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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警世通言(1 / 1)

“秀芝姐这是威胁我?”

恍惚间,面前的秀芝姐不再那么熟悉,变的有些陌生。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言的女大十八变,女人心海底针?

“说不上…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吴秀芝很坦然的看着魏良臣,也许,在她心目中,这个魏家小二从来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太监,他依旧是从前那个让自己鄙弃的二流子。而那个二流子,是不值得她吴秀芝感到敬畏,更不可能让她恐惧的。

当初,她也许也只是为了报复潘家,这才糟蹋自己。现在,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吴秀芝是自由的,不是谁家笼中的鸟。

“这不是说你跟我就不跟的。”

良臣的心绪有些复杂,他知道秀芝姐是在拿自己身体的真相威胁他,目的只是想和地上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厮在一起,这多少让良臣感到愤怒,同时也心生无力。

变了心的女人,是可怕的。

良臣不会挽留吴秀芝,他固然很看的开,举头三尺有神明,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难道只许他去绿别人,不许别人来绿他?

讲道理,只要秀芝姐自己的选择,良臣会尊重,他甚至会和民国那个傻儿军阀一样成全这对鸳鸯,这样不但心里不会窝火郁闷,反而会很开朗,更能落下一段佳话,何乐而不为呢。

但,成全不应建立在威胁的前提下。

吴秀芝能感受到眼前魏家小二冰冷的目光,能感受到这目光中饱含的深意,但她依旧不为所动,也不曾感到半点心虚和愧疚,她只是伸手拂了拂额头的秀发,尔后轻声问了一句:“我和你可有三书六聘?”

良臣默然,微微摇头。

他和吴秀芝之间,恐怕都不及和佟佳氏之间来的正大光明。

佟佳氏好歹还是她大伯奴尔哈赤下礼送给自己的,吴秀芝有什么?

他魏良臣顶多也就是能算吴秀芝的野男人、姘头而矣。

“我虽未曾三书六聘于你,但我对你的感情,秀芝姐当明白。”

这年头太监照样可以娶亲,良臣虽没有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把吴秀芝迎进魏家的大门,但他一直以来,都是将吴秀芝当成妻子看待的,否则,便不会让佟佳氏居于她之下了。

这一点,从良臣给魏广徽的书信就可以看出,信中,良臣可是郑重其事请魏广徽代为照顾家眷的。

魏广徽照顾的还算不错,可惜,不及他家的小厮照顾的到位。

良臣说这句话,不是想挽留吴秀芝,只是想告诉对方,他魏良臣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秀芝姐!

“你喜欢我,可我…”吴秀芝略微有些犹豫,视线落在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江一郎身上后,她的神情坚定了。

“我不喜欢你。我本是不想再见你的,如果不是为了一郎,我是不会来见你的。”吴秀芝说的很肯定,也是事实,她之所以肯回来,只是为了救情郎一命。

因为,她很清楚,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魏家小二子是不会要她命的,哪怕她做的更过份。

话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说下去,心头的伤口只会更深。良臣有些自嘲,他一直以为得到了秀芝姐的芳心和承认,现在看来,只是他一厢情愿。

从一开始,他都只是个替代品。

从一开始,秀芝姐表现的都比他这个男人更强硬,更有主见。

一幕幕回忆起来,良臣除了苦笑自嘲还能说什么。

不过,也庆幸,这件事早点暴露,否则,影响会更大,他魏公公的脸丢的也会更大。

缓缓的,良臣的视线落在了江一郎身上,略带寒光的眼神让这个胆小怕死的小白脸为之哆嗦,慌忙喊道:“公公饶命,小的真是猪油蒙了心……”

一番番乞求饶命的话语在屋内反复回荡,良臣的目光不屑,小田的目光更是不耻,独吴秀芝的眼神带着爱意。

那爱意之中,更有保护之意。

或许,这个和魏公公从小一起长大的夫子之女,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今天,因而,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决夺,更早就有了准备。

“他有什么好?”良臣笑了,笑的有些凄凉。

“他…没什么好。”吴秀芝也笑了,淡淡一笑,“但他能天天陪我。”

“我知道了。”

良臣若有所思,一句能天天陪我道尽了这世间男女事多少真谛。

男与女,所有的情感纠葛,不都是因那两字“陪我”么?

半响,良臣问道:“他不知道吧?”

“不知道。”吴秀芝摇了摇头,“你放心。”

左右和那江一郎都很困惑,不知二人说的什么。

良臣点头道:“这么说,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放我们走。”

吴秀芝顿了顿,竟然提了一个要求,“我不想回去,但我没有什么积蓄,你能帮我们么?”

“……”

良臣笑了,再次笑了,继而他只点了点头。

吴秀芝没有说话,只再次去扶江一郎,这一回江一郎终敢起身了,畏畏缩缩的躲在吴秀芝身后。

“那我们走了。”

在迈出门槛前那一刻,吴秀芝突然转过身,凝视着良臣,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夫子。”

这是良臣的真心话。

…………

魏良臣没有食言,他真的放走了吴秀芝和江一郎,并且派人送二人去扬州。

行至潞河,舍陆从舟,江一郎身上无有船钱,囊中羞涩,知那魏公公送了一箱于吴秀芝,遂将难处说出。

“一郎勿忧,魏太监有赠,必有所济。”

吴秀芝取钥开箱,江一郎自觉惭愧,又知这箱乃魏太监所赠,故不敢窥觑箱中虚实。

只见秀芝在箱里取出一个红绢袋来,掷于桌上道:“一郎可开看之。”

江一郎提在手中,觉得沉重,启而观之,皆是白银,计数整五十两。吴秀芝仍将箱子下锁,亦不言箱中更有何物。

但对情郎道:“我与那魏太监自幼一起长大,我父乃他授业恩师,故他能饶过我二人,且赠我钱财。待至扬州,你我二人买一处小院,此后,便在这扬州住下罢。”

江一郎连连点头,一脸感激道:“若非秀芝,我必遭那魏太监毒手,死无葬身之地。今魏家不容我,此后余生只与秀芝相伴终老。此情此德,白头不敢忘也!”

遂拿银钱包了一船行至瓜州,二人坐于船首,双手相握,互依互拥,倒真是一对恩爱夫妻样。

江中另有一大舟,舟中有一少年郎君,姓赵名富,家资巨万,乃扬州豪商之子,年方二十,生性风流,惯向青楼买笑,红粉追欢。

此时正于船中独酌无聊,忽见邻船坐有一对恩爱小夫妻,观那女子模样,新妇云雨,甚是美艳诱人,便想见上一见。

又思那女子必是良家,他冒然去见定遭人丈夫辱骂,遂作罢。一夜通宵不寐。捱至五更,忽闻江风大作。及晓,彤云密布,狂雪飞舞。

却是倒春寒,这扬子江上下了一场大雪。

因这风雪阻渡,舟不得开。赵富命艄公移船,泊于江一郎和吴秀芝家舟之傍。赵富貂帽狐裘,推窗假作看雪。值吴秀芝梳洗方毕,纤纤玉手揭起舟傍短帘,自泼盂中残水。

粉容微露,却被赵富窥见了,果是国色天香。魂摇心荡,迎眸注目,等候再见一面,杳不可得。沉思久之,乃倚窗高吟高学士《梅花诗》二句,道: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江一郎听得邻舟吟诗,舒头出舱,看是何人。

赵富吟诗,正是要引江一郎出头,他好乘机攀话,当下心喜,慌忙举手,就问:“老兄尊姓何讳?”

江一郎见赵富是大家子弟,感到亲近,也不多疑,叙了姓名乡贯,少不得也问那赵富。

赵富也叙过了,二人又叙了些闲话,渐渐亲熟。反正舟不能开,赵富便约江一郎去酒楼,江一郎不好推脱,便随他去了。

这江一郎虽是小厮出身,但却是南京礼部侍郎魏家人,自小也是受过教育,见识更不少,与赵富相谈甚欢,一来二去,竟成了好友。

连着数日,赵富都带江一郎出外,吴秀芝虽有意见,但也不便阻拦。哪知数日后,赵富竟带着江一郎去了青楼之地。江一郎起初不愿进,架不住赵富劝说,入内之后姐儿一上来,本就花心的江一郎立时本性毕露,入那温柔乡去了。

只是每回都是赵富请客,江一郎十分不好意思。回去之后又不敢对吴秀芝说,但想总是让人赵富破费不好意思,便跟吴秀芝要钱。

初始,吴秀芝也给他钱,但要的次数多了,吴秀芝也是有些不舍。

一日酒后,赵富故作玩笑与江一郎说你家妻子甚美,若能让他睡上一夜,便给其金五十两。

江一郎只道是玩笑话,没有放在心上,和赵富继续把酒言欢。待酒劲上来之后,赵富却诱江一郎说他夫妇二人之事。

结果,在赵富的刻意引诱下,有些不自主的江一郎把事情真相给说了出来。

赵富笑道:“照这么说,你那妻子,也是水性无常。今日能舍了那魏太监,他日便不会舍了你?”

江一郎喝的脸红,酒劲上头,一想吴秀芝被自己勾搭时也不是完壁,再想她随魏太监那么久,定不是那魏太监给弄的,说不得早就有了姘头。这么一想,不由有些恼火,再被赵富煽风点火,竟是生了别样心思。

他道,吴秀芝反正不是什么好货,他能玩得,别人也能玩得,那魏太监更不知使什么花样花过,所以,让赵富玩一夜,又有什么打紧的。谁玩不是玩呢,再说,还能得五十两金,这好事到哪去寻。

这么着,江一郎真是准了赵富。

赵富大喜之下,急忙给了江一郎五十两金,又趁他酒醉写了字据,之后揣着字据便上了吴秀芝的船。

已睡下的吴秀芝被赵富惊醒,挣扎不过,哭泣求赵富放过他,可那赵富如何肯放,只说你夫君收了他五十两金,允他赵富玩一夜,你这做妻子的必须让他尽兴。

说完,拿出字据给吴秀芝看。

吴秀芝看后,立时呆若木鸡,之后也不反抗,只任由赵富折腾,如死鱼船。

次日天亮,赵富走后,江一郎做贼心虚,一脸愧疚回到船上。

“你就差那五十两金么?”吴秀芝披头散发裸坐于铺上,冷冷看着江一郎,“为了五十两金你就让人随意糟蹋于我?”

江一郎如何敢说话,又羞又愧。

吴秀芝见状,也不多言,只将魏良臣送她的箱子打开,叫江一郎自己看。

江一郎偷眼瞧去,立时呆在那里。

原来箱中竟是堆满银票和珠宝,价值不下万两。

“区区五十两就把我卖了,我真是瞎了眼。”吴秀芝面若死灰,将那箱子合上,在江一郎发怔之时,竟是愤而奔上船头,继而抱着那箱子往江心一跳。

“秀芝!”

江一郎大吃一惊,急忙奔上船头,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哪里还有吴秀芝的影子。

“救命,救命啊!”

江一郎捶胸顿足,在船头号哭求救,声音惊动周边船只和岸上行人。

恰有一冯姓中年人和朋友数人在瓜州游玩,听着动静,不由询问路人:“可知那船上发生何事?”

“好像是一个女子叫负心人给骗了,持百宝箱投江自溺了…”行人知道不多,匆匆数语便赶去看热闹了。

“可惜,可惜。”

冯姓中年人连连摇头,也与朋友赶去观望,遥望江心众人呼救,不禁暗叹。

隔壁船上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赵富家大船上的仆人,当下就有仆人将正酣睡的公子叫醒。

“什么,那女人投江了?!”

赵富听了此事,脸骇的都白了,急的直跺脚:“坏了,父亲吩咐拆散这对男女即可,可那女的却投了江,要父亲如何向魏公公交待?!魏公公若是怪我赵家做事不力,我赵家岂不大祸临头!”

赵富不能不感到害怕,因为前几天刚刚收到消息,那位提督海事太监魏公公如今已升任江南镇守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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