您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好了,姑奶奶一把年纪了可以到山上躲着不见人,可我的姿姐儿怎么办?她都十七了,再不出阁是不是等着成老姑婆?”
越说越激动,她抽出帕子抹起了泪水。
一旁跟着进来的儿媳妇权包氏忙给婆母抚背,对于老太太的一意孤行她也有意见,权家女儿的名声臭了,将来她的女儿只怕也要面临许婚难的局面,这都是老太太和那位老姑奶奶的错。
权萧氏硬着头发抚了抚鬓发,“退就退呗,莫非我权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你也甭给我摆出这样一副面孔,改天我再给她找门好婚事……”
“找门好婚事?”权吕氏讥讽地道,“你以为这婚事就像拔萝卜那般容易,一拔就有?为了让姿姐儿嫁得好,我花了多少心思才相中钟家那个小公子,现在可好,都被姑奶奶搅和掉了,我这气就顺不下来。”
“那你想怎的?要我这老太太拿命赔?”
权萧氏火气也大,再加上权威被这个儿媳挑战了,就更是拉下脸来,她还没说老大一家心狠呢。这就快过年了,留美环在家过了年再到庵里去也不行,送女儿出门的时候她就哭得难受,哪怕这女儿再自私,她也舍不下她。那会儿还直安慰女儿说,等她爹的气下了后,她再想法子让她回来,为今之计就是只能在庵里呆一段时日。
为此她还遣了最得力的嬷嬷带着千两银子赶去添香油钱,就是为了让庵里的师太对女儿好点,不要为难女儿。
看着这婆母一副没有悔改的样子,权吕氏也气得够呛,冷冷一笑道:“如果老太太一命能改过这些个糟心事,那纵是死又有何妨?”
“你,你,你……”权萧氏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指着大儿媳妇的鼻子,“你敢咒我?”
“儿媳妇不敢,不是婆母说拿命赔吗?我不过是顺着婆母的意思来说。”权吕氏寸步不让。
婆媳俩现在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做反了你,你还配当人儿媳妇吗?你说这退婚多大点事儿……”权萧氏一时气极,口不择言起来。
权吕氏一听这话更是跳脚,正要争辩之时,门帘又一次被人不客气地掀开。
这回进来的是权家二儿媳妇权苟氏,只见这位妇人一进来也咬牙切齿道,“婆母,我那姐儿早就定了婚期,就在明年,现在可好,因为姑奶奶的事情,人家刚刚遣冰人上门讨要订亲信物,直说不能娶我们家的女儿过门,我一问,你道人家如何回我?”
权萧氏苍白着神色,这事的后续之大她始料不及。
“如何回的?”权吕氏当即就搭腔问道。
“大嫂有所不知,人家啊昂着头跟我说,看看你家姑奶奶那德性,就是个养不住的,一嫁再嫁,再者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我家可不能娶这样的儿媳妇云云。”权苟氏轻拍自己的脸,“我这脸啊不停地发烫,想要驳人家都找不到话,这一辈子我哪里试过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这都是托姑奶奶的‘福’。”最后的那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听听,婆母您好好听听,为了一个姑奶奶,我们权家的女儿现在都被人当成了地底泥,将来如何还能再许到好人家?”权吕氏不怒反笑道,只是那笑容苍白又无力。
权萧氏一脸落败地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心头纷繁杂乱,这年别指望能过好了。
权吕氏和权苟氏对视一眼,对这婆母此刻的表现嗤之以鼻,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
正在权萧氏焦头烂额之际,门帘处又一阵骚动。
三儿媳妇权徐氏领着几个庶出的儿媳妇一道过来,一进来就咋呼道:“气死我了,那高家欺人太甚,他们到处去说我们权家的女儿声誉败坏,都是无情无义之辈,不停地诋毁我们家女儿的声誉。婆母,我家娴姐儿该怎么办?被她们这样一说,哪还能再说到一门好婚事?”
她的话音一落,几个庶出的儿媳妇也不客气地讨伐起来,为了一个权美环,让这么多权家女儿遭殃,是否值得?
权吕氏和权苟氏再度面面相觑,这会儿她们都感到一阵的无力,儿女都是债,不可能为了别人的女儿就让自家的女儿受罪吧?人性都是自私的,再说为了那样一个权美环不值。
权萧氏听着这些儿媳妇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说着,感到头越发疼了,在高家撒泼过后的快感都扔到了爪哇国,一想到权家女儿的前途,忧急攻心,两眼一抹黑,她晕了过去。
“婆母?”
权家一众儿媳妇闹归闹,到底还记得权萧氏是什么身份,遂都凑到跟前,揉心的揉心,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总之各有所司。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权萧氏方才安定下来。
权吕氏一脸的疲惫,为自家女儿忧心忡忡。
“大嫂,我们到外头说说话。”
“二弟妹?”
权苟氏瞄了眼床上的老太太,轻“嘘”一声,拉着权吕氏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权吕氏一阵的愕然,不过并没有甩开这二弟妹的意思,朝自家儿媳妇权包氏使了个眼色,要权包氏留在屋里侍候这老太太。
屋外的回廊处,权家的儿媳妇全数在列。
丫头婆子都被遣到了别处,看来是真有话要说。
“你们要说什么?”权吕氏不打算拐弯抹角,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来得爽。
“大嫂,关乎我们权家女儿的名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挽回来?”权徐氏一脸冷色地道。
权吕氏上下左右打量众人,“怎么说?”
“大嫂,我们都商议过了……”权苟氏上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权吕氏瞬间瞳孔都睁大了,嘴唇在打着颤,忙否认道:“公爹和婆母不会接受的……”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转身就要走。
权家的儿媳妇们前所未有地一致同心上前拦着她的路,还是权徐氏开口道:“大嫂,你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姿姐儿想想,出了这事,她往后的日子该咋过?现在名声臭了就只能想法子洗掉,这是最好的法子,再也没有更好的。”
“没错,大嫂,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可现在都火烧到眉毛了,我们还能怎么办?不能为了一个犯错的姑奶奶就赔上我们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权苟氏力图说服这个大嫂,有长房的参与,这事准成。
“可她再不好也是义安郡主的生母,不行的,将来她知晓后会恨上我们权家的,我们真要与叶家结仇?”权吕氏顾虑的是林珑,她与这个外甥女接触得最多,现在风头火势,她就算想要修补关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才按兵不动。
“义安郡主就算知晓又如何?有个这样的娘那就是羞辱,更何况第一个受害的人就是郡主本人,她恨这亲娘还来不及呢,大嫂,别船头怕鬼船尾怕贼,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权吕氏听着这三弟妹权徐氏的话,登时神色一愣。
权家儿媳妇见状,顿时知道这大嫂的内心动摇了,遂更加卖力地说服她同意并参与到她们的计划中。
襄阳侯府,林珑素手掀起帘子走进去,“婆母,您唤我?”
叶钟氏正坐在罗汉床上算账,到了年底府里庄里都要结账,正是忙翻天的时候,听到林珑的唤声,这才转头朝她招招手,“来,到我身边坐下。”
林珑不疑有他,由素纹扶着坐到叶钟氏的对面,瞄了眼矮桌上的账薄,不会是让她来算账吧,她可还记得分家那回她就帮叶钟氏算过。
叶钟氏合上账目,交由绣缎抱下去,“你正怀着孩子,这些个事情就甭操心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代你掌掌家还能行。”
林珑腼腆一笑,自从有了身孕,叶钟氏不但行动上对她好,就连言语上也越发以她为中心,时常表示有孙万事足的样子。
“你那院子人手不足,我这边让香椽给你挑了不少人选出来,我唤她们进来。你给再挑上四个大丫鬟和八个小丫头,外加十个婆子,不然你那院子人太少不成事儿。”
林珑一怔,心底算了算要添这么多个人,那等要费多少银钱?不过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她不会说出来让人贻笑大方,反正叶旭尧的私房钱养得起,这么一想她心安理得地点点头,“我之前就听香椽提过,这样也好,香椽出阁了,我手下的大丫鬟年纪也渐大,正好添上人手将来也不至于出乱子。”
“你明白就好。”
叶钟氏对于林珑没有拒绝的举动还是很满意的,就怕她会疑心她派遣眼线,找理由拒绝,既然她一片赤心对这儿媳妇,自然不希望别人将她的好心践踏了,遂拍了拍手。
没一会儿,绣缎就领着人进来。
林珑淡定地喝了口甜汤,一双美目落在那一排排的人身上。
前面两排是穿着较好的丫头,年纪都介于十五上下,看得出来是让她挑的大丫鬟,似不经意地一一打量她们的长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群未来的大丫鬟长相只能勉强用尚可两个字,没有一个出挑的,看来都性子稳重得很。
“见过太太,见过大奶奶。”
一众人都屈膝行礼。
叶钟氏抬手让她们起来,笑着朝林珑道:“瞅中哪一个跟我说?”
“婆母说哪个好就哪个呗。”林珑想着这样也省事,又能卖个乖给叶钟氏。
叶钟氏轻拍她的手,“这个我可不全包全揽,得你自个儿做主,这全都是训练过的,至少守本分,哪些个狐媚子我给你省了去。”
果然还是叶钟氏暗中维护她的结果,林珑感激地一笑。
“你们夫妻还年轻,正好多生几个,没必要让那起子狐媚子搅风搅雨。”叶钟氏茗了一口茶水,“你这胎落地后,我还指望你能尽快再怀上呢。”
林珑闻言,羞怯地笑了笑,“儿媳妇必定不会让婆母失望。”
如果说林珑最让叶钟氏满意的是什么?那必是她次次表示多生的乖巧话语,这个儿媳妇很懂事,让她也省了不少心,没有必要把家里搞得时刻像战场,叶钟氏在这点上还是相当开明的。“有你这话,我可等着。好了,看看可有中意的?”
林珑应了声“是”,着素纹扶着她下罗汉床,趿鞋上前一一看过这精挑出来的下人,并且问了好几个问题,看得出来香椽在调教她们时是下了不少工夫的。
一时间也没能分出个高下来,遂随意地点了几个出列,后面的也是如法炮制,这才把选奴仆的事情办妥了。
叶钟氏看了看那选出来的四个大丫鬟,在一众人当中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倒也不寒碜人,看来这儿媳妇心里清楚着呢,“选好了?不改了?”
林珑含笑道:“选好了,不改了。”
“将来可不许后悔。”叶钟氏似警告地道,原本她还以为林珑必会选最丑的那几个。
林珑拉了一把素纹上前,“她长得比她们四个都好看,我也没担心,这往后就更不担心,夫君是正人君子。”顿了顿,“再者长得太丑可带不出去,指不定别人背后还笑话我呢,说我这是为了防家里的爷们,我可担不起这妒妇的名头。”
“就你话多,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叶钟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如林珑所言,太丑是带不出去的。一双严厉的目光扫过那四个大丫鬟,她冷声道:“到了大奶奶的院子,就要守规矩,如果被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存了歪心思,看我还不剥了她的皮,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太太。”四个新入选的大丫鬟齐声道。
“很好。”叶钟氏还是挺满意的,看向林珑又道:“给她们赐个名儿吧。”
林珑点点头,歪头细思了一会儿,很快就起了名字,分别是如眉、如庄、映夏、映冬,分别对应了现有大丫鬟的名字。
四人均磕头谢过大奶奶赐名。
叶钟氏这才挥手让她们出去,屋子里少了那么些人方显得宽敞起来,她认真地看了林珑半晌。
林珑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婆母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叶钟氏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瞒她,“那天我回了趟娘家……”
林珑的眼睛瞪大了,这回娘家也她有何相干?不过随后她的表情一怔,似乎摸不到什么事情的边缘,不自觉地打断她的话,“婆母……”
“如你所想,我是为了你那表姐和我侄子的婚事,”叶钟氏怕林珑从别人的嘴里听说想歪了去,再说她行事光明正大,没想过要瞒住林珑,“钟家的儿子不能娶权氏女为妻,权家的女儿品性都值得怀疑,儿媳妇,你也别怪我心狠,我这也是不得法才出的下下策……”
“可我表姐是无辜的。”林珑强调道。
“她无辜不无辜,我也管不着,儿媳妇,你当知道,这婚事经过了我,我可不想将来落得娘家人埋怨,这点你要理解我。”叶钟氏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你娘那个样子,以前事情没闹大就算了,大家也还看在权家的面子上,但现在闹大了,就不能不多方面考虑。”她握住林珑冰冷的小手,看着她紧绷的小脸,“你就当我这个婆母自私了。”
林珑长吁一口气,如果那天她早点想到或许还能拦下婆母,现在只怕这婚已经退了,她在家安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少,一脸忧愁道:“可我表姐往后如何是好?她正值花样年华,可不能当老姑婆啊,这被退了亲的女子要许个好婚事,太难了。”
自己就是一例,当初与沈家退了亲,林绿氏没少为她发愁,就是怕受退亲的影响,别人家嫌弃,如今这英姿表姐还是受了她亲娘的拖累,间接又与她有关系,一时间这心如何能好受得起来?
“那都是命。”叶钟氏冷酷地道,“如果你娘有自知之明不闹大这事,还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只能说是权家自食恶果,据我所知,现在与权家有婚约的人家都提出了退亲,不单单是我娘家的子侄。”
林珑知道这怪不得叶钟氏,毕竟当初她走了她的路子才定下这婚事,叶钟氏不想落下埋怨情有可原。
“婆母,我都明白的。”
她的声音里面仍旧有几分苦涩,权英姿在婚事上似乎颇多阻滞,让她也不禁唏嘘起来。
叶钟氏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说场面话时,这才再度拍拍她的手,“你能明白就好。”
一时间,婆媳俩的气氛不若初时那般和谐,林珑心事重,很快就提出了告辞,叶钟氏也没有留她,这会儿再说什么话来开解她也不合适,还不若她自个儿想通缓和过来,当然少不得要叮咛一番。
与林珑的心情相比,权家的儿媳妇们这回可是前所未有的同心协力,在权家的正堂之上,坐满了权家的儿子儿媳。
权衡一脸愤怒地道,“你们说什么?”
权延肃被妻子用手肘一捅,再度硬着头皮道:“爹,美环还是一死以谢天下为好,这样一来,权家女儿的名声也能恢复过来,不能为了美环一人,而让权家的女儿跟着遭殃。”
“不行,我不同意。”权萧氏死活不同意,“她现在已经住到庵里去了,你们还要逼死她才甘心?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些个无情无义的人,那可是你嫡亲的妹妹……”
“那又如何?她现在的名声有多臭,娘,你知道吗?”权家老二权延律冷声道,“我现在都羞于启齿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她若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没错,公爹,婆母,这事不能再犹豫。”权吕氏下定决心道。
权苟氏和权徐氏也赶紧表态,权美环不能再活在世上,这是权家的耻辱。
权衡仍旧死命反对,“为何就不能容下一个她?今后不让她再回府即可,没有必要让她死,你们实在太过于可恶……”
听着父亲偏心的话语,本来还心虚不已的权延肃猛然站起来,直视老爹那张老脸,“爹,我们主意已定,这不过是在知会您与娘罢了,不能因为美环一人,而让权家的女儿都嫁不出去。”
“你,你这个逆子——”权衡举起手仗就要去打儿子,这样没人性的话他都说得出口。
权延肃没有避开父亲这一仗,而是直挺挺地接受了,“爹,你现在发作也迟了,我们遣去的人现在只怕已经到了半路。”不顾权衡的一脸不可置信,他跪下道:“爹,儿都是为了权家。”
权家其他人见状,纷纷下跪,“这都是为了权家不得已才施行的下策,还请爹娘同意。”
“好好好,你们真好。”权衡怒极反笑道,他戎马一生,到老了却欠下了这么多儿女债,一时激愤,举起的手仗顿时因为手软掉了下来,而他高大的身子往地上一栽,明显晕了过去。
“爹(公爹)?”一众的儿子儿媳妇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大丫鬟惊呼,“老太太?”
众人看去时,权萧氏同样在椅子里两眼一翻,再度人事不知,明显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一时间,权家的正堂乱成一团。
此时的林珑为这表姐权英姿感叹不已,连晚膳都进得少了,这让叶旭尧很是担忧,搂着她在怀里劝她吃点点心,“别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开玩笑,娘子,你不再是三岁小娃娃了。”
“我知道。”林珑一脸歉意地道,最近可能太过于依赖他,在他面前也变得过于娇气了,换成以前,她哪会这样?不用他再劝,动手拈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我这就吃。”
“这就对了,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还是孩子重要。”叶旭尧看她听话地进食,脸上泛起一抹笑容。
林珑如发现新奇事物一般地看着他的笑脸,“我发现你的笑容越来越多,夫君,你应该多笑一点,等将来孩子出世后才不会吓着他……”
叶旭尧听到她的胡言乱语,脸色一板,“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他爹,还能吓着他?严父慈母,你懂不懂?”
“不懂。”林珑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我可先说好了,不许你将来动不动就打孩子,这得过问我这当娘的才行……”
孩子还没有落地,夫妻俩就这个话题“争执起来”。
半晌,林珑自个儿倒是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我们在争什么,这小家伙还没生出来,我们再怎么争也是枉然。”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你说英姿表姐往后该怎么办?这事情闹大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严格说来,我也难辞其咎。”敛眉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已经微凸的肚子。
“这如何能怪你?你呀净喜欢将这些个事全揽上身。”叶旭尧道,“说来还是权家想要得太多,当初不告这状不就好了,也没有多嘴他家的事情,现在好了,把事情闹大,苦的自然是本家的姑娘,这样的道理权家人不会不明白?可还要铤而走险,可见这人心不足蛇吞象。”
权家太希望林珑能接回权美环,毕竟这人留在娘家不是办法,倒也不是缺那供养的银钱,就是名声不太好听罢了。如若能回到前亡夫家中,权美环也算能抬头做人了。
林珑一提到生母,其实内心是矛盾至极的,如若权美环不逼她,或许还有弯转,可这么一逼,她的性子也被激发出来,当即反唇相讥,这样一来,母女俩也就真的背道而弛了。
“其实她有父有母,又如何能过得不好?”她苦笑了一下,“依我看,这世上像她这般好命的人没几个了,生来就万千宠爱,我爹待她又好,至于霍堰,那是她求的,好与不好我不评论,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求也求不到这般的好命。”
刚回苏州那会儿,她就羡慕过生母的好命,毕竟那时候的她还是颇为羡慕的,她挣扎在贫困线上,弟弟又随时会死掉,那种无依无靠的心情,至今一回想自然还是感慨万千。
没人知道当她没办法筹到栋弟的医资时背着人痛哭的滋味,二娘没日没夜的操劳得到的银钱仅够一家几口人吃个饱,还是餐餐见素,如果当初她肯为他们着想,争一两个店铺或者留点银钱,或许那时候的他们的日子不会这么难。
叶旭尧的鼻尖挨在她的鼻尖上,看着她一双剪水秋瞳似要滴出水来,心疼地道:“既然你都晓得,那还发什么愁?你不接她回来,她也不会过得差。权老爷子是真疼她这女儿的,至于往后,等往后再说吧。”
像权美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他自然是不赞同妻子再认回来的,谁知道认回来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林珑双手圈上他的脖子,往他怀里一钻,“夫君,我很庆幸我嫁给了你。”
这是她人生做的最聪明的一次抉择,当然半年多前她是绝不会承认的,那时候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承认这样的事情。
叶旭尧抱紧她,挑了挑眉,“你那时候不是说绝不嫁我吗?还要跟我做姻亲。”
“谁说的?”林珑睁眼说瞎话,“我不知道。”
叶旭尧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准备要耍赖,正要“义正辞严”地提醒她一下,当初在苏州时她气人的行径。
林珑却是先下手为强地挠他的腰侧,知道他怕痒,这招还是挺无耻的。
叶旭尧瞪着她。
林珑趁他动作一顿,忙蹬开他爬到罗汉床的另一边。
叶旭尧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脚腕拉她向自己,“看你往哪逃?”作势扑上去。
林珑低声尖叫一声,“别压着孩子。”
叶旭尧身子一侧,从后面抱住她,吻向她的脖颈,“还挠我不?”
“不,不挠了。”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副可怜状。
叶旭尧这才放过她,“这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林珑又调皮地挠了他腰侧几下,他的表情顿时滑稽起来,她又发出银铃般地笑声。
这个小骗子,叶旭尧似“控诉”地看着她。
两人笑闹了一阵方才停歇,林珑靠在丈夫的怀里,看着窗外风中飘摇的灯笼,“似乎又要下雪了。”
叶旭尧紧紧地抱着她,外面再大的风雪也与他没有关系,这一刻他的世界就在他的怀里。
在庵里只不过住了两天的权美环就受不住这里艰苦的条件,她在灯下满心满眼地给家中亲娘写信,希望亲娘能赶紧接她回去。
“姑奶奶吃点斋面吧。”蒋嬷嬷端着一碗面条进来。
“我不饿。”
权美环看了眼那少油寡淡的斋面,顿时就倒了胃口,这样粗糙的食物开始吃时还能接受,一连两天都是这样,出身大富大贵之家的她顿时就接受不了。
“在这庵里,只能吃这样的食物。”蒋嬷嬷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嫌弃这食物,可为了生存也没有办法啊。“等天亮了,嬷嬷给姑奶奶做几个可口的素点心。”
权美环不吭声,就算坐牢那会儿,她都没有这般吃苦,那会儿还有人给她送吃的,现在到了这庵里,才真正知道什么是苦日子。“嬷嬷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借厨房再开小灶,这庵堂里的其他人也要有意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吧。”
被发配到这儿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蒋嬷嬷叹了口气,“这庵里修行的人都是贫苦出身,自然看不惯姑奶奶,她们嫉妒着呢,其实老太太给了那么银钱,她们还管东管西的,忒不像话了。”
权美环一想到这庵里其他人的表现,自然也是万分不满,继续低头写信,“我现在只希望娘能快点来接我回去。”
一提起这茬,蒋嬷嬷就不吭声了,其实自家姑奶奶想得太天真了,老太太就跟她说过,短时间内是不会接姑奶奶回去的,毕竟外头的舆论正厉害着呢,姑奶奶回去后焉能得好?
正在这时候,外头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府里来人找姑奶奶,是见还是不见?
“让他进来吧。”权美环忙道,心里希望这会儿前来的人是母亲遣来接她回去的。
只是当那人随着小丫鬟进来的时候,一看到那身形,她就瞠圆了眼睛,这人化成灰她都认得,两眼惊恐道:“你,你怎么来了?”
蒋嬷嬷也气得浑身发抖,“你假冒我们府里人的身份混进来有何居心?赶紧滚,我就当没有这回事,不然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进来的男人就一巴掌打到蒋嬷嬷的脸上,愤恨的双眼看着这可恶的老太婆,若不是她挑唆,他们如何会轮落到这步田地?
蒋嬷嬷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磕破了头。
而领人进来的丫鬟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人是姑奶奶的什么人?这么恐怖。
权美环步步后退,“你不要过来,你给我滚,我不要看到你,滚——”尖叫出声,就是为了引来救援之人。
“叫吧,你尽管叫吧,没人会来救你……”男人冷冷一笑,上前一把抓住权美环的手,“我说过,我与你没完,你这辈子休想再摆脱我……”
“霍堰,你去死,我不会再跟你。”权美环狠狠地盯着这前夫看,因为那天的被打,霍堰的脸上有着挺狭长的伤疤,再说这落魄的装扮,与往日有着天壤之别。
这让她再难产生如以往的爱意,那时候的霍堰是骑在白马上的佳偶,这会儿的霍堰是那避之惟恐不及的怨偶。
霍堰嘴唇咧了咧,不为她的话所动,凑近全身惊恐地打抖的权美环,舔了舔她的耳垂,“你曾与我山盟海誓,这会儿都忘记了?你忘得了,我忘不了,自从你到这庵里修行,我就蹲点了这么多,权美环,你是我的,别忘了。”
权美环的全身打抖,这霍堰现在在她的眼里,那就是一头噬血的狼,这里就只有两个老弱妇孺,没人会是霍堰的对手,急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哭?”霍堰邪气一笑,伸舌舔去她的泪水,“我告诉你,这招没有用了,我再也不会吃你这招,曾经就是你这招迷惑住我,我才会跌进你的温柔乡,权美环,看到你哭,我他娘的就是高兴。”
“霍堰,折磨我,你就那么高兴吗?”权美环哭诉道。
“是你先招惹我的。”霍堰冷笑地数起了往事,“当年的桃花宴上,是谁故意将巾帕掉落到我面前的?呃?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重温一遍……”
“别再说了。”权美环闭着眼睛嚷道。
当年,渐长的她对他暗生情愫,在桃花宴上故意掉落那一方巾帕,让他能注意到她,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果然爱上了她。
如果时光倒流,她必定不会再这样引诱于他,她给自己招来的是中山狼。
霍堰不理会她的叫嚣,扯开床上的帐幔缚住她的双手,再把她的口赌住,拉着她就往外走。看到那蒋嬷嬷要起身,他一脚踢过去,蒋嬷嬷再度昏倒在地。
“呜呜……”权美环与蒋嬷嬷感情深厚,看到她这样,挣扎着想要冲到这老嬷嬷的身边,无奈霍堰扯住她不放。
霍堰经过那个不停打抖的侍女身边时,停下步子,朝那侍女道:“回去告诉权家的人,就说我霍堰来接回我的娘子。”
那小侍女侍候权美环的时间不长,听到这吩咐声,当即拼命地点头,表示她会照办,她不想步上蒋嬷嬷的后尘。
霍堰扯着权美环出来时,正好眼尖地看到权家真正的家仆到来,看到权美环眼里希望,他残忍一笑,想呼救?也得看他给不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