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江乐之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所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呀?”
“哈?”明姝这才从书里抬起头。
她瞧见江乐之眼里的不解,轻咳了一声道:“哦,我就是想和你探讨一下…… 卢照邻诗风的变化?”
江乐之:?
“拜托。”江乐之抬手点了点明姝的额头, “难得出来赴一次宴, 你怎么还在想这些?”
“可莫要真是读书读傻了。”江乐之神情有些无奈。
往常都是别人这样形容她, 却没想到她还有将这原话赠给别人的时候。
明姝:嘤,我也不想的。
要不是系统安排下任务, 她也想赏赏花、吃吃东西、看看热闹的。
她扫了一眼任务,发觉进度条过半,她们已经看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书了。
那么,休息一会也不是不可?
况且,江乐之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这么拉着她一起看书似乎也不太好。
这般想着,明姝将书往衣袖里一塞:“那我们就去逛逛。”
顺着两侧摆满花卉的道路向前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 其中大半都是明姝不认识的。
“你平日又不出来参加宴会的,认识的人自然就要少些。”江乐之道,“进入太学念书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你瞧见方才那个粉衣姑娘没?”
明姝点点头。
“她也曾进过太学,可只读了不到半年, 便又回家了。”江乐之小声道,“许多家里并没有给女儿启蒙的习惯,就算之后同意让女儿入太学,她们也很难跟上学习进度。”
明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到时候咱们当上学官了,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进行整改。”
“你写赋文宣扬女子读书启蒙的重要性, 我就来替你宣传。”
闻言,江乐之失笑道:“你想的倒是长远。”
明姝一本正经:“你看人家尹学官,不就是二十岁就做了学官?”
“子曰:梦想总是要有的, 万一实现了呢?”
江乐之没忍住笑出声:“人家孔子哪里说过这话……”
明姝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原来这京城里未曾婚配的男女有这么多。”
“倒也不是。”江乐之解释道,“百花宴也并非只有未定婚约的男女可以参加,已有婚约的男女,也可以借着这机会名正言顺地见面。”
毕竟,在这个时代,若无特别的原因,男女之间并无太多接触的机会。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着,突然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叫好声。
只见前方围着一圈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游艺活动。
明姝拉着江乐之凑过去,从人群缝隙中往内看。
只见一个身姿英挺的红衣少年郎站在中央空地,手里握着一支竹矢,而在他前方约莫两米五远的位置摆着一只一尺余高的陶壶。
少年朝着壶所在的方位略做比划,右眼眯了眯,手上一使力,那竹矢便呈一道流畅的线条落入壶中。
见此场景,围观群众又发出了一阵惊叹。
“八投八中,实在是厉害。”站在明姝身边的姑娘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激动,双手捧着泛红的脸,目光简直是黏在少年身上。
明姝合理怀疑,若不是出于贵女的矜持,这姑娘怕都是要直接冲上前去了。
而这红衣少年确实有让姑娘们迷恋的资本。
身姿颀长,眉目精致,站在那里恍若一幅浓墨重彩的图景。
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仿佛是盛了和煦暖阳。
这样的少年,但凡见过一次,便很难忘却。
明姝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人的身份:“原来是他。”
“明姝认识?”江乐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见过一次。”明姝点点头,“他是师兄的表弟,叫温……”
明姝略微卡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便干脆道:“他姓温。”
“记性倒是不错。”清朗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明姝骤然回头,正好对上了谢嘉言的面容。
她眼里露出喜色:“好巧……”
“嗯。”谢嘉言点点头,便极自然地站在了她身边。
是挺“巧”的,他快要把整个园子都逛遍,才在这儿遇见了她。
谢嘉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面上掠过,状若无意地道:“你方才可有瞧见什么新奇的事物?”
明姝摇摇头:“我方才一直和乐之在亭子里,这会才刚出来。”
闻言,谢嘉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站在中央的温也正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温也率先看见的自然是谢嘉言,但旋即便看见了他身边的明姝。
他瞬时眼眸一亮,只几步便走近来,露出个极灿烂的笑来:“好久不见……”
他精致的桃花眼里满是潋滟柔光:“明姝是来看我投壶的吗?”
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和四周迅速聚拢来的打量视线,明姝顿觉压力。
她连忙摇摇头:“不不不,路过而已路过而已……”
话刚说完,明姝便瞧见温也眼里流露出失望来,配着他那极盛的容貌,实在是惹人心怜。
明姝顿时有一种做恶人的感觉,连忙又补充道:“不过,你投壶的技艺属实是高超的。”
刚才那姑娘怎么说的来着?八发八中,确实是极高的水准了。
听得她的夸赞,温也眼中又放出光来:“你若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的!”
说着,他指着一边的桌子,有些害羞地道:“那边可有你喜欢的物件?我赢来送你。”
这投壶是百花宴游艺形式的一种,那桌上摆的正是些彩头,在竞技中博得头筹者才可获得。
明姝听着系统滴滴滴的通报声,感受到周围围观者愈发多起来,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谢谢你,但不用麻烦了。”明姝摇头婉拒。
温也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便提议道:“那要不你和我一起,我来投壶,你负责奏乐,最后的彩头归你?”
这是投壶竞技的一种形式,两人合作,一人负责投壶,另一人在边上负责奏乐。
执矢时乐起,矢落而乐停。
不仅考验投壶者的命中率,也考验奏乐者对节奏的把控和技艺的娴熟。
只有两者配合得好,才能算作是一次赏心悦目的表演。
听了这话,原本坐在琴前的紫衣女子顿时站起身来,望向明姝的眼中带了些敌意。
方才在温也上场时,是她手疾,主动请缨才得来了这个合作的机会。
这会若被得过去。
而明姝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试一试投壶……”
她眨眨眼,神情甚是俏皮:“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赢来一份彩头。”
望见明姝唇角漾起的小梨涡,温也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他有些结巴地道:“那……”
他原本想说,那我来给你伴奏,可又突然想到——
他不会弹琴啊!
正当温也无比痛心的时候,明姝已经向前一步,站到了空地中,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礼貌地道:“如若诸位暂时都不想上场,那便由我先献丑了。”
在往常,女子一般都是负责奏乐的部分,主动要投壶的女子并不多见,由是围观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上许些。
都想瞧一瞧,这姑娘的水平到底如何。
而那原本坐在琴前的紫衣女子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显然是不欲给明姝伴奏的。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见此,明姝只是笑了笑:“在献丑前,我大概还需要找一位奏乐的同伴……”
闻言,人群中有些躁动,许多少年眼中都显露了意动。
可还没等他们主动请缨,一道青色的身影便直接走了出来。
顶着众人的目光,谢嘉言径直在琴前坐下,神情自然得仿佛他是受邀而来的。
他全然不在意那些满是惊讶的眼神,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确认音色无误后,便仰起头,朝明姝比了个手势:“开始吧。”
明姝原本的预期,是要乐之来给她伴奏,可她目光略过人群,却见乐之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个颇有意味的笑来。
而辨她的口型,说的正是“加油”二字。
随即,便有侍仆给明姝奉上竹矢。
随着明姝拿到竹矢,谢嘉言那边也传出了乐声。
是轻缓而悠扬的调子。
而明姝神情十分专注,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不远处的投壶,手上比划了几下,便欲投掷。
围观的人小声道:“是不是忘了把壶挪回来?”
一般来说,投壶的距离都是一米左右,一米五便算是远的了。
而方才的温也十分自信,直接叫人将陶壶挪至了两米五的位置。
众人刚才光顾着看热闹,在明姝上场的时候,也就忘了关于壶位置的事。
“先等她投完这一回吧。”
不论怎么说,乐声已经响起,显然是不好去打断的。
随着一道嗖的破风声,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旋即便直接落入了陶壶中。
而那陶壶连抖都不曾抖一下。
可见投壶者把控之精准。
“厉……厉害…… ”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便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见竹矢顺利入壶,明姝骤然松了一口气。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好在,总归是没有失误。
旁的竞技她可能不太行,可类似投壶这种的,她却是再拿手不过。
从前宅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除开看话本,便是同青荷一块投掷着玩。
她转头去看谢嘉言,却见他正含笑望着她,手指仍抚在琴上。
瞧见他的笑容,明姝愈受鼓舞,她信心满满地接过侍仆奉上了的第二支竹矢。
绿裙少女自信地持着竹矢,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飒爽风姿。
青衣少年抚着琴,指尖动作行云流水,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而从来都是神情倨傲的少年,此时的面色却是难得的和缓,甚至还隐隐有着柔软的意味。
心甘情愿做隐于一旁的伴奏。
站在人群中的江乐之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笑意。
而这时,却有人从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江乐之回头一看,却是个粉衣的小丫鬟。
听完来者长长的一串话后,徐诗韵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
她狐疑地看着沈玉柔,语气警惕地道:“你到底是谁啊?”
“你这人关注点真奇怪。”沈玉柔说了半天,也觉得费劲,“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在关心我是谁?”
“你才奇怪!”徐诗韵最见不得人说自己不好,顿时语气很不好地怼了回去。
“你当我是傻子吗?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相信你的话?”徐诗韵冷哼一声,“像你这样喜欢挑拨离间的,我见得多了。”
“虽然沈容华那丫头是讨嫌了点,可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可是表亲,她犯得着算计我吗?”
听了她这话,沈玉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怎么这么天真,像她那种烂人,别说表亲了,她连亲姐妹都往死里算计。”
就拿她来说,她明明啥都没对沈容华做过,那沈容华偏偏还在暗地里算计了她好几回。
“你是她妹啊,不然怎么能把这事了解得这么清楚!”徐诗韵冷哼道。
沈玉柔:……
我还真是她妹。
“算了算了。”望着脸上就写着单蠢二字的徐诗韵,沈玉柔失去了同她说清楚的兴趣。
“反正你就在这地儿呆着就行,遇见别人给你酒啥的也别喝……”
她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柔媚女声:
“二妹妹可叫我好找……”
沈玉柔:?!
她缓缓回头,果然对上了沈容华那张涂得跟面粉一样白的脸。
而沈容华在沈玉柔转头时,也正好瞧见了一脸疑惑的徐诗韵。
“原来表姐也在……”沈容华下意识打招呼,可旋即便意识到不对——
徐诗韵怎么会还在这?
沈玉柔不是说人已经被带过去了吗?
沈容华面露震惊,迅速看向了另一边的沈玉柔。
而沈玉柔同样是一脸震惊——
沈容华怎么还在这?
她不应该已经过去了吗?
两人一番对视,瞬间确认了一点:
出大问题了!
最后一支竹矢仍稳稳地落入了陶壶中。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明姝手心还冒着汗,却盖不住心中的兴奋,她转头望向谢嘉言,露出个极其灿烂的笑来。
我们赢啦!
她朝谢嘉言做口型道。
谢嘉言眼里也盛着笑意,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负责计算的侍仆恭敬上前道:“沈三小姐也是八投八中,相距六十寸,同温小侯爷成绩相同。”
“如若没有其余参试者,那本轮胜出的便是您与温小侯爷。”
“不不不。”温也忙摆手道,“是我不如沈小姐。”
他耳根微红,眼里满是钦佩:“明姝真厉害。”
明姝推辞道:“过誉了过誉了。”
无它,唯手熟尔。
谁让这古代没啥别的娱乐活动,她耍的多了,自然也就很熟练。
而正当明姝目光转向人群中,想要同乐之一起分享喜悦时,却半天没寻到她的人影。
咦?
她是先走了吗?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