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了灯以后，才轻声交代“我了解他的习惯，果然沿着第三声枪响，我就找到了那辆车，玖陶，我当时见到阎王的第一眼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的手掌摩擦在她的后颈，袖口中的注射针管被抽出来，就搁在枕头的一边，而她躺在那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认真地聆听。
“阎王说四年前的一切就一场阴谋，用整个雏鹰做了一场肮脏的交易。而这个交易背后的最终受益人，就是我的父亲……”他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就好像在讲书本上别人的故事一样淡然。
她的确很想说话，几次开口，却失去力气。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不对，但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自私地为自己留下你”
至少留下一个人，能够在她的面前卸下压力，卸下包袱。
宋玖陶的呼吸浅浅，担心他而崩了一夜的那根弦终于松了，被他抱着很舒服，于是很快就有了困意，后颈流淌着冰凉的液体，融入她的血液中又如此温暖。
炙热。
他撑起手臂，在她的睡颜上落下一吻，收回手中已经注射完毕的针孔。
“我自己都无法想象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不能让你有任何的危险，玖陶，你恨我一不小心忘记了你，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忘记我好不好？”
疲惫着闭着的眼睛努力再睁开，她看到还是一片漆黑，但还是吃力的伸出自己的手掌，放在梁冬牧的肩上，脖子，脸上，最后描绘他耳朵的轮廓。
指尖传递无限制的温柔，她能感受到自己双腿之上的重量如此沉甸甸，他疲惫的样子可惜看不到。
又是庆幸看不到。
“我不能做决定，不能帮助任何人选择人生”梁冬牧的声音委屈，整个人更是埋进宋玖陶的怀中，抱得她不能动弹“可是你不能被我影响，一点点都不能”
她不能有事情，梁冬牧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即将面对危险。
宋玖陶整个人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毛毯上，黑暗之中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委屈与孩子气，只可惜黑夜太黑。
而宋玖陶的梦来的太过于快。
宋玖陶用自己的手抚摸他冰冷的衣料，十分吃力的捞起身后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手掌一下接着一下落在他的后背，像安慰小男孩一样安慰他。
快要告别了，她还是想要告诉梁冬牧，自己是支持他的，不管他是不是把自己隔出在他的世界之外，但还是愿意将自己的信念传达。
谁说军人坚强，谁说军人这一生都不会脆弱，宋玖陶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悲喜交加，自己现在可不就是照顾这个大孩子不会因为这一切的真相的揭开而不受到刺激而感到对现实的失望。
等她睡着，呼吸声渐渐浓重起来，他才翻身离开。
梁冬牧一个人踱步黑暗之中，却是不需要任何辨别的光亮，他仅是闭上眼睛，便可以摸索到宋玖陶与自己鞋子摆在地面上的位置，落地式台灯，软软的床榻。
他的手摩擦在被子的表面，刚刚睡过的地方已经冰冰凉，一张床又恢复了单人入睡的假象。
门被打开，梁冬牧离开。
熟睡了的人突然颤栗着惊醒，触碰到身边已经是空空一片，她蜷缩在毛毯中微闭眼睛，却是不想动弹。
她想要用自己的妥协告诉梁冬牧，不是他每一次选择都是对的。
她轻声叹息，倒是对着光亮有一些安慰地笑意。
“玖陶？”孟婧在梁冬牧离开之后才进门。
她的手微凉，触碰到她细嫩的肌肤时，感觉得到她的颤抖。
“孟婧，谢谢你”她声音慵懒。
“每个人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想清醒地面对接下来发生的变故，我不会阻止”
哼。宋玖陶翻身背对她的方向。
“我不会离婚的”
“由不得你”
“如果我失踪，是不是由不得你？”宋玖陶突然坐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孟婧，我不会让我的婚姻与阴谋共论，如果你可以感动他，让他亲口对我说”
这番话是把自己置身感情之外，宋玖陶忽略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深爱着梁冬牧，她与这个同样深爱着梁冬牧的女人倔强着。
孟婧沉默离开。
*
“不好了，孟小姐”度假村的服务人员从宋玖陶的房间中跑出来，惊慌失措中不失礼貌“郑先生，梁先生”
“怎么了”郑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声音有些上扬。
身边这个已经抽了半小时烟的男人，竟然目不改色地听说自己的老婆出状况了。
“里面的宋小姐醒来以后，尖叫着要离开，我们拦也拦不住，她现在好像受到了惊吓，我们看着只能干着急”说着就能听见走廊客房中传达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客房服务人员纷纷相劝，只是听不见宋玖陶的声音。
房间中的宋玖陶只是一个劲地挣扎，用尽身上还能发出的力，将自己的害怕，愤怒，刁蛮都发挥到了极致。
她现在的情绪，是心底最真实的反抗。
“我去看看她”孟婧皱着眉，有些诧异。
梁冬牧拉住她的手腕，掐断扔掉手中的烟头“我去”
梁冬牧快步来到客房门口，看见闭着嘴巴只一心抢占先机的宋玖陶，瞬间控制欲便无法克制地涌上来。
他掏出放在腰间的短枪，冲着玻璃就是一枪。
吓得紧接着赶来的孟婧尖叫一声差点碰到身边的服务人员手中的盘子，亏得郑灏走在最后，不然非被梁冬牧这突然的一枪吓出问题。
宋玖陶镇定下来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然，她瞪着浑圆的眼睛，重新认识一个人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是谁？”她皱着眉头，声色痛苦。
郑灏站在孟婧的身后，嘀咕了一句“打伤了？”
“打醒了”孟婧掐着自己的手心。
她输给了一个完全没有胆量的宋玖陶，这个率直的小女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小妻子，也就是这样的宋玖陶，让梁冬牧欲罢不能。
孟婧深吸一口气“成了”这几乎是她用尽全部的良知与诚信做出的回答。
梁冬牧点头，默认。
*
南山一夜纯白，享誉全国的冰松雪雾奇观，让媒体的眼光齐聚国道出口，封锁南山的命令不能下达时间过长，郑灏一早就开始安排这些宾客离开。
车子刚刚开出南山出口，就有执行任务的防恐车在等着，带头的人便是刚刚立功的王子同少校和他的雄鹰特战队。
“怎么了？”
“不知道”
“难道昨晚的枪声是真的？”
“别乱说”
郑灏亲自开车，后排是孟婧和宋玖陶，处在下山车队的中间位置。
梁冬牧单独开一辆车赶在他们最前面，现在所有人都被例行要下车检查核对身份，唯有这辆车没有任何动静。
王子同胸前挂墙，正与停车中的梁冬牧无声地对抗着，场面虽然足以震慑这些富家公子千金毕生难忘，但在明白了是因为何事的人，才知道，这不足以算个开头。
“先生，请下车”车窗被扣开，正好又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堆满笑意，打趣面无表情的他们“怎么了？南山聚会什么时候邀请军方了，是意外惊喜吗”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紧抿着唇，眼中尽是沉默，严肃。
“我们要下车”孟婧拍了拍宋玖陶的手背，等郑灏开了车前门，她又说“只有王子同介入，梁冬牧才没有危险”
宋玖陶自从那一声枪响以后，就一直神色寡淡，静静地看着窗外，听到孟婧这么说，才冷笑“你答应我的，如果有食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在某一个层面上来说，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孟婧松开她的手“我也不愿看到任何人受伤”
“我不信你”宋玖陶还是说，打开车门下去。
郑灏正与外面的士官周旋检查，见到她从车中下来，下意识看向梁冬牧的车，果然，与王子同坚持无声对抗的人，终于也从车上下来，看向他的方向微微点头。
“梁少校，我们终于在这样的场合见面了”王子同穿着作战服，看着梁冬牧的时候，毫无旧时的友好“昨晚有人听见了南山上至少有三声枪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把所有人放行离开这里，开枪的事情，我负责”梁冬牧单手关上了身后的车门，眼睛与王子同对视的瞬间，彼此该传达的信息，便传达到了。
“王队长“孟婧身披黑白色的羽绒服，脚下还是昨晚的高跟鞋，踩在雪地上，一高一低的落下脚印。鞋尖上很快就是泥土混合着白雪，急急地靠近他们“当时我也在”
王子同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不关你事”
“如果你不带走我，出山以后有危险怎么办？当时我真的在外面”孟婧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气缭绕在他们之间“王子同？”
一起来的雄鹰特战队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孟医生是王队长的救命恩人，再配上这个梁少校，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骑虎难下啊老大”有战友突然冷哼出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全部带走，把梁少校和孟医生请上车，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