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班的时候，赵子鸣很早就到了工作室，他看见身旁的位置是空的，闻闻还没有来。
闻闻是等到快九点的时候才来的，她一进到办公区就看到赵子鸣坐在工位上，她脚步一顿，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她垂下眼睛，走进去。
赵子鸣正在处理手头的工作，他的余光瞥见身旁的座位被人拉开了，他的背脊顿时一僵。
闻闻拉开自己的工位，周围有人跟她问了声好，她一笑，也回了一声：“早上好。”她把包放下，视线随之看向身旁的赵子鸣，她放轻了声音道：“早。”
赵子鸣的坐姿略僵，他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视线也完全不敢看她，听到这声招呼，他一顿，赶忙回道：“早、早上好。”
大家开始忙自己手头的事情，闻闻收起心底那些思绪，也专注于面前的工作。
“小星，你有看到前天那个材料供应商寄来的合同吗？”闻闻问坐在对面的女生。
小星翻找了下手边的资料，她说：“好像是在赵子鸣那里。”
听到自己的名字，赵子鸣神情一滞：“是、是在我这里……”他匆忙翻找着柜子里的文件，很快就找到了闻闻说的那份合同，他把合同递过去的时候没注意闻闻放在桌上的摆件，‘砰’的一声，不小心把摆件碰掉了。
“对、对不起。”赵子鸣立马道，他弯腰想去捡，结果闻闻已经提前伸出手了，赵子鸣的手刚好碰到她的手背，他怔了一下，像触电似的，飞快地缩回手来。
闻闻将他这番动作尽收眼底，她眼睫一垂，将摆件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摆好：“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就没再产生过任何交流了，赵子鸣经过这两三年的锻炼，业务能力已经提升了许多，很多项目他都能亲自负责，闻闻也不用再像刚开始那样帮着他了。
他们一整天下来都没怎么说过话，接下来几天也是同样的，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氛围很快就引起了工作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小吉有次在茶水间的时候，正好碰上只有闻闻一个人在，她趁着泡咖啡的时候偷偷过去问她：“闻闻，你和赵子鸣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听言，闻闻一顿，她否认道：“没有呀。”她奇怪道：“为什么这样问？”
小吉：“感觉你们两这几天……怪怪的。”
她这么说，闻闻想到前几天在餐厅里的事情，她垂下眼睛，一笑说：“没有，你想多了。”
“这样吗……”小吉摸了摸下巴。
闻闻提醒道：“你的咖啡要满出来了。”
闻言，小吉立马跑回去：“妈呀，差点忘了我的咖啡！”
他们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书豫和晏恒的婚礼结束后，闻闻没有将那天在餐厅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三姐在书豫的婚礼结束后跑来问她有没有跟赵子鸣坦诚自己的想法，她撒谎说没有，她跟三姐说自己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了。
自从那天闻闻在餐厅里说了那番话后，赵子鸣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闻闻表面上看似如常，但赵子鸣有好几次看到她在开会的时候偷偷发呆走神，还有好几次接待客户的时候，只要遇上他也在场，闻闻就表现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不是拿错文件就是说错了合同内容，她这样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们每天在工作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子鸣每次看到闻闻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就感到非常难受和自责。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她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赵子鸣心里萌生了一个很久之前就产生过的念头，等到晏恒和书豫的婚礼结束以后，隔了几天，他去工作室上班的时候找到了书豫。
“找我有什么事吗？”书豫带他到会客厅去。
赵子鸣这个决定考虑了很久了，他捏紧了手，开口说：“书豫，我、我想离职了……”
离职？书豫诧异道：“怎么突然要离职？”
“其、其实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了，你和老大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欠你们的人情了。”赵子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我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和能力其实承接不了那么高的工资，可你们还是给我了，而且我付出越多，你们给我的只会越多……”
“书豫，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和老大，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赵子鸣苦笑了一声：“你们帮我不应该是件义务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再这么厚着脸皮待在这里了。”
他很久之前就产生过离职的想法，他原本是想着留在这里好好帮忙，不辜负他们对他的好，但是他进来之后才发现，他负责的工作其实不足以承受那么高的工资，而且他在这里也没有做出什么实际性的贡献，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想过要离开，但工作室那段时间缺人，所以他还是留了下来。
可现在不同了，工作室的发展上了轨道，人手也逐渐齐全了，很多事情都在渐渐规整完善，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驱使他离开的重要因素，就是闻闻。
闻闻这段时间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赵子鸣想，只要自己离开了，她不用每天都看到他，或许过段时间她就能自己放下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书豫沉默了起来，她能理解赵子鸣的想法，他们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一种负担，她和晏恒因为察觉到他这样的想法，所以一直以来对他的帮助都是不动声色的……没想到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书豫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说：“我明白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听言，赵子鸣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抿了抿唇，说：“我接下来打算回陵城，我妈年纪大了，子仁考上大学之后很久才回来一趟，小妹也去高中寄宿了，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家，我想着回去在附近找份工作，陪陪她。”
书豫点了点头：“好，那你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和晏恒说。”
赵子鸣应下来，他迟疑道：“老大那边……”
“我会去跟他说的。”
“谢谢你，书豫。”赵子鸣愧疚道，“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我们是朋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和晏恒都会支持的。”书豫温和道。
赵子鸣要离开的事情，闻闻没多久就知道了，她知道之后感到非常诧异和意外，有次下班的时候，办公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闻闻趁着这个机会问他：“你要离职，是因为我吗？”
赵子鸣听了这话后，赶忙否认道：“不、不是的……”他小声道：“不是……因为你。”
闻闻看着他：“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赵子鸣不敢正视她，他看着自己的桌面，将那天跟书豫说过的话，重新跟她讲了一遍。
“你们帮了我很多，可是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听完他这番话，闻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一颗心揪在一起，有点密密麻麻的酸涩，她张了张唇，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哑：“那你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吗？”
赵子鸣其实想说自己还是会回来看他们的，但是他转眼看见闻闻有些落寞的模样，他声音一顿，半晌后别开视线，狠心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负责的工作怎么办？”
赵子鸣捏紧了掌心：“我、我会等你们招到人，交接完之后再走的。”
闻闻没说话了，她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起身离开了。
赵子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脏在这一瞬感觉被揪起来似的，他握紧了拳头，半晌后垂下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
工作室接受了赵子鸣的离职申请，过了一段时间就重新招到人来接替了他这个岗位，赵子鸣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新人对接自己的工作。
闻闻把自己的工位搬到里面的办公室去了，当初在装修的时候，她和书豫都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她一直没用，那天下班跟赵子鸣谈完话以后，出于一种躲避的心理，隔天她就把工位搬进去了。
大家知道赵子鸣要离职的事情之后，纷纷表示了震惊，小吉还找了个机会问赵子鸣离职的原因，还问他就这么走了，舍得下闻闻吗。
赵子鸣没说什么，只说有自己的原因。小吉见问不出什么，她也没再追着问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月底，今天是赵子鸣在工作室的最后一天了，下班前，大家商量着晚上要组一顿饭局欢送他，就在大家兴致勃勃讨论要去哪里吃饭的时候，小星敲了敲闻闻办公室的门，她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她拧开了门把，就看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你们有谁知道闻闻去哪里了？”小星走过来问。
有人说：“我好像看到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要去见什么供应商……”
“供应商？”小星想到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是不是谦顺纸厂？”
那人说：“好像是提到了这个名字……”
“完了。”小星焦急道：“我的祖宗啊，干嘛抛下我自己去了呀。”
“怎么了？”有人问。
小星说：“上次我和闻闻去到他们工厂谈合作的时候，他们那个厂长的儿子就一直缠着闻闻，还调戏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我刚看到闻闻来找你了，但是没找到你人，后来她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另外一人走过来说。
小星刚想说话，面前就站了一人，她抬起头来，就看到赵子鸣站在跟前。
赵子鸣急忙问：“工厂的地址在哪里？”
……
闻闻谈合作的那家谦顺纸厂在郊外的工业区，对方约了她下午过去见面，她打车去到那边，就有人过来接她了。那人一路带着她去到办公楼的会客厅，这里的门没关，闻闻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有好几个男人围坐在红木桌前，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的。
闻闻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皱了下眉。
男人敲了敲门，冲里面喊了一声：“小刘总，我把人带过来了。”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男人站起身来笑说：“唷，是我们闻美女来了呀，欢迎欢迎。”他边说边走过来，他朝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来，美女，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个被称呼为‘小刘总’的男人伸手想去拉闻闻，闻闻躲开了他的手，男人顿了一下，他似不在意的一笑，跟房间里的人介绍道：“这位美女就是想跟我们谈合作的客户。”
男人依次跟闻闻介绍着在场的人，“这位是车间主任，林主任，这位是我们的业务经理，钱经理……”
闻闻跟在座的人都打了声招呼。
小刘说：“美女，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闻闻坐在空位上，小刘给她沏了杯茶，她道了声谢。
“刘先生，是这样的，你们这边的业务员通知我这次过来是跟厂长沟通相关的事宜，我想请问他现在人是在？”
小刘一笑，他说：“我爸临时有事出去了，你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听言，闻闻心下一沉，她停了几秒，还是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那就按照上次说的，我们这边对合作没什么问题了，不知道你们这边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你们没有问题，我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疑问。”
“那你看……”
“只不过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找家餐厅边吃边聊吧？”小刘打断她的话。
闻闻一顿，她出言婉拒：“不好意思，我还要赶着回去，可能不太方便……”
“哎，有什么不方便的，就一顿饭的时间，我等会把合同也一起带过去，我们吃完饭就签约，要是你赶时间，晚点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可是……”
小刘打断她：“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现在就去订餐厅。”
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家酒楼吃饭，小刘订了间包厢，闻闻去到以后就发现有好几个男人围坐在桌前，整个包厢里就只有她一个女生……这样的氛围让她有些莫名不适。
闻闻入座以后就给小星发了餐厅定位，让她帮忙带着小海过来找她，小海是她们工作室的另外一个男生，发完消息以后，她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小星的回复，小星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闻闻刚想回复，就听到身旁的人问：“美女你是哪里人呀？”
小刘就坐在她旁边，闻闻放下手机，悄悄将座位挪开了些，她说：“我是陵城的。”
“陵城的呀，我们以前办公室里就有个女孩子也是陵城的，长得跟你一样漂亮。”小刘说：“难怪之前就老听别人说陵城这地方盛产美女。”
他的语气让人听着不是很舒服，闻闻淡淡地笑了一下。
小星这边，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收到闻闻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赵子鸣有些心急，他对师傅说：“麻烦再开快点。”
餐厅包厢里。
“你那么年轻就自己开工作室，挺厉害的呀。”小刘问：“你是哪儿毕业的？”
闻闻有些不想回答，她说：“刘先生，不好意思，我的时间比较赶，不知道我们现在方不方便先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哎呀，饭都还没吃，别着急嘛。”小刘转头看向服务员，“来，先帮我们把酒满上。”
服务员拿着酒瓶过来依次给他们倒酒，轮到闻闻的时候，她出声阻止：“我不喝酒，谢谢。”
“哎，来吃饭不喝酒怎么成？”小刘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瓶，往闻闻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他把酒瓶搁在一旁，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我先干为敬啊。”
他喝完一杯酒，在场的人都拍手叫好，小刘喝完以后就看着闻闻：“到你了，美女。”
“不好意思，我真的喝不了。”闻闻说。
“这有什么喝不了的，咕咚一灌喝进去就完了。”有人说：“美女，我们厂长儿子都亲自给你倒酒了，这可是大客户都没有的待遇，别不给面子啊。”
包厢里的人都往这边看，闻闻顶着这些视线压力，她硬着头皮端起酒杯，犹豫了半晌，把酒喝下去了，她刚喝完，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好！”
这杯是白酒，度数很高，闻闻喝下去之后，喉咙一阵火辣辣的，没多久就感觉整个胃都在烧。
“再来。”小刘又给她倒了一杯。
闻闻不能再喝了，她说：“抱歉，我喝不了了。”
“美女，别那么扫兴呀。”小刘见她无动于衷，他说：“这样吧，你喝完这一杯我们就签合同，怎么样？”说着，他还把合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闻闻看着桌面这份合同，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将大大小小的纸厂都沟通了一遍，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样一家品质好价位合适的供应商……她的视线从合同上挪开，看着面前这杯酒。
小星他们应该快到了……闻闻垂下眼睛，她伸手拿起酒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之后，闻闻的头就开始有些晕了，她尽力克制着，面上维持着从容的神色：“刘先生，合同我们可以签了吗？”
“看不出来美女酒量这么好呀。”小刘笑言，他俯身靠近了闻闻，抬起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既然美女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就来谈谈合同的事情吧。”说着，他伸手摸向闻闻的腿……
他的手一覆上来，闻闻就怔住了，她赶紧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小刘没被她推开，他笑眯眯地靠上来，将她的手整个握住了：“什么干什么，我们不是要谈合作吗？”
他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有人站起来问：“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啊？”
听到这动静，小刘也回过头来，他刚转头，脸就被人揍了一拳，小刘吃痛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
闻闻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这突然出现的人，她整个人怔住了。
赵子鸣揍完人之后，他转身看向呆坐在位置上的闻闻，他又急又慌道：“你……你没事吧？”
闻闻呆怔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说话。
赵子鸣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就拉着她站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刘被人扶着从地上起来，他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捏紧拳头骂了句：“你他妈谁啊！敢揍老子！”说着，他就扑了上来。
赵子鸣看着面前扑上来的人，赶紧将闻闻护在身后，他躲开了他的拳头，然后还了他一拳。
他看着斯文瘦弱的，力气却很大，这多亏了他早几年在工地上班的时候把力气练出来了。
小刘被他揍得摔在地上，他捂着肚子痛得叫出声来。小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有点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人是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赵子鸣，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赵子鸣牵着身后的人准备离开，闻闻刚喝了两杯浓度很高的白酒，现在腿脚有点发软，被人一拉，她的脚步就有些踉跄，赵子鸣吓得赶忙扶住她：“你、你还好吗？”
闻闻垂着脑袋，赵子鸣看着她这模样，犹犹豫豫地抿了下唇，他说：“抱歉……”说完，他就把她打横抱起来了。
小星看着赵子鸣抱着闻闻离开，她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走到餐厅门口，赵子鸣就把闻闻放下来了，他刚把人放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小星看着他眼睛发亮道：“可以呀，赵子鸣，刚才帅呆了！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man的一面！”
闻言，赵子鸣的脸有些发红，他有些窘迫地抿起唇。
小星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就响了，她走到一旁接了电话，过了会儿就回来对他说：“我男朋友那边有点急事找我，我得先走了，闻闻就麻烦你送回去吧。”
说完，她准备走人，赵子鸣喊住她：“地址……”
小星说：“我也不太清楚闻闻的具体地址，你问她吧。”
小星走了以后，餐厅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子鸣看着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身上的闻闻，他的脸有些发热，他犹豫了会儿，小声喊她：“闻闻？”
闻闻没应。
赵子鸣又喊了她两声，她还是没有动静，他怕刚才那些人追上来，想了想，带着闻闻先在路边拦了辆车。车停在面前，他打开后车座，小心翼翼地扶着闻闻坐了进去，之后自己再上去。
“去哪儿？”司机问。
赵子鸣看了眼身旁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动静的人，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闻闻上车以后就安安静静地靠着椅背，赵子鸣转头看着她，过了会儿，他轻声道：“闻闻？”
“你、你还好吗？”
闻闻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依旧没人说话。
他的语气焦急，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闻闻听在耳中，她心里突然就感到一阵莫大的委屈，再加上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有细微的啜泣声传来，赵子鸣一怔，意识到她哭了。
他心一慌，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口袋，找到一包纸巾，他抽了张纸递给她：“你、你别哭……”
听言，闻闻的眼泪越掉越多，她抱着自己，死死地咬着唇。
她不想哭，可是委屈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涌来，她完全控制不住眼泪。
赵子鸣看着她这模样，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似的，难受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拿着纸巾手足无措地帮她擦眼泪，“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的动作很轻，声音很温柔，闻闻心里的难过情绪越积越多，哭得更凶了。
赵子鸣：“你、你等着，我、我回去帮你教训他……”他刚说完，手臂就被人抓住了，他一顿。
闻闻抱着他的手臂，将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赵子鸣被她抱住的那半边手臂有点僵硬，听着她细细的啜泣声，他过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睛，抬起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下车以后，赵子鸣原本想问她家的住址，可是闻闻怎么都不肯说，他没办法，只好先带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家这段路很黑，闻闻走路有些虚浮，赵子鸣蹲下身将她背起来。
闻闻趴在他后背上，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靠在他脑袋上，赵子鸣一僵，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等了会儿，见她没了动静，他才继续往前走。
他的身上有一阵说不上来的干净朴素的气息，闻闻闻着这阵味道，心里没来由得一酸，眼眶里又凝聚了一丝水汽。
赵子鸣背着她刚穿过狭窄的巷子，就听到身后的人小小声地说了句：“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周围很安静，赵子鸣听到她这话后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他连忙道：“你……你没有不好。”
闻闻搂着他，声音闷闷的：“……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赵子鸣一滞，好半晌后，他苦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喜欢她……
他是不配喜欢她啊。
他没说话，闻闻也没再问了，两人一路沉默着，赵子鸣带她回到住处，进屋后，他把闻闻放在床边，他去给她煮了壶热水，然后让她等自己几分钟，他去楼下药店给她买了点解酒药。
闻闻吃完解酒药，喝了水之后，人清醒了许多，她打量着这间窄小的房屋，她今天之前还不知道赵子鸣原来住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
赵子鸣给她煮了碗粥，他煮好以后用碗盛好递给她：“小心烫。”
“谢谢。”闻闻把碗接过来。
她喝完粥以后，赵子鸣问她：“还想吃什么东西吗？”
闻闻摇了摇头。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赵子鸣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闻闻垂着脑袋摇头：“我不想回去……”三姐原本跟她合租了房子，可她去年的时候就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离开了帝都，现在只有她住在那里，她想到回去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四堵墙，她就不想回家。
她这么说，赵子鸣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就听闻闻说：“我能洗个澡吗？”
闻声，赵子鸣顿了顿，他面露难色：“浴室……很小。”
“没关系。”闻闻现在浑身都是酒气，她说：“我身上都是味道……不太舒服。”
听言，赵子鸣踌躇道：“我、我带你去……”他带她去了浴室，然后给她找了套换洗的衣服，他红着脸说：“这、这是我新买的……还没穿过，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谢谢你。”闻闻说。
这里的水管很老旧，赵子鸣帮她打开水，把水温调试好，这里的空间小，他没注意闻闻站在他身后，他一转身差点跟她碰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贴得很近，赵子鸣脸一红，他慌慌张张把位置让给她：“好好好了……我我我先出去……”
闻闻看着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一顿，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赵子鸣在屋里重新换了床被子和床单，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浴室门被人打开了，闻闻洗完澡出来了，男士的长袖和裤子被她穿得有些显大，上衣的领口有点宽，赵子鸣一眼就看到她莹白细腻的脖颈和锁骨……他赶紧转开视线，脸颊涨得通红，过了会儿，耳朵和脖子也红了。
赵子鸣红着脸结巴道：“你你你、今晚……睡这吧。”
闻闻走过来：“那你睡哪儿？”这间屋子很小，连张沙发都没有。
“我我、我不困……”赵子鸣没看她，“我等会趴着就行……你、你睡吧。”
“给你添麻烦了。”闻闻说。
赵子鸣赶忙摆手：“不、不麻烦，没事的。”
闻闻躺在床上，赵子鸣帮她把屋子里的灯关掉了，只留了盏桌前的台灯。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闻闻侧躺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她面前正对着一扇窗子，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她看着，忽然开口问：“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赵子鸣坐在桌前，闻声，他看向床上背对着他的人，他抿了抿唇，开口说：“我……因为，小海不在工作室里……”他撒了个谎，闻闻给小星发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这样吗……”闻闻低喃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闻闻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语气很平静，赵子鸣听着却觉得不太好受，他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说：“我……这周六走。”
今天是周三，还有几天的时间。
“你不会再来工作室了吧？”
赵子鸣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垂眸说：“不会了……”
闻闻悄悄抹了下眼角，她扬起唇，故作轻松道：“周六我有约了，不能去送你了。”
她闭上眼睛，过了很久之后，说：“赵子鸣，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