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天气越来越热了,到了傍晚,依旧闷热难耐。一家人早早吃了饭,在屋里闲坐。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乌姆·塔米兹的声音。阿迪莱起身开门,把乌姆让进屋里坐下,阿那耶为她端上一杯咖啡。乌姆一直在为哈马斯拉选票,随着哈马斯在地方选举中获胜,她在居民中的威望大大提高。乌姆一向乐于给别人帮忙,阿那耶织地毯的工作,就是她帮着介绍的。

不过,利亚德一向讨厌乌姆,也不领她的情。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乌姆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太活跃了,对哈马斯的拥戴也太狂热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哈马斯根深蒂固的反感,这缘于他对法塔赫根深蒂固的忠诚。虽然利亚德已有很多年不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但心始终是向着法塔赫的。乌姆一进门,他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个烦人的女人又要来为哈马斯做宣传了。这段时间,乌姆像把给牛打的激素双份儿打到了自己的屁股上,活跃得不得了。

果然,进门才说了几句客套话,乌姆就硬生生地把话题切换到了哈马斯身上,开始大谈哈马斯的优点,利亚德简直有一种被欺负上门的感觉。他强忍着怒气,埋着头搓绳子。可是,乌姆的话篓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无穷无尽,仿佛有一千个人正在听她讲话。利亚德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哈欠,她也毫不在意,偏偏阿迪莱她们还都听得很专心。

乌姆正讲着,祖母说话了:“乌姆,你给哈马斯干活可真够卖力的,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乌姆像是受了侮辱,一下子脸现愠色。这种猜测其实早已有之,只是没谁有胆量问她。而祖母竟敢当面亵渎她为之倾尽心血的事业,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她厉声对祖母说:“我是自愿的,没拿他们一分钱!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巴勒斯坦人的利益,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阿婆,你可能不知道,有无数的家庭妇女和我一样,正在不知疲倦地奔波、宣讲,我们是在为一场没有硝烟、却关系着民族生死存亡的战役而奋斗!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事业!它可以拯救每一个巴勒斯坦人,哼,包括那些,无法被拯救的人。”看见乌姆上了火,阿迪莱连忙给她倒咖啡,说:“是啊,很多人都很敬佩你,夸你了不起,来,喝咖啡,我自己磨的,可香呢。”乌姆轻蔑地瞟了祖母一眼,一扬脖子,喝光了杯里的咖啡。阿迪莱对艾里雅娜说:“快去热咖啡,给乌姆阿姨倒上。”

利亚德终于忍不住了,他瞪着乌姆,挑衅地说:“乌姆,我从来不相信你那一套。你对政治一窍不通,根本不明白哈马斯在干什么。巴勒斯坦要是真的被哈马斯控制了,情况会比现在糟一百倍!法塔赫是有很多地方不好,可现在它仍然是无可替代的。虽然我们失去了阿拉法特,但法塔赫现在的领导集体已经变得更加廉洁和高效,他们仍然能够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持。你的哈马斯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了吗?有几个国家支持它?又有多少国家憎恶它?你的确很积极,但你的目光太狭隘了,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点小恩小惠和小毛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还不懂政治。”

乌姆哈哈一笑,用手一甩头巾,说:“我不懂政治,我目光狭隘?那么利亚德老爷,你又懂多少呢?请问,是在谁的治理下,你和你的儿子三天两头丢工作?是谁控制的政府繁殖出一群无处不在的贪官污吏?你说我不知道哈马斯在干什么,可事实是我知道!不但我知道,你的老婆、孩子都知道。利亚德老爷,当以色列摧毁我们的城市、让人民流离失所的时候,是谁在赈济灾民?是谁在为人民办诊所开医院,无偿为他们治病疗伤?是谁在为成千上万的贫民子女开办幼儿园和学校?是谁在为妇女们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又是谁在为那些烈士的家庭提供抚恤金?虽然你不知道,但许多受过照顾和援助的人却知道,无数自己的亲朋好友受到过帮助的人也知道-----是哈马斯,是这个来自于人民、并发誓保卫人民的团体----哈马斯!”

乌姆神采飞扬,双目闪闪发亮,她说:“每天都有很多法塔赫的支持者义无反顾地改变立场转而支持哈马斯,未来的政府必将是哈马斯领导下的、被人民拥戴并让敌人畏惧的政府。未来的巴勒斯坦,从乡村到城市、从海滨到沙漠,必将遍布哈马斯的战士!它不只是一个政党,它很快会成为整个民族的共同信仰!巴勒斯坦在它的领导下会越来越强大!”乌姆的话语激情澎湃,让人为之动容。

利亚德似乎被这连珠炮似的话打懵了,他说了句:“一派胡言,你妄想病犯得不轻!”就不再开腔了。隔了会儿,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夸张地打哈欠。贾比尔笑着说:“爸,离睡觉的时候还早得很呢。”利亚德凶恶地瞪了儿子一眼,象征性地磨了磨两排门牙。乌姆的宣传工作也很讲究技巧,在充分地阐释了哈马斯与法塔赫的优劣、一举击溃利亚德的攻势后,她不再理会利亚德,开始和女人们聊起了家长里短,谁家挣了钱,谁家的家具做得扎实,谁家的媳妇能干,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屋子里满是女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利亚德愤然走出了房间。

乌姆对贾比尔说:“你妈说你的木工活儿做得不错。”贾比尔说:“还凑活,我以前在建筑工地做过木工。”乌姆说:“我家里差一个小鞋柜,你能帮我做一个吗,只要一尺宽,三层。我付你钱。”阿迪莱笑道:“你太客气了,这么小的东西哪用付钱啊,让贾比尔做就是了。”贾比尔说:“不用付钱,我们院子里堆了些木料,也没人要,正好可以拿来做鞋柜。我明天休班,在家里休息,一上午就能把鞋柜做好。”乌姆说:“那我就先谢谢了啊,做好了我来取。”贾比尔说:“不客气,小事一桩。”

祖母和往常一样坐在那把又黑又重的大椅子上,一边听人闲聊,一边把玩着她那只爱若珍宝的银勺子。常年的摩挲,让那勺子银光熠熠,锃亮照人。她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地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做出用勺子舀东西、再倒下去的动作,神情即专注又享受。这么多年来,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问过她这是在干什么,但她从来没有解释过,只是不屑地瞥人一眼。艾里雅娜对祖母的这个古怪习惯很好奇,多次悄悄问过爸爸,但利亚德也不知道原因,只是说他从小就见祖母这么做,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祖母玛蒂哈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祖母家在雅法(地中海边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原属巴勒斯坦,后被以色列占领)是豪门大户,有很多大葡萄园、橄榄树园和其他的产业。在她家中往来的都上层社会的达官显贵、名流富商。但第一次中东战争(由1947年由联合国大会181号决议引发。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为争夺巴勒斯坦而发生的大规模战争。从1948年5月开始,至1949年3月结束)爆发后,以色列占领了雅法,一夜之间,她家就失去了一切,沦为赤贫,全家人踏上了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路,最终落脚到当时处于埃及军队保护下的加沙,那年她才十三岁。玛蒂哈确实曾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被父母百般呵护,被仆人前呼后拥。利亚德平日里常闷闷不乐,但每当提到自己的外祖父家,他立刻就高昂起了头,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讲述外祖父家的辉煌和母亲在那时的尊贵,是他的灰暗生活中最大的乐事。所以,阿那耶姐妹俩看到父亲情绪低落的时候,常常就会拐弯抹角地把话题转移到祖母的家世上,让父亲讲一讲曾外祖父家的显赫气派,他的情绪总会随着讲述渐渐好起来。

乌姆是第一次看见祖母摆弄银勺子,不由有些惊奇,她悄悄地问阿迪莱,“她在干什么?该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吧?”阿迪莱摇摇头,低声说:“老太婆精明得很嘞!就是古怪,我也不敢多问。”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两个人痛哭的声音,然后又是几声哀号。乌姆连忙问:“怎么回事?”阿迪莱面色阴沉地说:“穆尔台兹又在家里打老婆了。这人真是混帐,只要在外面干得不顺心,回家就拿老婆出气。他不但要打拜图拉,还常常连女儿莎莎一块打,有时用棒子打,有时还用皮带抽,可狠啦,莎莎还没满八岁啊。”“你们就不劝劝?”“谁说没劝过?利亚德和我都劝过,有一回雅娜还跳着脚骂过他,但都没用,这毕竟是他的家事,我们实在是管不了啊。”乌姆看了看艾里雅娜,她正咬着嘴唇,满脸的怒色。又是几声挨打的惨哼传来,乌姆说:“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不用跟过来。”说着,她顺手操起一柄小扫帚,猛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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