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接连应付了几个黑影的“盘查”,顺利混入营中,躲在离主帐不远的无人角落。小白蛇变回人形后,立即把孟然给她的桑叶贴在身前的木桶上。而佩瑟的血雾状态本就持续不了多久时间,硬撑下来,一落地便狼狈地恢复了人形。
被施过法术的木桶,在其他士兵们眼中,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是一大堆摆放整齐的杂物。因此只要两人不弄出太大动静,肯定不会被发现的。“要不是本地仙口才好,你刚才绝对要露馅。”小白蛇插着腰,用疼惜晚辈的眼神望向身体反馈着不适的佩瑟。
全身肌肉抽搐一阵后,恢复了语言能力的佩瑟终于能说出刚才的困惑:“地仙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又怎么和他们……交谈的?”吸血鬼并不确定那种轮流发出怪声的行为能够称得上交谈,他只是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而已。
“只要知道它们是什么,做到这些也不是很难。”小白蛇耷拉着脑袋趴在木桶上,眼睛盯着远处进出主帐的人。
“那它们到底是什么?我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少妖魔,可从没有遇上过这种东西。”佩瑟也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桶边,望向辕门。
“你不是没遇上,是看不见而已。”经这一提醒,佩瑟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在小白蛇作法后,才能看见这些黑影的。
“豸魄,就是些枉死的小虫小鸟、小鱼小虾。平常时候,地府还会来收一收这些灵魂,但乱世时候,每天连死人的魂魄都收不完,自然也顾不上豸魄了。而且这些小东西的魂力实在太微弱了,就算放之不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结果乱世一直没有消停,豸魄也越来越多。一些有修为的家伙便开始盘算,想将其收归己用。可他们做了无数种尝试,发现豸魄不但魂力弱,而且十分愚笨。最后试来试去,也就拿来当暗哨比较合适一点。”听小白蛇讲到这里,佩瑟似乎明白了那晚在芒砀山,自己为什么一直甩不掉这个小丫头变成的女鬼。
“豸魄虽然都是无辜枉死的怨灵,不过特别的纯朴和忠诚。”随着这句由衷地感叹,之后无所事事的半个下午,他们便在这样的闲聊中度过了。期间,小白蛇到附近的果林中摘了些水果,给两人当作晚餐(佩瑟过不了豸魄那关,只能出而进不来,所以她很“自觉”地亲自动手)。
终于,夜幕在众望所归中降临。
“英布是故意的么?这么大的营寨,放这么少的火把!”小白蛇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对九江王的“吝啬”感到十分不满,而佩瑟望着已经现身的目标,邪笑着说:“和那种家伙见面,是要把气氛布置得阴沉一些啊。”
只见辕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粗布褐色长袍的家伙,他的兜帽帽沿一直压到眼睛前,在昏暗的火光下,整张脸呈现出一片模糊的阴影。
“我摸到主帐后面去,想办法偷听他们的谈话,地仙你留在这里……”佩瑟和小白蛇一起转过身去,同时看见了一个原本躲在他们背后的人影。“计划要变了,本地仙去解决这家伙,胆小鬼你去主帐外偷听。”
佩瑟见神秘人已经走进英布的大帐,点头应答:“恩,我弄清了这边的情况马上去帮你。”“这种货色,本地仙一个人可以轻松解决。”望着反身逃走的人影,小白蛇唤出雪白的佩剑,紧追了过去。
而佩瑟借着黑暗的庇护,迅速窜到了英布的大帐后。他将右手食指变成利爪,在帐布上划开一道口子,向里面张望,正好看见神秘人摘下兜帽的一幕。
吸血鬼的瞳孔骤然放大,额头的汗腺在重压下紧锣密鼓地运转着……
此时,大帐内。英布用傲慢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良,试图在气势上占据先机:“子房老弟此时不是应该在韩王成身边为相么?怎么有空跑到郴县来了?”
张良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入座:“我正是从颖川而来,怎么九江王不欢迎我么?”
“哪有。来人,看茶。”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也都想成为交易中的强势一方,以谋取更多利益。因此,设法拉低对方的处境便是第一轮交手。
“本王听说韩王成因伐秦无功,马上要被项王问罪。子房老弟是否听到风声,所以从颖川出逃,想要投奔到我帐下效力啊!”
“九江王误会了。我乃汉中王刘邦帐下军师,只是为报知遇之恩,而客居韩王成门下。此次前来,是因九江王有难,特意替汉中王出手相救。”
“哈哈哈,出手相救,”英布一边把玩酒杯,一边大笑着反驳对方:“先不说本王好端端的,何谈有难。以我得知的消息,刘邦被项王赶进川蜀后,就一蹶不振,抑郁生疾,一直躺在病榻上昏睡,不能理事。他自己尚不能自救,又怎么敢枉言去救别人!”
“九江王的消息既然这么灵通,想必知道汉中王早已苏醒。所谓一蹶不振,只是迷惑那些愚蠢短视之人的说辞罢了。以九江王的眼光,肯定能看出汉中王的志向吧!”张良从容地品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至于是否有难,九江王对自己的处境应该最为清楚!”
英布握紧酒杯,凝视着张良。他知道自己在这轮较量中很有可能落败,但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虚诈而轻易认输:“子房老弟,有话直说。你这样闪烁其词,很难让本王相信你的诚意。”
“那么,在与九江王推心置腹之前,容我先把不请自来的客人送出去,如何?”张良的眼睛扫向营帐的一角,英布也拔剑起身,警惕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佩瑟见张良的视线和自己对上,不敢抱有一丝侥幸,立即夺路而逃,向果林的方向冲去。进入树木的掩护,吸血鬼依然没有大意,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始终在心头缭绕,逼迫着他不断逃跑。
突然间,前方十几株大树一齐拦腰折断,轰然倾倒,被封住去向的佩瑟不得不停了下来。横倒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坐着的身影:“见到老朋友不打声招呼就走么?”
佩瑟见到张良,自知已经逃不掉了,便落到地面:“你怎么知道我在?”
张良也从树干上跳了下来:“范增的那把‘阴阳决’只能遮断妖气,并不能消除老朋友间的默契啊!”
“我可不记得我们的交情有这么深。”
“我们的交情有没有这么深,你以后会知道的。”张良慢慢地向佩瑟走近,“不过我现在有些私事要和九江王谈谈,你能回避一下么?”
“是要阻止我对义帝动手么?”佩瑟不知是勇敢还是害怕正驱使着自己站在原地,面对张良。
“不,不,以我的立场来说,熊心也是必须死的。”张良在离吸血鬼只有五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重要的是,他死在谁的手里?”佩瑟弄不清张良到底想做什么,愈加令他恐惧。
“重要的是天下人认为是谁杀了他。”张良从怀中掏出一道折好的符咒,扔给了佩瑟,“接着!这东西可以帮助你破除云天阁的迷宫。”
“你这是什么意思?”佩瑟接住符咒,心中混杂着紧张和疑惑。
“帮老朋友一个忙,也是帮自己一个忙。”张良随和的表情配上诚恳的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和佩瑟是多年好友一般,一点也看不出说谎的意思。
“可不要再去偷听了哦!”在吸血鬼还在胡思乱想地揣测时,令人捉摸不透的谋士单手凝气于胸前,遁地消失了……
小白蛇的孩童身躯虽然让她的功力和修为下降不少,但是轻盈远胜从前,很快追上了那个人影。“风起!”数道凌厉的风刃直逼对方的脚步,迫使黑衣人停下来闪躲。“乱土!”泥土中应声钻出四五条满是棘刺的藤蔓,黑衣人让过风刃,两脚刚刚落地就被牢牢捆住。随后小白蛇手中锋芒紧跟上前,挑落对方的面巾。
“伏雸?”
伏雸没有回应,双手伸直,双把袖剑落入掌中,向脚下的禁锢一砍。接着他脚腕发力,从断裂的藤蔓中拔了出来。
“别跑!”白蛇的剑在月光下犹如一道霜白的残影,在星点间来回跃动,对方只知剑气咄咄于前,根本看不清剑刃所在。两把袖剑随快步辗转,也只是跄跄护住要害。
“破金!”伏雸的身形步伐看似华丽,实则已满是破绽,小白蛇一剑砍下对手右手拇指,击落一把袖剑。同时口念咒语,单指划过另一把袖剑的剑身,随之带出一道晶莹闪耀的光芒。
看着手中的武器化为铁粉,伏雸面无表情的脸庞没有出现任何动摇,向后一跳,撕下袖口迅速地将被切断的拇指包扎完毕。
“说,是不是熊心派你来的!”小白蛇一手在胸前作法,一手举着佩剑指向伏雸。“乱土!”见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把手移到了背后,小白蛇立即唤出一根藤蔓贯穿了伏雸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
“装哑巴?你不是很会说的嘛!”又有两道藤蔓刺破了伏雸的左右小腿,而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风起!”气恼的小白蛇将对方形同木刻的脸颊划得皮开肉绽,鲜血仍然没有为那张脸带来任何痛苦。“地仙!”佩瑟的出现打断了白蛇血腥的拷问,吸血鬼看着遍体鳞伤的伏雸,叹气道:“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了自己了,再折磨下去也没用。好歹曾是一员战将,给他个痛快吧!”
小白蛇在伏雸心脏留下一道致命的剑伤,回鞘时竟没有粘上任何血迹,让佩瑟今天第二次对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地仙的剑术绝伦啊!”
“哼!那是你们总不给我施展的机会!本地仙可比你们想象得要厉害多了!好了,快回去吧。打了一阵,我肚子饿了。”
当两人消失在夜色中后,倒下的伏雸周围涌出一片浓稠的黑水,吞噬了这具了无生气的躯体,只在原处留下一阵腐朽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