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t市的天空圆月高悬,陈景岳猛地从床头坐起,他又做噩梦了。看了看时间,才不到九点。惊魂未定,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他吓得脸色苍白,隔了好久他才接起手机,怒骂:“你神经病啊,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干吗?”“你才神经病,谁知道你睡那么早?成绩出来了,你去查一下。”室友a说道。说到成绩他立刻心慌不已。陈景岳坐在电脑前紧张地点开学校的官网,鼠标战战兢兢地点向《中国建筑史》。他的右手颤抖着,始终没有勇气点开成绩。交卷时,他还有二十多分的题目没做,到底能不能及格?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实在是没有勇气点开成绩,他索性靠在椅子上,朝门口大喊,“哥,你过来一下。”等了半晌,没人应答。“哥,你干嘛呢,过来一下啊。”陈景岳走到房门口,对着陈景峰的房间喊。陈景岳纳闷了,怎么陈景峰不回答?房间的门虚掩着,陈景岳把门推开,屋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里面的烟味浓得散不开,他被呛得咳嗽几声。陈景峰胡子拉碴地靠在床头,手指间的烟快要燃尽,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哥……”陈景岳轻轻地唤了一声,他扫了一眼床头的烟灰缸,里面的烟头早已堆积得如同一座小山了。陈景峰的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在什么回忆里,面部表情痛苦又无奈。“陈景峰!”陈景岳在他耳边大喝,陈景峰终于回魂,吓得手上的烟头掉在他的深蓝色真丝睡衣上,烫破了一个洞。这套睡衣是他特地从法国买的,款式独特,上身舒适,他极其喜欢这套睡衣。但出乎陈景岳的意料,他并没有生气,把烟头扔在烟灰缸里后,陈景峰扯了扯嘴角,极其勉强地笑,“怎么了?”陈景岳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忘记让他帮忙查成绩了。他拉开窗帘,把窗子打开,让室内浑浊的空气消散,坐在床边,“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洗完澡后你连水龙头没关就走了,幸好我把它给及时关上。自从昨天你从爸爸公司回来后就怪怪的,出什么事了?”陈景峰避开他探寻的视线,又点燃了一根烟,“没有,林芝和李言蹊复合了,我正难过呢。”“真的?”陈景峰松了口气,“那我的《建筑史》八成是及格了。”陈景峰起身,将所有的窗子和窗帘都合上,他吸了一口烟,疲惫的嗓音响起,“你要没事就出去吧。”说罢他又靠在床上,任指尖的香烟燃着,缓缓吐出烟圈,整个人在朦胧的烟雾中看起来颓废又孤寂。“陈景峰,你要是条汉子就把林芝追回来啊。”陈景峰恨铁不成钢地抢过他手上的香烟,将它按熄在烟灰缸里,对他吼道:“在这里自暴自弃算什么男人?”陈景峰重重叹口气,半晌,他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问:“阿岳,你……觉得咱爸是一个怎样的人?”陈景岳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这思维跳跃也太快了吧。他侧着脑袋思索一会儿,答道:“好爸爸,好老公,重情重义,有商业头脑,比你我都强。”“如果咱爸犯了错,你是包庇还是检举?”陈景峰的面色严峻,如临大敌。陈景岳一听吓了一跳,焦急地问:“什么错啊?是贪污受贿还是嫖娼吸毒?被发现了咱家会怎样,破产?”他摇头轻笑,眉梢耷拉着,眼里掠过一丝挣扎,“逗你玩呢,咱爸遵纪守法,能有什么事,我要去睡觉了,你回房吧。”陈景岳犹豫片刻,说:“哥,刚才我又梦到那个……东西了。”陈景峰挑了挑眉,立刻明白过来陈景岳说的是那个‘红衣女鬼’。“阿岳,”陈景峰盯着他,神色复杂,“你看到的那个,其实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陈景岳怔住,试图回忆那天的场景,如果是人好像也说得通。“那他最后去哪了?”“他死了。”他极为平静地说,语气却让人不容置疑。陈景岳大惊,“死了……哥你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陈景峰不住地用双手按揉着太阳穴,痛苦地闭眼,“我能知道什么事?这是李言蹊之前推测的……你回去睡,我也要睡了。”把陈景岳赶走,陈景峰拿着车钥匙出门。酒红色的跑车在公路上奔驰,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他脑海里盘旋全是陈正国昨天告诉他的事情。如果不是昨天在陈正国的办公室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某一封邮件,他又怎么能够相信正直威严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正当陈景峰打算去质问陈正国时,他就走进来,脸上笼着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陈景峰。过了一会儿,他将五年前甚至更久远的事告诉了他,最后留给他一个选择题:“人确实是我杀的,不过你是不是要大义灭亲,把年迈的父亲送进监狱呢?”呵,年迈的父亲,却有力气在花甲之年亲自杀人,真是讽刺至极。他坐在会客沙发上颓然地垂头,一言不发,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你不是喜欢林芝吗?你信不信,最后李言蹊不但不会娶林芝,反而会恨林芝?”陈景峰蓦地抬头,这番话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他望着陈正国,坚定地摇头。陈正国冷笑一声,“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直到现在他都不能把这个巨大的秘密消化掉,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是个杀人犯,况且还隐藏了五年之久。不知道开了多久,他才把车停下来,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原来是建筑系的教师宿舍。他抬头望了望7楼的窗户,黑漆漆的一片。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那头却是一片忙音。陈景峰握着手机,思索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林芝的。在身边的女人不是合作伙伴就是床伴,但只有林芝一个女人是特别的。和她认识的这五年来,他从未对她做出任何的越矩行为。但说从来没有想过是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把他的床伴想象成林芝,然而这只会导致一个结果──他更加兴奋反应更激。可身下女伴的叫声和嗓音让他无法再继续下去,那声音太让人出戏。时间一长,他觉得没意思极了,倒后来连找床伴的*也没了,一直禁欲到现在。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是喜欢她的吧,一直珍视着她,所以才舍不得和她交往,以朋友的名义陪伴左右。他只想把认为好的东西全部给她,愿意为她花钱,愿意花时间去陪她。可是她身边已经有了李言蹊,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个多余的人。他心里有些绞痛,就像被什么利器划过一般。忽然,他脑海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你不是喜欢林芝吗?你信不信,最后李言蹊不但不会娶林芝,反而会恨林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陈景峰想得头都快裂开了,上一代人的恩怨和林芝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陈正国还隐瞒了一部分秘密没有告诉他?他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从中掏出烟来,正准备点燃时,手机的铃声响了。“刚才太吵了,没有听到电话,你有什么事呀?”轻柔带着愉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那边很嘈杂,隐约听得到汽车的喇叭声和广场舞的音乐。他默然许久,嘴角翘起一丝弧度,静静地聆听。“干嘛不说话?不说话那我挂了啊……”“……我在你家楼下,什么时候回?”林芝吃惊的语气,“你怎么跑我家楼下了?我现在在西安,可能两天后才回,你是有什么急事啊?”陈景峰皱了皱眉,他在听筒里他听到李言蹊的声音,原来他们一起出门旅游了。“……没什么,记得给我带点西安的特产。”他故作轻松。“嗯嗯,好的。我挂了哈……”“还有!”他及时补了一句。“嗯?”他想了很久,憋出一句,“玩得开心。”“嗯。”林芝挂了电话继续吃着手中的肉夹馍,和李言蹊他们一起走回酒店。那通电话明显是陈景峰打的,桂菲望了一眼李言蹊,他神色自若地向前走,丝毫不关心那通电话,是对自己自信还是对林芝自信?她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林芝,陈景峰找你干嘛?”“没啥事,让我给他带点特产。”林芝吃下最后一口肉夹馍回答。桂菲听了没搭腔,陈景峰这个点还在她宿舍楼底下,特意打来了电话,居然只是要林芝带西安的特产,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林芝上心了吧。瞟了瞟林芝,她挽着李言蹊的胳膊走在他们前面,不知道和他聊着什么,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和她相识五年,这还是桂菲第一次见她这么无忧无虑的笑容。反观李言蹊,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林芝,高冷地下着结论,“我认为你刚才讲的笑话并没有什么笑点。”林芝伸出油油的爪子去扯他的嘴角,“明明那个笑话就很好笑,哪哪都是笑点。”李言蹊的笑无奈又宠溺,他把她往马路内侧拉了拉,“马路上别闹。”桂菲见了眼前的一幕,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心中颇有点不是滋味。常赫望着桂菲,微微有所思。酒店的旁边有一个卖凉皮的店面,林芝的眼睛亮起来,拉拉李言蹊的衣袖,“你肚子饿不饿?要是饿了我就陪你进去。”李言蹊望着林芝嘴角的酱汁和有些吃撑的肚子,“你还能吃吗?”林芝前脚踏进店里,“不是还有你吗?如果你也吃不下,那我们打包回酒店明天当早餐。”四人找了个正对空调的位置,林芝点了四大碗陕西风味凉皮。没一会儿的工夫,店伙计就把凉皮给端上来了。筷子筒靠近常赫跟前,他给每人发了一双筷子,到桂菲这却被她拒绝了。理由是时间太晚了,吃东西会长胖。“有什么关系?”常赫把筷子放到她桌前,半开玩笑:“你长胖了才好,这样就没人惦记你了。”桂菲皱着眉,双手抱胸,“我不喜欢男人油腔滑调。”常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桂菲的那句话是明显的托词,林芝叫来了服务员,将她们的这两份打包,对着常赫歉意笑笑,“你别太放在心上了,她今天有点不舒服,说话有点冲。”林芝提着两盒凉皮回到酒店,桂菲肚子早就饿了,端着其中的一碗坐在椅子上吃起来。此时林芝是一点食欲也没了,她坐在床沿,望着桂菲,语气有点严肃,“人家常赫挺好的,这么说他确实是过分了。”她嘴硬道:“哪有,我就是不喜欢他油腔滑调。”林芝白她一眼,“会说话的男人呢,你说油腔滑调;不会说话的男人呢,你说不解风情。话都让你说了,你让别人说什么?不喜欢常赫你也收一收你的脾气,我们还要和他相处几天,闹成这样多尴尬……再说了,他长得一表人才,好歹也是个常总,甩你给我的相亲对象几条街,干嘛不试着交往看看?”桂菲笑了,“我发现你这人还就适合做辅导员,思想工作做得真好。”但只有桂菲知道,她刚才在为什么闹别扭,虽然告诉自己要放下李言蹊,但还是学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在大学里待久了,同事间的竞争远不如职场白领那么激烈,连最起码的不露声色都做不到。林芝拿着睡椅走进浴室,“吃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