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睁开眼,褐色瞳眸在黑暗中飘闪不定,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无措又紧张。“她,她怎么了?”
陶掌柜与容笙有些小过节,那五鞭子的事,她记忆尤深。
今日落魄与容北前辈一起囚禁于此,内心百感交集。她助纣为虐盲目报恩,替江婉做过不少坏事,这会当容北的面细数曾犯下的错,不光彩,她没脸说,抿了抿嘴皮,保持沉默。
容北等了好一会,不见下文,追问道:“继续啊。”
“我……”陶掌柜纠结之余,埋怨自己话多,没事聊容笙给自己挖坑找麻烦,“不想说。”
“我想听!”容北刚听容笙的名字,承载十几年的愧疚感,如滔天巨浪翻滚袭来。
清水静无悔救他,意外有了小女儿容笙,他欣赏清水静悬壶济世的大义,却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他对清水静没有感情,只有亏欠。清水静不想让他在爱与责任间痛苦抉择,带走容笙。
他感激清水静的成全,十几年没间断过往禾城送银子,他回应不了清水静的付出,但他有养容笙的义务,好几次他想去看容笙一眼,看看她样貌变了么,过得好不好?
可想,终归是想,他没有勇气打搅她平静的生活。此时有她的消息,他免不了过问几句。“小丫头,你不挺能说的嘛,快些,想急死我么?”
陶掌柜掂量后,问他:“前辈,我说了你会不会生气?”
没缘由的话,听得容北莫名其妙,随即他猜到陶掌柜迟迟不说应是出于某种顾虑,朗声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你喊我一声前辈,我哪会跟你这小辈置气,放开了说。”
陶掌柜得到大赦,一五一十说道:“容江尘和江婉开了间赌/坊,我是掌管赌/坊的掌柜,他们吩咐我哄骗容世安欠下五千两黄金赌/债……底下的人绑了容世安,容笙来赌/坊平了容世安的赌债,救了容世安,还……抽了我几鞭子……警告金陵城所有赌/坊胆敢再唆使容世安赌银子,灭全家!”
“她真这么说?”容北着实震惊,本以为容笙跟着清水静会养成温婉谦逊的软和脾气,谁料,遗传了他武夫的狂妄不羁。
“嗯。”撇去恩怨,陶掌柜私下挺佩服容笙的。容笙身份卑微的庶女,凭一己之力驱逐容江尘,引容世安迷途知返,浑身透着正道之气,若她跟这样的主子,便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吧?“容笙戒了容世安的赌/瘾,鼓励容世安经商,眼下,容世安在金陵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看着都羡慕。”
容北光顾着惊叹容笙的壮举,差点忽略掉一个重要的信息,“小丫头,你说容笙和容世安呆一块?她来金陵城了?”
“来了一段时间。”陶掌柜如实相告,继而反问他,“你待石室很久了吧,这都不知道?”
“……”容北语塞,驱逐出容府后,他被囚在石室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容府的消息,有些事他不知道很正常。“小丫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不妨再跟我说说?”
陶掌柜问,“说什么,容笙吗?”
“嗯。”容北轻声应道。
陶掌柜简明扼要概述,“她得到几位长老的认可,入了族谱,留在容府掌家。在容府,她很有威望。”
容北愣在原地,他过度关注长女容清漪,却不大了解这个陌生的小女儿,短短时间,她改变了容府的原来,那清漪呢,清漪也默许了她的身份准她住下?
内心疑问颇多,却不知如何问起。他捋清凌乱的思绪,似有不解,“容笙掌家,容江尘呢?他肯交出掌家权?”
没人比他更了解容江尘的秉性,容江尘有百来种理由拒绝归还掌家权,什么枉顾手足情义,仗着功名傍身瞧不起人等,他想拿回属于自家的东西,还要被容江尘倒打一把,真膈应人。容笙能摆平难缠的容江尘,解决困扰他多年的麻烦,他特别好奇容笙究竟用什么法子的。
陶掌柜替江婉办事,没少打听容府的秘事,其中曲折,她略有所闻,“容江尘坏了容府的规矩,送去庙山了,不管他肯不肯,掌家权他没资格任了。”
“为什么?”容北很难想象,容江尘那么骄纵的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受旁人冷语离开。
“容江尘贪了银子,伙同江婉开赌/坊,设计害容世安,还拿容清漪的玉佩诬陷容笙,改清道长老的药方,嫁祸给容笙。清道长老忍无可忍,在病榻上下了令赶容江尘走。只不过容江尘在去庙山的路上,遭土匪的误杀,命丧当场。”
陶掌柜跟容江尘有过床/笫/之欢,对容江尘还算了解。容江尘爱慕虚荣又贪生怕死,见了土匪不躲远远的?十有八九是容府的那位补了刀。
容北得知容江尘死了,脸色不大好,他虽不喜欢容江尘的为人,但容江尘与他血浓于水,一个娘胎出来的,说没就没了,他复杂的心底有些许难过。
陶掌柜不太清楚容北与容笙父女间的处境,聊开了,说起话来没个分寸,“前辈,容江尘离开容府以前,容采薇在容府祠堂自/尽,容家大房,只剩容祺一人了。”
“那容江尘的夫人呢,她……”不幸的猜测,容北说不出口,他挚爱的夫人,悉心养大的两个儿子惨死,经历过阴阳相隔的分离之苦,他理解容江尘的悲痛与绝望。
陶掌柜对金陵城第一个敢休夫的女人,印象极深,“叶桐呐,休了容江尘,回叶家了。”继而她坦白告诉容北,“容江尘作恶多端,容采薇逃避惩罚,他们的死,多数和容笙有关。”
容北淡定不了,容江尘父女俩德行的确不好,可罪不该死。容笙不择手段端掉大房,过于狠毒。就目前局势来看,清漪不在,容笙归府目的不纯,夺得掌家权未必是好事。他担心容笙恨他生而不养,恨他不给清水静名分,回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