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兵之怯,竟然如此!”
制抚堵胤锡一直在湘西一带招抚、训练土司兵,他一心想的是保境安民,尽量避免和兵力强大的顺军发生冲突。
但是堵胤锡的官位不及何腾蛟,面对何腾蛟的盲目自信,堵胤锡也只能被迫督率手上才招抚不久的土司兵数千人,自永顺出击常德。
可他才带兵赶到九溪卫,没想到道路传闻,何腾蛟、章旷的大军据传就已经被大顺军击败,据说是全师大溃,十不余一。
堵胤锡心中焦急,但是因为常德府、岳州府一带的百姓多为大顺营庄制下的受益者,又通过民兵制度被严密组织起来,他难以搜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坐顿九溪卫城下数日之久,才终于从收拢到的溃兵口中,得知真相:
原来何腾蛟、章旷的北伐军各部互不统属,诸部自相进军,满大壮所部最先带着何腾蛟的督标赶到岳州。但大顺军士兵乘舟师迅速机动上岸以后,在舟师大炮的配合下,民兵们虽然不善于白刃厮杀,却以密集猛烈的火力重挫明军。
满大壮被顺军乱枪打死以后,督标兵马上溃败。随后龙见明被活捉,姚友兴等闻风丧胆,丢弃汎地南逃。
大顺军潜江县捕盗使带着几百名常备民兵冒进追击,兵力相当有限,在万由桥意外遭遇章旷标营以后,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短促战斗,章旷本人被标营士兵抛弃后惨遭顺军俘虏。
其余各部明军闻讯以后,彻底失去约束和管辖,四向溃逃,又或者就地纵火劫掠百姓以后奔入山中为匪。何腾蛟气极,试图带着亲兵弹压逃兵,结果反而遭到逃兵追击而落水,得亲兵拼死救援才逃回成都。
至此何腾蛟雷声大雨点小的北伐大计,就在大顺军的虚惊一场后,轻易消弭了。
可惜堵胤锡带湘西土司兵由长江东进还没有多久,就得到了何腾蛟一败涂地的消息。他无可奈何之下,想赶紧退兵,可是此时大顺军的民兵已经得到了相对充分的动员,诸部民兵相继赶到九溪卫附近,一部分施州土司兵也选择了站在大顺军一方,封锁了堵胤锡的退路。
很快,在岳州根本没打过瘾的刘希尧也带着水师赶往九溪卫,顺军多路“会剿”之下,堵胤锡所统的土司兵虽然战斗力远较何腾蛟所部“亲军”善战,但寡不敌众,也很快溃败。
不愿意改节投降大顺的堵胤锡就此遁入湘西山区,与苗瑶一同生活。不过很快永顺一带土司也相继接受了大顺湖广经略使陈荩给出的官位名号,只是陈荩鉴于北方战事胜负未定,认为直接占领湖南的时机还不成熟,才召回刘希尧,结束了这场闹剧式的冲突。
从岳州向北,是一片安定祥和的荆楚大地。楚人避免何腾蛟的祸乱以后,湖广经略使陈荩也得以腾出手来,调动人力、物力,加大了对前线的支持。
他首先将岳州之战撤下来的部分常备民兵,调往郧阳府,和蔺养成所辖的洞庭湖水师汇合以后,支援汉中、陇西守军撤离西北。
李来亨下令将汉中、陇西二地移交给西明,对西北的顺军部队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不管是陇西的米剌印,还是汉中的贺珍,对此都深为不满。
然而力量对比的事实,又让他们无法指摘晋王的决策。
毕竟大顺军现在需要集中一切力量到“潼关——黄河——大运河”这一条“关河防线”上面,处在清军和西明军包围夹击态势下的汉中,是很难防守的。
而放弃汉中以后,陇西孤悬于外,就更加没有守住的可能性了。
无奈之下,米剌印和贺珍都只能听从苗里琛、蔺养成的要求,将部队陆续撤往郧阳和潼关一线。
只是贺珍久镇汉中,又因为以少胜多击败樊一蘅、王光恩的北伐军,已经骤得大名。他在汉中一带人望很高,等到西北顺军部队,撤至兴安州的时候,贺珍便暗中唆使兵士喧哗,不愿意再继续向东撤退。
苗里琛知道这是贺珍所为,他秉性厚实坚毅,本来打算同贺珍坚决对抗,约束部队的军纪。不过同行的蔺养成是一个身段柔和灵活的人物,他提出:
“晋王只命米、贺二镇向西营移交陇西、汉中二属,大军东撤,并未明令要求将兴安州一并交予西营。
苗帅,兴安州虽然属于汉中府,但贺将军都已经将汉中府府城移交给西营了,这应该足够给张献忠一个交代了吧。
兴安州在地势上和郧阳连为一体,又能够遮蔽潼关防线的侧翼,我们留兵于此,就能够将秦岭、商洛山、华山一线完全连成一片,于抵御东虏上大有裨益啊。”
苗里琛是矿徒出身,有长期在郧阳山区带兵作战,不仅精通坑道爆破,而且也善于依据有力的地形构建土木工事。,
他依靠自己长期以来的记忆,再加上仔细观摩地图,得出了和蔺养成差不多的结论。
苗里琛这才向贺珍说:
“……陇西、汉中二地既然已经移交西营,贺将军留驻兴安州,以备万一,那就没有问题。兴安州地界内的水银山、郧阳府西北的十八盘山,再加上商洛山和华山,已经练成一线,足够形成一条坚实不可跨越的防线。”
贺珍其实对于自己挑唆兵士哗变一事,还心存担忧,看到苗里琛让步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解释说:
“晋王殿下据关守河的战略,和金末类似。当年蒙古人就是从汉中走兴安一线,绕开了潼关和黄河,直接杀入河南。
我们留驻兴安州,也是为了防备满洲人迂回斡腹啊。”
苗里琛默默点头,但他还是在心中将贺珍挑唆兵变的事情默默记下一趣÷阁。只不过苗里琛是个忠厚人,他心想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就没有将这件事情上报监国。
大顺的西北驻军陆续撤离了他们的防区,但是米剌印认为自己远在洮州,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将部队撤往郧西一带。
而且米剌印所部精兵,多为青海河西一带的土司兵,无法离开其乡土作战。他和贺珍一样强烈反对撤离的命令,只是米剌印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他尊奉苗里琛和蔺养成的命令,将自己在陇西招募后驻扎在岷州卫一带的抗清义军,撤往汉中,之后又跟随贺珍撤往兴安州。
但是米剌印自己则坚持率军留在洮州寨。
此时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苗里琛的军令对米剌印已经产生不了什么强制性作用。他的部下也多是无法被朝廷轻易调动的土司兵,苗里琛再次感到无奈:
苗里琛更多是担心米剌印孤悬洮州,处在距离大顺实际控制区极其遥远的地方,将会面临被清军四面围攻的危险,因此才希望米剌印撤往大顺腹地。
但米剌印坚持己见,他作为土司主,宁可死在洮州旧寨,也不会轻易放弃故土。而且米剌印同样相信:大顺军和清军的决战既然已经迫在眉睫,那么以他所知的晋王用兵天赋,摧破清军主力、收复关中的时间,应当已经不远。
既然如此,又何必放弃洮州?
当然,米剌印并不是完全不遵守大顺军令的。他还是按照蔺养成达成的盟好条件,将顺军控制的岷州卫和巩昌府一部移交给了西明军李定国所部。
李定国出玉垒关抵达巩昌府成县以后,望着或向东撤往郧阳、或向西撤往洮州的大顺守军,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令行禁止,能够将已经到手的地盘说放弃就放弃,李来亨对于部下诸将的约束力,不知道超过了老天王多少倍!”
李定国尚不知道米剌印和贺珍二镇,由于时势原因,并未接受过李来亨的彻底整编,否则他的惊讶和感叹,还将会远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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