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司徒烽与许胜二人,自幼便是整个长安城所有少年们心中高不可攀的两座山峰,两人合力,便撑起了整个长安纨绔之名,正如他们的祖辈父辈一般,一文一武,便撑起了整个朝堂。
但不同的是,他们的祖辈父辈有着无数人的崇拜和赞誉,肩上扛着无比的荣耀,不论是十三子定天下的丞相司徒源空,还是拥雄兵百万覆灭诸国的太尉许清风,他们的雄才与气魄,都要超出同代为官为将者太多太多。
而许胜和司徒烽呢?
两位甚至见了皇子都不用太多客气的权贵子弟,却并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大逆不道之举,也没有惹得天怒人怨过分行为,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活的并不低调,便背负了整个长安的纨绔骂名。
只因为他们是当朝那两位最大功臣的后人!
虎父无犬子,哪里比得上富不过三代的败家子更有趣?
整座长安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等着那两座气势恢宏的府邸败落。
无心之举,或许是有意而为。御史大夫李天钦的小孙女,无缘无故就突然跑到了两位少年的一次斗殴之中,并未受伤,却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向疼爱小孙女的御史大夫勃然大怒,一连递上八道奏折,弹劾司徒家和许家的所有人!
满朝皆惊,整座长安城却拍手叫好。
于是许家便丢了一个正二品的怀化大将军,而司徒家也丢了一个正二品的户部尚书。
司徒烽微微眯眼,对于当年御史大夫的那八道弹劾奏折,他没有半分怨言,甚至他心中还有几分庆幸,多亏那八道奏折几年前就递了上去,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司徒烽了。
北地,比幽州更北的地方,遥遥可见天柱山,在那里,有一个县,名为遗泽县!
所谓遗泽,便是唐帝对北燕遗民法外开恩所将下的恩泽。但活于蛮族和大唐夹缝之中的北燕遗民,经历数百年的战乱,不论是蛮族的弯刀,还是幽州的铁骑,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麻木不仁。生长在天柱山脚下,被那冰天雪地所磨练出来的健硕体魄,使得他们更加民风彪悍,骁勇好斗。就算已经成了那苟且偷生的亡国之奴,他们心中也未曾感激大唐的恩泽,心死如灯灭,变成了比那未曾开化的蛮族更加野蛮的燕夷。
而大概六年前只有十五岁的司徒烽,便被发配到了这遗泽县担任县令。
所谓的长安第一公子,来到这遗泽县后简直连乞丐都不如。
县内数千北燕遗民,而县衙里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爷,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二人而已。
初来乍到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心中也有番抑郁难平的怨气,执拗的性子似乎是认准了一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你们让我司徒烽来当这县令,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歌舞升平的遗泽县!
好似赌气般的少年不顾师爷和衙役的阻拦,拿起陈放多年落满了灰尘的惊堂木,豪气冲天的拍了下去!
这一拍,无疑是在遗泽县拍响了一声惊雷!
司徒烽审的第一个案子,便是一桩奸淫掳掠杀人灭口的重案。
少年看着状纸,面色黑青,触目惊心。再低头下望,那不肯下跪的汉子脸上挂满了轻松,双手环胸悠哉的四处打量,待看到他这个高坐在上的县令时,竟发出一声嗤笑。司徒烽暴怒之中还带有一丝极其荒诞的不可置信,这十恶不赦理当立即处斩的犯人,竟多活了五年,如今比他这个当县令的还要活得潇洒。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杀一个莽夫司徒烽还是颇有信心,但让司徒烽震惊的是,这一份算得上罪大恶极的折子,仅仅只是他从那如山般堆积的折子里,随意抽取的一份啊!
一个贼子司徒烽杀得,十个贼子司徒烽依旧能杀得,可若这遗泽县数千北燕遗民,全是那作奸犯科的贼子,司徒烽又如何能杀得?
少年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眯着眼看向那似笑非笑的汉子,他杀机更加浓烈,沉声喝道:“大胆北燕遗民袁奔山,你可知罪?”
那名为袁奔山的汉子嗤笑一声,反问道:“敢问县令大人,草民何罪之有?”
“还敢狡辩!”司徒烽眉头猛凝,怒道:“你奸淫张氏母女,禽兽不如,事后更是杀人灭口,屠戮张氏一家老少在内六口,你这无恶不作畜生,当真不怕遭天谴吗?”
袁奔山闻言却哈哈大笑,狰狞着脸,冷声问道:“草民再问大人,那天谴,是为何物?”
司徒烽一怔,随即却冷哼一声,道:“天谴太慢,本官已经等不及送你去见阎王了!”
“官?”袁奔山瞥了司徒烽一眼,失笑道:“你个屁大点的小子也敢称官?你不用瞪我,就算你是官好了,可你这唐官,管得到我这燕人的头上吗?”
袁奔山三问,便让司徒烽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的司徒烽也顾不得按部就班的走官路子,气极的少年直接从高台之上跃下,拔出长剑便要当场斩了此獠。
可十五岁的司徒烽,又岂是彪悍的北燕大恶人的对手?
司徒烽就任遗泽县令的头一天,便被北燕遗民踏破了公堂,三十位衙役捕快被上百燕人围追堵截,县令司徒烽更是被燕人袁奔山按在地上猛揍,狼狈不堪。
一位年近古稀有着花白胡子的教书老夫子闻讯急忙赶来,好说歹说,讲了一番大道理,总算是劝住了袁奔山的拳脚。燕人汉子瞥了一眼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少年县令,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位老夫子哀叹着将司徒烽扶起,经历了北燕败亡的这位老人,心有愧疚的对少年叹道:“北地不应再有燕啊!”
满身伤痕的少年闻言愕然,随之大笑,亡国之奴,竟也学着那风流士子做为万民请愿求太平的可笑事!
老夫子恼怒,甩袖离去。
司徒烽便靠坐在柱子上,继续笑着。
不知何时,一名背负长剑一身黑衣的陌生男人缓缓的出现在他面前,那陌生男人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司徒烽,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几分痛快的笑意,他笑道:“没想到司徒大人的孙子会如此狼狈。”
司徒烽艰难的抬起头来,动了动沾染血水的眼皮子,生涩的问道:“剑侠乐命?”
那陌生男人一怔,随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淡漠道:“我欠你祖父三颗头颅,已经还了一颗,这一次来遗泽县,便是还第二颗来的。”
司徒烽闻言笑了笑,像是说与乐命听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此看来我司徒烽在爷爷心中还是挺有分量的啊,可为何还要把我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颗头颅?一颗怎么能够啊……”
司徒烽猛然坐起,伸手遥指天柱山,怒道:“我要这北地天柱山下还敢自称燕人的畜生都死绝!”
燕人死绝,方得太平。
剑侠乐命不动声色,却是泼了盆冷水,道:“燕人死绝,怕是你爷爷也做不到。”
司徒烽闻言却并没有气馁,收回手,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轻轻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就从这遗泽县开始!”
乐命皱眉,强调道:“一颗头颅!”
司徒烽瞥了眼乐命,笑道:“一笔买卖而已,对于暗阁之主的您来说,保证稳赚不陪。”
乐命挑眉,嗤笑道:“和我做买卖?”
司徒烽闻言并无异色,也没有理会乐命语气中的不屑,反而直截了当的说道:“做买卖不是看资格,而是利益!五年之内,我司徒烽能给你暗阁带来上百好手,这笔利益,剑侠您意下如何?”
乐命再次皱眉,陷入了沉思,虽说对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既然身为那位老人的孙子,那他说出的话,自然不会只是夸夸其谈。
“我需要做什么?”
“不止一颗头颅!”
乐命笑了笑,又是杀人。
一连月余,县衙大门紧闭,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县令大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遗泽县内的燕人看尽了笑话,家家户户无不在讨论这位少年县令的窝囊。
可就在这一天,那个遗泽县的少年县令,于法门外的校场高台上孤身一人叫嚣全县,众人无不错愕,也不知这位少年县令是哪里来的胆气,竟敢如此不知死活。
待全县的人都蜂蛹至此后,才发现高台之上并不是如少年所说的“孤身”那般,分明有着三个人。
乐命负剑立于一旁,神色颇为复杂的看向那少年。
少年手里提着一柄刽子手执刑时所用的虎头大刀,神色凛冽,笑容阴森。而在少年身前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老人。
竟是那古稀之年的老夫子。
遗泽县的燕人颇为敬重这位老夫子,至少别的不说,光是这老夫子自己办的那家私塾,就给遗泽县带来了不少学问,甚至就连袁奔山这般的恶人,小时候也曾跟着老夫子读书识字,否则也不能被老夫子劝住了手脚。
而司徒烽此时却是把刀架在了老夫子的脖子之上,这位古稀老人并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惘然一叹,想不明白此刀为何。
台下的袁奔山怒吼一声,竟然直接飞奔上台,双手如钩,便要夺了司徒烽手中的那把虎头大刀!
司徒烽面不改色,甚至一动未动,而一旁的乐命也没有多余动作,仅仅只是喝了声滚,袁奔山便如遭雷击,猛的摔下了高台,吐血不止。
众人见此皆退了几步,神色惊恐的看着那负剑男子,乐命却是微微闭上双眼,心中一片波澜!
司徒烽怎能想出如此招数?
竟是比他那国手祖父还要彻底!
这时那少年县令终于举起了大刀,台下之人惶恐一片,司徒烽看着众人的神情缓缓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十分阴森,十分可憎!
只听司徒烽大声笑道:“你们这群亡国之奴,丧家野狗,以为没了那牵着狗链子的北燕皇室,便可以逍遥自在了?便可以无所不为了?”
“袁奔山你问的好,你问我这大唐的法律是否能管的到你们燕人头上?我一个月前没有作答,今天便告诉你答案,我大唐的法律自然管不到你们这群畜生身上。”
群情激奋,皆怒目而视那少年,局面简直一触即发。
少年无所谓的笑了笑,继续道:“既然管不到,那我要那七品县令有何用?我消失的这一个月,便是去幽州辞去了这县令官职,更是遣返了所有衙役和捕快,本来时间应该用不了一个月那么久,但我在幽州多留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见到了镇边侯,求着他让他接回了这遗泽县内所有的唐人。”
少年傲然笑道:“也就是说,如今整个遗泽县,就我一个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