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容上的事,都是云琅最拿手。阿追任由她把发髻彻底散开,拿木梳细细地梳顺后,又重新挽来。
脚步声轻轻传入耳中,她从铜镜里看去,是戚王身边的胡涤正进来。胡涤附在戚王耳边几句低语,戚王眉心一蹙:“装神弄鬼?”
脱口而出的话音落后他下意识地看向阿追,与她从镜中投来的目光一触,又忙避开。想了想,他向胡涤道:“先看押起来,迟些再说。”
胡涤领命告退,快步走出蓝凫阁一瞧,几个护卫押着一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正等候,那年青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
胡涤打量他两番,就忍不住笑:“唉,你小子运气好。要搁在平常,你死定了。今日主上有要事要办,没空搭理你,许你多活几天。”
言罢他一挥手:“押起来!”
那年青却突然况……
阿追定下气思量,几番斟酌后,姑且安慰自己说,许就是不够专注所致——从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三年前姜怀头一回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就被扰得好几日心神不宁,占卜时看到的画面模模糊糊。可把她气坏了,直骂他扰她正事。
这般想过后,阿追告诉云琅:“帮我备水沐浴吧,让阿鸾帮我挑一样安神的香焚上,我睡一会儿,晚些再请戚王殿下来。”
云琅福身应下,阿追执箸戳戳眼前的一碗粟米饭,勉勉强强地吃起来。
苏鸾一向了解她,听云琅说了安排后,便来劝她说:“精神不好就歇歇,大不了跟戚王回个话,明天再说——反正结盟的事肯定还要和朝中详议,不急这一会儿。”
阿追却摇头,觉得还是尽快占卜出来为好。自己在这里养病已有些时日了,戚王难得提个要求,她再拖着多不合适?
于是用完膳后她歇了一歇,就自己去沐了浴,回来后在安神香的味道中沉沉地睡了一觉。睡醒便立即换了醒神的香、又将屋里四盏多枝灯上的蜡烛皆尽点燃,静静坐了一会儿,神思已完全清明。
她差人去请戚王,戚王很快便到了。二人屏退下人各自落座,阿追再度将一布袋的占卜石倾倒在毛毡之上,阖眼拨弄。
脑中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便是触及了要用的石头。她仍是连翻了四块过来,定神睁眼。
竟与先前的四块截然不同。
“明”、“未”、“中”、“木”,四块石头亮晶晶地摆在眼前,阿追深吸了口气,竟是既无画面、也无声音?
闭眼缓缓,再度睁眼看去,她目光倏尔一滞,启唇轻读了一遍眼前四字,惊悟间狠抽了一口冷气,面上的震惊挥之不去。
“女郎?”嬴焕见状,知道有些不对。迟疑片刻,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怎么?结果不好?”
“不……”阿追轻应了一个字,摇摇头,耳闻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心中滋生的恐惧像是一缕坠进清水里的浓墨,缓慢却无可抑制地散开,渐渐便让整盆清水都染了墨色,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她望着那四个字,手一攥便觉满手心都是凉汗。
就算她从来不必刻意去解符文、只需说出自己看到的幻象,也自幼就熟知各个符文的含义。有些预示大方向的占卜石是不该在占卜中同时出现的……
比如“明”和“未”,“明”是说所卜之事一片光明,“未”则多指所卜之事将面临未知的危险或结果。
二者含义相悖,自不该出现在一起。
眼下这情状却堪堪出现了。
阿追脑中一片空白,好生懵了会儿,再用手打乱那些石头时,强自维持住镇定:“殿下说件小事让我占……”
显有慌乱的声音听得嬴焕一愣,想追问一二又忍住。他想了想,依言说了一问:“明早的廷议,第一件禀上来的事是什么?”
阿追重重沉了口气定住神,紧闭着双眼,手指轻点过一块又一块石头,俄而翻了两块过来,暗中安慰了自己三声“放心”,才鼓足了勇气睁开眼。
一橙、一紫的两块石头亮晶晶地放在那里,橙色的刻着“山”,紫色的是“南”。
她无声无息地盯了它们一会儿,满心的不可置信。
嬴焕不解地睇着她,由着她缓了一会儿,才问:“女郎?怎么了?”
阿追仍是摇头,再度跟他说:“无事。”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若有似无的颤意,嬴焕不禁疑惑更深,剑眉微蹙,凝睇着她:“怎么了?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阿追强缓了三两息,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没什么,我许是……今天身子不爽,一时占卜不准。”
她说着,下意识地又低头看向眼前琳琅满目的小石,心跳被小石上的光泽,一直与她心灵相通的一块块石头,突然间变得陌生无比,清清冷冷地躺在那儿,带不给她任何东西。
和姜怀提起婚约那次不同,那时只是看得模糊,这回是一点也见不到了。
她克制着不多胡想,那个显而易见的念头却还是一点点滋生出来……
她好像,突然失去占卜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