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那些男子有些不同呢……』
苏姑娘没有因为赵弘润未经她允许而摸了她的头发而动怒,因为她感觉,对方的眼神色而不淫,虽然热切,但是根本不像那些恨不得将她全身衣裳都剥光的男子。
子曰,食色性也。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说,希望看到美丽的事物,这是人的天性。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以外貌来评价一件事物。
对针对人来说,那就是以貌取人。
然而色并非是淫,色的根本在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超出了这条线,就不再是色,而是淫。意指贪婪、想要完全占有某件事物,肆意玩弄。
而赵弘润的眼神虽然从头到尾都在望着她,但是却只将她当成一件美好的事物,纯粹地抱持着欣赏的态度,这也是苏姑娘没有动怒的原因。
她相反地有些好奇,很纳闷这位姜公子怎么仿佛十几年没瞧见过女子似的。
“斟酒。”
“……”
“斟酒。”
“……”
“斟酒。”
“……”
足足半柱香的工夫,两人并无交流。
赵弘润只顾着单方面地欣赏眼前这位如白玉般的美人,开口便是请这位美人代为斟酒。
不得不说,经苏姑娘亲自斟满的酒水,仿佛喝起来都别具滋味。
可他的举动却让苏姑娘有些哭笑不得。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小丫环绿儿忍不住挑出来指责道:“我家小姐都为了斟了十几杯了,你这坏家伙,拿我们家小姐当什么人啊?”
“……”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弘润。
倒不是生气,她只是纳闷这位姜公子怎么一句话都不与她交流,从头至尾仿佛将她当成一件欣赏物,虽然眼神色而不淫,可这种冷淡美人的做法,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难道我就是一件摆设么?』
苏姑娘心中埋怨道。要知道赵弘润在墙壁上所画的那副仙鹤振翅高鸣图,简直可以说是触动了她的心弦,因此,哪怕赵弘润并没有真正猜透她的心思,她也忍不住想了解一些眼前这位姜公子的事。
可没想到这位姜公子也太冷落美人了,自顾自地欣赏着她的美貌,却不与她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
“你们挺过分的,知道么?”
赵弘润开口的这句话,让苏姑娘与小丫环绿儿都有些难以置信,心说这到底是谁过分啊?
虽然各自的想法不同,但无论是苏姑娘还是小丫环绿儿,都被赵弘润这句贼喊捉贼似的说辞给气乐了。
“你这家伙,凭什么说咱们过分?小姐又不是酒肆里的伙计,凭什么要一直给你斟酒啊?”小丫环气愤地指责道。
“因为她输了呀。”
“你这破鹤画得有什么好的?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倒了……我家小姐是看在你年幼,让让你罢了。……给你斟一杯也就得了,没想到你这人这么不要脸,真当我家小姐是酒楼的小厮么?”
绿儿的一番话说得苏姑娘微微有些脸红,毕竟但凡是在画技上有些造诣的,都能瞧得出来赵弘润所画的鹤,与她所画的鹤简直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根本就是仙鹤与凡鹤的区别。
赵弘润望了一眼苏姑娘,见她面红耳赤一脸尴尬,也就没有说破,好奇地问道:“那你要怎样?”
绿儿歪着脑袋打量了赵弘润半响,忽然问道:“喂,你有钱么?”
『这么直白?』
赵弘润闻言有些好笑:“那得看是问多少了。”
“黄金万两!”绿儿趾高气扬地说道:“若是你有万两黄金将小姐赎走,小姐哪怕为你斟一辈子的酒都行……可你有么?”
“唔?”赵弘润微微一皱眉。
瞧见他皱眉的动作,苏姑娘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惊慌,仿佛是出于不想被他误会的心思,低声斥道:“绿儿,不许胡说八道!”
她低着头,颇感觉羞愧难当。
然而小丫环绿儿却丝毫不觉得羞愧,嘟着嘴说道:“小姐,这话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楼里的那些小姐们谁不是这么考虑的?不趁着自己还是清倌儿找一个合适的富家公子作为归宿,难道还真准备一辈子呆在这么?”
『原来如此……』
赵弘润心中恍然了。
不过恍然归恍然,对于小丫环这种漫天要价的说辞他却感觉有些好笑,万两黄金,折算下来得十几万银子吧?哪怕这位苏姑娘是金子做的,也不值这个价吧?
“一百五十两黄金左右……”他嘀咕道。
『注:这里据赵弘润目测,这位苏姑娘大概是五十斤(旧斤制)左右,就算是金子铸的,也只不过一百四十四两黄金。』
『??』
冷不防听赵弘润这么一说,苏姑娘与绿儿都感觉有些疑惑。
这时,就见赵弘润上下打量了几眼苏姑娘,思忖着解释道:“我是说……苏姑娘大概有五十斤左右,哪怕是用金子打的,也就一百五十两黄金……折算下来不到两千两银子。……这两千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的确,两千两银子,大概也就是赵弘润四个月的皇子月俸,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我呸!”
还没等苏姑娘有何反应,绿儿气急坏败地骂道:“你才只值两千两呢!没听说过美人无价么?前一阵子有个富家子弟欲出五千两银子为小姐赎身,一方水榭的管事连瞧都不瞧。”
不过说到这,她对赵弘润也稍稍有些改观了,毕竟赵弘润提起两千两银子的时候态度很随意,这意味着对方的家世可能不像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
“但无论怎样,万两黄金还是太夸张了吧?……不知苏姑娘欠这一方水榭多少银子?”
『诶?这是要为我赎身的意思么?』
苏姑娘闻言一愣,抬头瞧着赵弘润,越瞧他那稚嫩的脸庞就愈发感觉别扭。
他十四,她二十,十四的他似乎打算为二十的她赎身,这怎么看都感觉是一件挺别扭的事。
毕竟在苏姑娘看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姜公子只是一个小孩而已,他的话能作数么?『注:古时贵族二十弱冠,庶民之子十五成家。』
可瞅着赵弘润那双认真的眼睛,明明告诉自己不可当真,她芳心仍旧有些砰砰直跳。
“这……奴家也不知具体,得问楼里的管事……”
她低着头,面颊羞红。
“唔,这样……”赵弘润皱眉思忖了一下:“去问问吧。……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在下自当尽一份心。”
他知道像这类不幸沦落至此的女子,她们被卖至青楼时几乎不会欠下太多的钱,问题就在于当为他们赎身的时候,青楼若不能大捞一趣÷阁,那是绝对会死咬着不放的。这才是关键。
当然,至于为这位苏姑娘赎身后如何安置她,这也是个问题,总不能偷偷将她藏到文昭阁里去吧?这倒是被查出来,那后果可严重地多。
可若是不管不顾……
赵弘润拿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亦不免有些动心,毕竟像这类温婉恬静的女子,素来便是他所倾慕的类型。
“哦……”苏姑娘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芳心砰砰直跳。
可即便如此,她心底并没有当真,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所说的话,实在缺乏信赖。
倒不是怀疑对方家中的财力,毕竟能随口说出这种话,几乎都是家境富裕的公子,问题在于,即便他有财力替她赎身,但不见得能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她的年龄,她的出身,这都是问题。
正因为如此,苏姑娘心底倒也没怎么当真,只是觉得这位小公子挺有趣的。
这时,天色渐晚,已到了黄昏时分,从头到尾没有打搅过他们的宗卫沈彧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公子,到时候了,咱们该回去了。”
“唔。”
赵弘润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感觉有种舍不得离开的念头,但终归大魏天子对他下了禁制,若是黄昏时分不回到宫中,或许就会没收他手中的那块令牌。
“苏姑娘,在下先告辞了。……吕牧。”
赵弘润起身向苏姑娘行了一礼,随即唤了一声宗卫吕牧。
吕牧会意,从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那些五十两的锭银,整齐排在桌上,整整八锭。
四百两!
绿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一副寻常百姓打扮的宗卫随身竟然带着四百两锭银。
可是这一幕苏姑娘瞧在眼里,她就不怎么高兴了。
她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姜公子这是寒碜奴家么?”
那是她第一次用毫不退让的眼神直视赵弘润的视线。
赵弘润仿佛从她的眼神中瞧见了倔强与忍辱负重般的自尊心,心知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过要尽绵薄之力嘛,这些你们留着应付这一方水榭的管事吧。……就算是洁白如鹤,也有为了果脯不得已得低头在淤泥里啄食的时候。”
『!!』
苏姑娘闻言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赵弘润转身离去的背影,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猜到了?”
“猜到什么呀?”绿儿此时正欢喜地收拾着那些锭银,一脸财迷像地用锭银摩擦着脸蛋。
苏姑娘没有理睬自己的小丫环,只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墙壁上赵弘润所画的那幅画,望着那轮伴霞而生的旭日,走神发呆。
良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惜君生迟兮,六寒暑秋冬……”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的垂拱殿,大太监童宪正低着头地向天子禀告。
“陛下,八殿下他猜到老奴会派内监尾随,以至于……”
“跟丢了?”大魏天子随口打断道。
“是……”童宪低了低头。
“那逆子会猜到,这不奇怪。”天子淡淡说道:“明日你增派人手吧,朕要知道,他每日出宫都做了些什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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