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第一旅团参谋长官陆建荣的战况汇报后,魏公公并没有责怪自家九老太爷的错误,而是负手来到寨子的高处,远眺那片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
公公相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同样也有人在远眺。
客观来说,平埔人虽然愚昧、凶蛮、狠斗,但他们其实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大明皇军虽然正义、军纪严明、具有光荣历史,有着先进的文明,但却是这片土地的外来者。
入台之战,本质上是外来者与土著民的战斗,是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
魏公公不自欺欺人,他的脚下其实是片蛮荒和没有统治的土地。这片土地真正归属于中国,还要等三十年。郑氏父子和开台先民、不愿做鞑子奴隶的大明军民让这个宝岛变成了中国永久领土,而现在,这里属于“化外”,和大明朝在法理上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的人大多数不知道海的那边有个大明帝国的存在,甚至于从浙闽沿海迁移过来的汉民都不愿承认遥远的北方有他们的皇帝,他们来到这片土地只不过是想有口饭吃。
公公不喜欢说,只喜欢做。嘴炮打的再凶,终不及万炮齐鸣来的实在。朝廷对汉民都照顾不上,何谈对这片土地有管治权力呢。
名义上的“自古以来”只是朝堂上的说辞而矣,真正扎根才是永远,公公眼下做的其实就是开创的功业,他要让台湾真正变成中国的领土,他要让这个宝岛变成一座粮仓,以拯救更多的同胞。
开创必然就要流血,再文明的社会开创也会引起战争,何况是近乎原始人的台湾土著民。
只是,和极少数的台湾原著民相比,大陆上的以千万计的同胞更重要。
公公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他很喜欢用霹雳手段显示他的菩萨心肠。正如他一向认为,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之后,公公去看了被俘虏的平埔族的女人孩子及一些男子俘虏,无一例外,这些俘虏的眼神充满着对皇军的仇恨,哪怕是几岁的小孩也都是如此。
“平埔人的男丁在十四岁之后就要猎取非同族的人头表现他们的英勇,同时也是给予他们所谓祖灵的祭物。据属下所知,近几十年受平埔人猎头最多的都是我们的来台汉民。”陆建荣在一边低声说道。
“是么?”
公公点了点头,这个习俗可真够野蛮的,视察之后他对左右说道:“平埔人的顽抗必须要予以严惩,否则帝国之威严将无法震摄诸番,皇军之威名也必将由此堕落!”
俘虏尼卡被带到了公公面前。
尼卡是在撤退时被皇军的火铳击中右腿被俘的,经其他俘虏指证得知尼卡是平埔头人阿加农的左右手后,陆建荣没有处死他,而是让随军的郎中替他医治伤腿。陆建荣希望能够通过尼卡劝降阿加农,但看上去尼卡并不领皇军的情。
尼卡被带过来后,公公并没有立即劝降于他,而是问他平埔族为何要和皇军做对,难道成为大明帝国的臣民,享受帝国给予的权利不好么?
要知道,公公为了能够尽快平定台湾,可是煞费苦心的让人从南直各地购买了大量农具和种子,只要这些土著民愿意接受皇明统治,他们的生产力和生产水平立时就能提升几个时代。可惜,公公的好心被平埔人当成了驴肝肺。
尼卡听不懂汉话,新三乡治安队的队长达其番的母亲和妻子都是汉民,几个妹妹也都嫁给了汉民,除了名字是番名外,其余一切都跟汉人一模一样,所以由他充任了公公的翻译。
尼卡起先并不愿回答,但不知道达其番和他说了句什么,他迟疑了一下才挺起胸膛傲视面前的明朝大官,大声说道:“我们平埔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这里有我们的山林和猎场,有我们的溪水和鱼群,我们是真正的祖灵勇士,我们在山里打猎,我们在部落里分享食物,我们在溪水里取水,我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里,我们不和任何外人接触,因为那样祖灵会降罪于我们...我们不知道什么大明帝国,我们也不想成为什么皇明子民,我们就想过我们的日子......为了自由,我们宁愿献出生命!”
“自由么?”
魏公公喃喃着这两字,是啊,自由是多么宝贵的,为了自由付出生命是值得尊重的。但是,如果自由的代价是族人们永远生活在原始、落后、贫穷的状态下,这个自由又是否可取呢。
许久,公公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取向,他又何必纠缠这一点。往大了说自由也好,不自由也好,在皇军的大势之下,一切都是渺小的。往小了说,所谓的自由恐怕只是以阿加农为首的平埔族领导阶层的一厢情愿吧。
原始也好,封建也好,资本也好,统治阶级永远只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这是几千年历史证明的。
也是,如果阿加农选择和熟番一样接受大明统治,也许他这一代可以继续享受头领的特权,但他的下一代肯定不会这样。官府的存在对于这些土著民头人而言,就是自由的最大敌人。
“问他,阿加农明知道我皇军兵力众多,为什么还要打?”公公示意达其番转译。
“为了我们的祖灵!”尼卡回答的很简短。
“为了祖灵,就可以让自己的族人平白牺牲掉么?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你们族中的年轻人已经死了很多,如果一个部落没有了年轻人,光有祖灵有什么用?”魏公公讲话不玩虚的,直指其心。
尼卡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只要有祖灵在,我们就可以上天堂。”
公公明白了,看来所谓的祖灵应该是一种图腾,原始崇拜的宗叫象征吧。
陆建荣皱眉道:“公公,看样子这个野人还是不肯降。”
“咱知道咧。”
公公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抽了抽鼻子,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尼卡的身前三步,细细打量了对方之后,忽的摸出一杆短杆火铳对着尼卡的脑袋勾响了板机。
“砰”的一声,尼卡笔直的向后倒去,额头上开出好大一个血洞,死的时候双眼睁得大大,颇有死不瞑目的样子。
铳声响的太过突然,达其番被吓的捂住耳朵,等到发现尼卡已经被处死,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这手铳给你了,嗯,便宜你了,总共就几把。”公公说着将手中那杆短铳递给了陆建荣,尔后看了眼地上的尼卡,摇了摇头叹息道:“死亡,对他是最好的归宿,他的祖灵会保佑他上天堂的。”
继而抬头扫视了眼众将,斩钉截铁道:“去问问其他俘虏,不愿意跟咱家走的,就让他们跟他们的祖灵走。”
随后,公公挥了挥手,吩咐陆建荣把俘虏的女人孩子都带到山下去。
“公公这是要?”陆建荣不解。
“虎毒不食子,咱家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们仍然执迷不悟,那咱家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白色恐怖!”
公公离开时见桌上有凤梨,随手拿了一颗。他得去看看自家九太爷,虽然九太爷的指挥失误导致了第一旅团损兵上百,但不管怎么说,这场仗还是皇军胜利了的,只是没有取得全歼平埔人的战果而矣。
公公希望九太爷能够振作起来,不要因为一时的过错而灰心,进而失去进取的勇气和信心。
勇气和信心,才是皇军能够一步步壮大的夯实基础。身为旅团长的九太爷,更是第一旅团的灵魂,他老人家可消极不得咧。
军令很快被执行,四百多被俘的平埔族女人孩子被驱赶到了通往山上的入口。女人们不知道汉人的军队要对她们干什么,一个个既恨又害怕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艰难的走出寨子,一步步向着丈夫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到了山脚后,很快就有军官前来勒令这些女人一排排的跪在地上,几个会平埔话的治安队员大声告诉她们,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对着山上呼唤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只要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兄弟们能够下山投降,那么大明皇军就会赦免他们的罪行,并返还他们的房屋和财产,允许他们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如果他们不下山,那么你们...”一个年轻的治安队员有些不忍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平埔女人们,“你们就会被处死。”
“孩子呢?”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女抱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惊恐的问那个治安队员。
治安队员没有说话。
少女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周围其他的女人也都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我说良臣呐,咱们皇军不是不杀妇孺么,昨的你却要?...这种事可是...”
被侄重孙好生安慰的九太爷刚刚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可见不得这种场面,很是不忍。
“太爷是说伤天害理么?也许吧,不过乱世用重典,孙儿不给生番们一些狠的,他们就不长教训呐。”
公公抬了抬右臂,立时就有军官勒令前方的女人们马上按命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