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在剑中(1 / 1)

尽在剑中

萧满同曲寒星回到看台上孤山的位置, 便有数人走过来, 向萧满恭敬行礼, 口上却道:“萧师叔祖, 您是否下手太狠了。”

说话之人无论语气还是神情, 皆透着质疑。

“我打死了?”萧满淡淡看他一眼,问。

这话将来的几人都给噎了一下, 说话之人蹙起眉:“纵使您与秦毅之间有旧怨,也不该在这等场合中……”

曲寒星听不下去了,出来打岔:“什么叫这等场合?这是光明正大的比赛, 我满哥更是光明正大地打!再说, 不多打几下, 你怎么确定他还有还手之力?”

此番言论乍听上去有理有据, 帮秦毅说话的人涨红了脸, “你——我不是在与你说!”

他似乎口舌不太机灵, 曲寒星乘胜追击:“再者,他一个归元上境, 我满哥不过归元中, 这样的差距都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的问题不是更大吗?”

这人说不出话来,但他们人多,又有一人向前, 道:“我们都看得出,自你第四剑开始,便是……”

魏出云行至萧满身前, 打断这话,道:“既然如此正义,为何不去问问秦毅曾做过什么;既然喜欢评判对错,何不将事情都了解一番。”

言罢拉着萧满转身,回到座位中。

“狭隘!”曲寒星丢给他们一个词。回去之后,他翘起腿不住抖动,想到先前秦毅从擂台上被打飞的惨状,忍不住道:“我开心了我开心了我开心了,等你们都比完,我请客吃饭!”

“好。”莫钧天和宋词点头。

他们几人都还要比试,过不久就轮到莫钧天。他的境界和萧满相当,都是归元中境,对手却是归元上,上场之前,曲寒星不断为他打气。

可他终究无法如萧满那般,能做到无视境界间的差距,将人打得一退再退——险些退下擂台的人是他。

后面上场的是宋词,以归元上境对战归元上境,战得并不轻松,堪堪小胜。

接下来便是魏出云,行云流水般出剑,甫一开场,就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收尾亦收得漂亮,赢得相当稳妥。

他们看完了今日的所有比试才离开,曲寒星御剑在前带路,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楼。

这里生意火爆非常,雅间全满,唯有大堂还有二三张空桌,曲寒星挑了个位置相对较好的,将价目牌上名字看得顺眼的菜都点了一遍。

等上菜的过程中,有同样出身孤山的人走进酒楼,看见曲寒星后朝他扬扬手:“曲师弟,信使那有你的东西,我帮你一道领来了。”

“多谢师兄——”曲寒星赶紧过去,道完谢取来东西,垂眼细看,颇为震惊:“咦,家里寄给我的。他们八百年才给我寄一回东西,这次不会又……”

曲寒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上回他们下山历练,收到家中寄来的十数张女子画像,说要为他说亲,这一次该不会……

他小心谨慎地把东西拆开,里面的数十张画像立刻弹出来,雪片似的飘飞旋落。

“果然!”曲寒星痛心疾首大叫。

“果然什么?”宋词不明所以,抬手帮曲寒星将这些纸都拢到一处,再一看,惊了:“为何全是女子画像!”

莫钧天憋住笑:“他家想给他说亲。”

宋词赶紧将这一沓画像塞到曲寒星怀里:“都是修行之人了,你家竟然还保留着这样的……人间风俗。”

“他们可能觉得这样才算活出了人样!”曲寒星皱着眉狠狠说道,飞快将这些画像翻了一遍。

宋词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凑过去与他同看:“不过这些姑娘都长得挺好看啊。”

曲寒星轻轻一哼,忽而想起什么,眯了下眼,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萧满,道:“满哥,我记得上一回,你看上一个柳叶眉瓜子脸。来来来,让我看看这一回,你的选择会不会和上次相同。”

说着就要把手中的画像递过去,却被宋词劈手夺走:“你这不是污了小师叔祖的眼睛!这等女子,怎配得上?”

“你方才还说挺好看。”曲寒星瞪大眼看向他。

宋词学着他方才的模样轻哼:“那是按照我的标准,若是小师叔祖,当以人间绝色相配!”

“什么?”曲寒星掏了掏耳朵。

“人间绝色!”宋词掷地有声重复,“我说得不对吗?”

曲寒星脑海中浮现出一幅他家师父鬓边簪花、颊上涂脂的模样,后背抖了一下。

萧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曲寒星道:“别给我看。”

“满哥你变了满哥,你从前不是这样待我的。”曲寒星看向他,一脸受伤。

宋词把他的注意力拉过去:“曲师弟,你真有想过和谁合籍结侣吗?”

“我成日里练剑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想这个。”曲寒星无奈摊手,“再说,我平时也就在孤山活动,认识的人不多,而咱们孤山上那些师姐师妹,哪一个不是脾气火爆的主?若有一句不合,能直接拿剑劈过来!还是不了,还是不了。”

接着脑袋一转,看向魏出云,把话题抛出去:“说起来,魏哥,像你们这种家大业大的,是不是都得寻个地位家世相当的联姻啊?”

“以联姻的方式壮大家族,通常利大于弊,但我不会那般。”魏出云暗中瞥了一眼萧满,“我要同我心仪之人在一起。”

萧满偏头看着窗外,曲寒星在他说话的途中喝了一口水,不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听他说完,佩服地拱起手:“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心仪之人。”

菜一道接一道上桌,周遭的客人有往有来,其间有寻常人亦有修行者。

这里有一处供客人自行拿取酱料台,曲寒星取了五小碟辣酱,端着托盘回来的途中,竟被拦住去路。

他往左,对面的人便往左;他往右;对面的人还是往右。

曲寒星眯起眼,打量他一番,认出这人是哪个门派的,不由讽刺笑道:“我说,你们倚天派就这么喜欢做挡路狗吗?”

“不是挡路狗,是打狗的人。”对面的倚天派弟子道,可刚说完,就被隔空提溜起来、甩到一边。

他转头一看,见是萧满站在不远处。他认出萧满,冷笑了声,放出狠话:“你就是那个萧满?呵,这一回,倚天派不会再输给你们孤山!”

孤山人都知晓倚天派,便如行云峰的人可以不了解别的峰,但不能不清楚雪意峰一般。两个门派是老对头了,都走剑道,无论什么地方、哪个方面,皆能争起来。

孤山弟子走在路上被倚天派的人挑衅,或者反之,皆乃平常,曲寒星翻了个白眼,绕开他走向萧满。

“走走走满哥,我们继续吃,别被影响了心情。”曲寒星抬手拱了萧满两下。

各色菜肴摆满方桌,萧满并未如何进食,象征性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曲寒星以为他被那个倚天派的扰了兴致,狠狠骂了几句。

吃完饭,宋词忙着回去练剑,准备明日的比试。曲寒星拉着莫钧天去城南看杂耍,校门没有同去。

魏出云与他一道走在街上。

游人如织,两旁灯火亦如织,萧满一半侧脸被照亮,一半隐没在幽弥的夜色中,眼眸清黑,眼底漾开的光清亮。魏出云偏首看他,低声问:你如何看待雪意峰峰主?”

这话让萧满脚步微顿,稍加迟疑,才回答:“尚可。”

“那我师父——行云峰峰主呢?”魏出云将这个答案在心中默念一遍,又问。

萧满道:“不错。”

魏出云不着痕迹挑了下眉,“此二者差异何在?”

“无处不在。”萧满道。

此般回答,若是由别人来说,当真是敷衍至极,可萧满神色淡淡,眸色深深,纵使表现得不在意,却也让人无法反驳或指责。

魏出云垂下眸,略有几分感慨:“比起从前,你话少了许多。”

萧满看向他处,回答说:“尽在剑中。”

两人在城中又走了一阵,回去白鹭洲中。魏出云有族中事务要处理,与萧满辞别。

萧满回去自己的屋室,推开门,见得内里未上灯,晏无书坐在正中,幽幽流光自指尖浮出,在他身前身后,织成一道阵法。

他唇角噙了丝懒散的笑,被幽光一照,俊美之中,更有几分邪气。

萧满恍若未见,弹指点燃屋中灯盏,走去窗前,拂衣落座。

晏无书收了笑,随着萧满的移动而扭头,低低道:“小凤凰,你明日的对手出来了。”

“是谁?”萧满掏出一卷书,边翻边问。

晏无书却没立刻答,他点出一道灵力,将自己身前的蛋和窝挪到萧满身前,慢条斯理道:“小师叔祖,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们父子。”

“阿秃与你并非血亲。”萧满语气不咸不淡。

晏无书:“不是血亲胜似血亲。”

萧满懒得与他多言:“随你如何说。”

室内灯火燃起之后,晏无书阵法的光芒暗淡下去,他偏头,看定萧满无甚表情的侧脸,在心中一叹,起身过去,同他对坐:“你下一轮的对手不值一提,但我算出你最后会对上谁了。”

“谁?”萧满撩起眼皮。

“暴力医修别北楼。”晏无书道,继而语气带上一点哄与诱:“你想不想知道……”

孰料萧满毫不留情打断他:“不必告诉我结果。”

萧满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凶,冷冷厉厉之中还带着嫌弃,晏无书非但没生气,反而一声哼笑:“逗一逗你而已,我没算出结果。别北楼的未来,我只看出零星一点,而你的,我仍旧什么都看不清。”

听见晏无书这样说,萧满失去了兴趣,弯腰伸手,将蛋放到腿上,拿眼神示意他到一边去。

晏无书没走,他就这般坐在萧满身前,定定凝视住他,问:“小凤凰,那一年我闭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声音很低,语气很是复杂。

这并非晏无书第一问萧满这个问题,萧满从前都说无事,但这一回,他盯着晏无书的脸看了一阵,在目光重新落回书上之前,道:“我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晏无书立刻追问。

“忘了。”萧满道,继而反问晏无书一个问题:“你是通过阵法,在算我的前尘和将来?”

“不仅在算你。”晏无书抬起手,抓住萧满被风吹起的一绺发,轻声道,“那一年我出关,极东雾岛来人,说星辰将乱,乱在孤山——‘星辰将会偏离原本的轨迹’。我一直在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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