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长的不像亲爹
“奴婢春雨，夏花，球菊，冬月见过小姐。”四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她们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十七岁。
蒙砚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瞥着她们，站在她身后的康妈妈立刻让丫鬟们抬起头，给主子看清面容。
春雨冬月长得最标致，头山的装饰也最招展，衣色最靓丽，眼神最直接，想藏什么都藏不住，球儿冬儿长得只算清秀，眼神也呆呆的，没点机灵的色彩。
蒙砚突然就对着四人笑了出来，带着笑声，她心想着，这四个好丫头是大夫人给的吗？
康妈妈时刻注意着蒙砚的神色，一见她笑了，便赶紧上前，吩咐丫鬟，“球菊夏花负责小姐的内事，春雨冬月以后便在屋外，没得同意，不得进入内间。”
“小姐！”不出意料，春雨立刻直起腰杆抗拒，冬月看着她，准备为其补充战斗力。
谁知，康妈妈像是在等着她反抗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嗖’地上去甩了她一巴掌，骂道，“嚷嚷什么？你对大小姐的安排有意见？谁给你的胆子？哼，一个丫鬟竟敢当着小姐的面如此大声叫喊？是不是要反了？放肆！”
接二连三的罪名扣下来，别说春雨，冬月也懵了，两人瞪着美眸，这康妈妈是个什么人物？她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康妈妈的嗓门很大，她这一喊，估计外面的人都听见了。
等康妈妈耍完威风，走回蒙砚身边时，蒙砚依旧笑容温婉的，她对着春雨瞬间肿起来的半边小脸蛋，那双硕大的眼睛里还真有点笑意。
“康妈妈，我才刚来，你就温柔些吧，别叫人乱嚼舌根，说我欺负下人了。喏，先赏了她们吧。”蒙砚说着，起身去了梳妆台。
球菊、夏花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互看一眼，没有平日里香囊的阻隔，她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真金白银的接赏赐。
不一会儿，康妈妈就领着老实了的春雨冬月出去了。
“还不过来替我梳妆？”蒙砚拿起桌上一把檀木梳子，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动听。
跪在地上的球菊夏花闻言立刻收起银子，两人眼里的呆滞不知何时少了些，脚步加快的到梳妆台前，动作熟练地替蒙砚梳理。
装扮一个美人，是一件特别赏心悦目的事情。
年纪最小的球菊左手拿步摇，右手拿双簪，摇摆不定、兴致勃勃地不知放哪个更美些，只可惜，蒙砚并没有任何盛装打扮的心思，她只叫球菊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个素净的碧玉簪就行，连衣服也只挑了水蓝色的纱裙。
半刻钟不到，蒙砚就叫两人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待一会儿。
等内间的门一合上，蒙砚才放下身心一样地压下了双肩，她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此刻毫无神采，只是迷惘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从离村到入府，不过短短两日时间，蒙砚好像一直都非常的顺利，有俞瑜的帮忙，有圣旨的庇佑，但她本人此时却弯腰躬背的像个老妪一般。
突然，一直盯着铜镜的蒙砚张了口，紧接着，她竟然出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阿娘给自己取的小名，并学着她阿娘的样子哄着她自己。
内间里，少女诡异尖细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响起，音量虽小，却不绝于耳。
小石头，沉住气，慢慢来，不着急。
小石头，那大夫人最会装慈善，你只要叫她装不下去就好了，什么拜佛念经，佛祖菩萨都不会保护她的，她们都要她死，她就要死的。
小石头，让我们来想一想，要大夫人怎么死呢？
我们吓死她好不好？
不不不，吓死她太便宜了，我们吓疯她好不好？
不不不，还没轮到她呢，慢慢来，不要急好不好？
不要轮着来，要一起来，这样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阿娘。
从前，殷素娘都是这样哄着蒙砚的，她告诉蒙砚，她如今受的这些苦，统统都是蒙家人带来的，接着，殷素娘还要一鞭子打在蒙砚的背上，让她跟着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对蒙家的仇恨，就这样，殷素娘能够兴奋地打上一个时辰，直到蒙砚昏死过去，她都不会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康妈妈在外面敲门了。
蒙砚站了起来，走出内间，自己打开了门。
“大小姐，开席了。”康妈妈站在门外抬头望着她，挂着皱纹的双眼里全是敬畏。
此刻背着烛光站在门口的蒙砚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像极了一个在蒙府里成长了十五年的嫡大小姐。
身份高贵，天生贵女。
饭厅。
不知是平时就这么丰盛，还是因为蒙砚回来的原因，桌上竟有整整三十五道菜，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蒙大老爷此时就坐主位上，大夫人坐在他左手边，蒙琦渊坐在他的右手边，接着是蒙芷秋，蒙芷盈。
“大姐，你来了，快坐下。”蒙芷秋一下子便看到蒙砚了，立刻起身过来招呼着她坐在自己刚刚坐的位子上。
蒙芷盈斜着眼，她很不想让到下一位去，但这是蒙芷秋要坐的，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了。
等到蒙砚坐下去后，蒙大老爷一直盯着菜的双眼才抬起来看着她。
只是这一看，蒙大老爷便惊着了，久久不能移开眼。
蒙砚也正好与他对视着，她的大眼里十分□□是对父亲的尊爱，也有一分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感，还有半分畏惧。
蒙大老爷年近不惑，样貌儒俊，举手抬足间皆有文人雅士的清高，相比年轻时必是翩翩美少年。只不过，蒙砚没有一个地方长得像蒙大老爷。
大夫人看着这父女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视，她知道蒙岳一定是想起来十五年前那个死掉的女人了，说不定，还有某个不要脸的低贱狐媚子，毕竟蒙砚的这张脸，既像原大夫人，又像原大夫人身边的那个陪嫁侍女。
心里一恨，大夫人开口打断了父女间的对视，“夫君，这是砚儿啊，你看你们父女俩长得多像啊，砚儿，还不快叫爹？”
话落，蒙砚像是被吓着了一样，她先是看了大夫人一眼，同样孺慕依赖的眼神里，却硬是在对着大夫人的时候，多了点被大夫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的怯怯，紧接着，蒙砚立刻站起身，离开桌子，走到蒙大老爷的面前，就那样硬生生地跪在石板地上，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父亲。”
蒙大老爷现任职太尉，什么称呼没有听过，却是被这一声叫唤给惊了心神,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磕头声。
没满周岁时，蒙砚便被送走了，十五年了，蒙岳从没有见过蒙砚一面。
回想十五年前，这个名字还是他与殷七女一块儿为蒙砚取的，因为他与殷七女的相识，便是因为一块砚。
但是……蒙大老爷审视着那张小脸，竟然真的没有一个地方长得像他的……
就在三个子女紧紧盯着自己父亲的表情，生怕从此她们的受宠程度就要因为蒙砚而降低一个排位时，蒙大老爷突然就收回了表情，没有看蒙砚一眼，然后便是冷漠地应了她一声，便让丫鬟们准备上菜了。
完全不把蒙砚当一回事，连个暖和的答应都懒得给。
大夫人看着现下，她自然知道蒙大老爷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变色如此，她贵气逼人的脸上笑容泛大，好似可怜蒙砚一样的语气，“砚儿快起来，快坐下，你才回来，快尝尝这道‘内有乾坤’。”
蒙砚此刻正因为蒙大老爷的漠视伤心着呢，自然也是顺着大夫人的台阶下，脸上带着挤出来的笑容，“谢谢娘亲。”
蒙琦渊见到美若天仙的姐姐那么伤心，原本担心蒙砚抢走自己地位的内心立刻拐了弯，心里不禁为蒙砚难过，他还暗暗不满的，父亲怎么能对姐姐这么凶呢？
然而蒙芷盈心里可高兴了，坐在最尾的她就算是吃着青菜也是香的。
蒙芷秋面不改色地见着父亲转变的态度，她压住心里疑问，安静地吃饭，打算回去后再问问母亲。
这餐饭吃的寂静无声。
蒙大老爷的心情不靓，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点，丢下妻子儿女后，便借着职务回书房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因为蒙砚的原因，蒙砚惹得大老爷没胃口了。
蒙砚放下碗筷，用那大眼睛一路上目送着蒙大老爷离开，那眼里的无措叫人看着都心疼。
这里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奴仆们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一个没了娘亲，父亲又不疼的大小姐，在这府里怎么大起来呢？
但是，就在大夫人留着四个子女吃甜品的时候，一个小厮竟然跑来了，他捧着一个匣子，说是大老爷叫人送来的。
蒙琦渊好奇心强，他注意到仆人们之前对着蒙砚变化的眼神，一直在席上照顾着大姐的他立刻上去帮蒙砚接过那个匣子，还顺手打开了。
一打开，不少人都倒吸了口气，蒙芷盈的气最大声了。
匣子里的东西，也许比蒙大老爷和颜悦色的对待蒙砚更有用，再多的话也比不上实际的东西。
嘘寒问暖不如给比巨款。
那匣子分两层，一层是白花花的银子，一层是看着就贵重的珠宝。
看来，蒙大老爷是早有准备啊，他的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女儿的。
蒙芷盈非常生气，但是蒙芷秋从开席起就一直抓着她，不让她口出讽刺，不让她找蒙砚麻烦，就连蒙琦渊也瞪过她，不让她欺负他的大姐，所以，她也只能气着。
座上的大夫人手里拿着汤匙，甜汤还在口里留香，此时见着这个匣子，就跟针扎眼睛似的，心里不痛快，但她还是要对蒙砚说几句体己话的。
“砚儿，看看你父亲多疼你啊，这么好的东西，怕是要把秋儿比下去了。”
蒙芷秋走过去扶着母亲的肩膀，赶紧撒娇，“我替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在外这么多年，哪止这些，我还要嫌爹爹给得少了呢，我虽然不如爹爹，但还是要再送个给姐姐……”
说着，蒙芷秋就拔下了头上的步摇，递到了蒙砚手里，在蒙砚推拒之时，她立刻说，“姐姐不收的话，可是瞧不起妹妹了。”
蒙砚疼爱地看着蒙芷秋嘟着的小嘴，立刻不再推拒，同时，她也从匣子里拿出了东西。
她给了蒙芷秋一只红玉金边簪，给了蒙芷盈一对翡翠黄丽耳环，还给了蒙琦渊一个暖蓝玉佩。
这个礼物似乎给的很好，因为蒙芷盈对蒙砚的态度突然就好了不少。
一直静默无言的大夫人看着蒙砚的大手笔，任谁都看得出来，蒙砚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匣子里最好的。
仅一个晚饭的时间，大夫人对蒙砚的评价不知是高还是低了。
说她城府深沉吧，她磕头磕得震天响，对弟妹又非常疼爱，举止行为挑不出错处。
说她憨厚老实，她凭几颗糖就让府里的小魔王蒙琦安为她说话，三言两语就让今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还让没吃几口饭就离开的老爷转身就送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给她，听说，还把她送过去的丫鬟的脸都给打肿了……
十五年了，明明就该是无盐村姑的丫头，突然就变成名副其实的嫡大小姐，一个错处挑不出，大夫人可不相信了，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饭后，大夫人便以蒙砚舟车劳顿的理由，让蒙砚先回院休息去，她自己则领着三个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