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扎罗知道说不服吐延,转头看向独孤兰。独孤兰是部落事实上的首领,而且经过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树立起极高的威望。她做出的决定,不论对错,都很少会有人反对。
独孤兰蛾眉微蹙,转向二牛问道:“如果我出一千人,筑这座城需要多久?”
二牛想了想,说道:“回夫人,二牛没筑过城,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二牛只知道,主公绝对不会让我们挨饿!”
出了粟邑,他就不再是大晋子民,而卫平更给他们都脱了奴籍。这些年,他们除了强身习武,还被卫平逼着读了不少书,那些立功封侯的故事已经潜移默化地对他造成影响,他又何尝不期待着完成一场由奴隶到将军的蜕变?所以,他对卫平的称呼也渐渐有了变化。
二牛的话终于让独孤兰下了决心,她使劲一扬马鞭,大声道:“就这么定了,每户抽丁两口,即日起重修高奴城!”
独孤部落现有近三千户,每户抽丁两口就是六千人,有的人家甚至要把成年男女全部搭上。吐延不由大惊,连忙劝阻道:“万万不可!要是卫将军不送粮食来,那……”
不等他说完,独孤兰便恶狠狠道:“他要是敢让我们饿着,他这辈子都休想见到他儿子!”
…
从卫记酒楼挑选出来的掌柜、厨子、伙计已经带着他们的应用之物分别前往邺城、建业、成都三地,在收到林盛传来的消息后卫府商队离开了洛阳,器作坊的工匠们也接到了研究印刷术的命令,那里甚至新建了一座造纸作坊。
而随着天气渐渐炎热,卫平的日子也变得悠闲起来。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他没必要亲力亲为,只需静候结果就好。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总之急不来。
在卫府后园有一处荷塘,荷塘边高大的梧桐树下,一张竹躺椅,一壶清茶,就能让卫平消磨掉整个下午。
这一天,卫平像往常一样躺在竹椅上,微风拂过,驱散了酷暑,甚是惬意。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时而恬静清雅,时而活泼欢快,如一弯清澈湍湍的山溪,渐渐流到卫平的身旁。
卫平睁开眼睛,就见梁绿珠坐在他面前的石凳上,一袭水绿色的长裙,如玉般的细长手指轻按着笛孔,风轻云淡,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一抹清凉。
他大大方方地欣赏着面前的美女,可是美女却停了下来,轻声道:“老爷,是不是绿珠吵着你了?”
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卫平一愣,但很快便又释然,笑道:“这样的吵闹便是一辈子,老爷我也很乐意呢。”
梁绿珠几时听过这样的情话,顿时俏脸绯红,赶紧低下了头,小声道:“只是许久不曾吹奏,有些生疏了。”
卫平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今天为何又想起来吹奏一曲呢?”
梁绿珠脸上泛起异样的神采,细语道:“绿珠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歌舞乐曲多一些。”
卫平笑道:“既然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那就多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梁绿珠惊喜道:“真的?绿珠真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卫平哈哈大笑:“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卫某何时欺骗过你?”
梁绿珠猛地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在卫平脸上“啵”地亲了一口,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么说,绿珠也可以喜欢老爷了?”
不等卫平回答,她已经转过身,飞也似地跑了,消失在一排茂密的紫藤后面,留下卫平一脸的惊愕。想不到这丫头一旦打开了心结,仿佛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其实,合蒲一带无论汉人还是俚僚人,原本就性情奔放,这只是她回归了本性而已。
这时,一名婢女匆匆走来,躬身道:“禀老爷,秘书郎左思左大人在门外求见。”
卫平正打算起身追上梁绿珠,只得放弃增进感情的念头,沉声道:“这厮又来作甚?”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叫他偏厅用茶。”
…
如今的洛阳城中,最郁闷的恐怕就数左思了。颜值为负数的左思原本想凭借《三都赋》一举成名,却不想被《封神榜》抢尽了风头。名声对左思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出身寒门,又没有一副好皮囊,想要出人头地,这便是他唯一的途径。
左思不甘心,也设法抄了一份《封神榜》细读,发现文笔简直不堪入目,但故事却引人入胜。看完之后,左思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也能编个类似的故事出来,以他的笔力,绝对可以一举成名。不过,这种题材的确是前所未有,既不是诗,也不是赋,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因为坊间传闻,《封神榜》是常山公主所作。左思和王济有过一面之缘,便找上王济,想请常山公主指点一二,这才知道,原来《封神榜》是卫平所“作”。左思对卫平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前来拜会。
如果不是因为左棻的关系,卫平根本不会搭理左思。左棻虽然相貌丑陋,甚至没有得到过司马炎的宠幸,但她在宫中的位置却十分重要,司马炎的许多诏令都由她捉刀代笔。所以左棻的面子,卫平必须要给。
卫平很耐心地听完左思的来意,不由笑了起来:“其实就是瞎编,只要有人看就行。要选好题材,有写得活灵活现,叫人读了仿佛身临其境,这就可以了。”
他弄出个《封神榜》来只为了哄常山公主开心,并没打算做什么文豪。不过,他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倒是实实在在的。如果左思真能写出什么作品来,他倒是可以弄个印书社,说不定还可以大赚一笔。在他身体里,毕竟流淌着卫瑾这个大商贾的基因。
左思继续虚心请教道:“敢问侯爷,这题材何处可选?”
卫平不假思索地说道:“封神榜就是武王伐纣的故事改编而来,左大人饱读诗书,还怕找不到合适的故事?”
左思想了想,心中已有定计,连忙拱手道:“多谢侯爷教诲!只是,下官还有一为难之事。”
卫平奇怪道:“有何为难?”
左思那张黑脸却涨得通红,支吾道:“洛阳纸价飞涨,下官囊中羞涩,不知侯爷可否借贷一二?”
商人逐利,知道洛阳纸贵,而且供不应求,自然有好事者贩运纸张入京。如今,洛阳城中的纸张已经不缺,但价格一时半会还掉不下来。事实上,只要《封神榜》没有最终完结,纸张的需求量就会保持高位,纸价也就掉不下来。当然,纸价再高,对于生活奢靡的权贵们来说都没什么影响,但对左思这样的穷人来说,几乎要断了他的生路。
卫平笑道:“这却容易,你所需的纸张全部由卫某承担。不过,卫某也有个要求。你的故事编好了,得让卫某一睹为快!”
城郊的造纸作坊已经开始生产纸张,虽然纸张的质量一般,但用来写写画画还是不成问题。第一块雕版也已经刻好,是孔子的《论语》,只等择个吉日便要开印。如果成功,卫平就可以在京城设立印书社。从造纸作坊到印刷作坊再到印书社,都需要不菲的投入。
既然有投入,就要有产出,印书社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赚钱。印书社想要赚钱,自然离不开所印的书籍。依靠那些经史子集,希望不大。《封神榜》倒是可以,但这本书已经开始在市面上流行,还能卖出多少,卫平不敢肯定。所以,他现在需要找到新的书源,而左思就是他十分看好的“原创作家”。
…
左思的动作很快,三天后就捧了一摞厚厚的书稿再次登门求见。
卫平接过书稿一看,吃惊地发现这货居然写的是三国故事。他随手翻了翻,不由皱眉道:“你这故事编的不行。”
左思吃惊道:“回侯爷,这些都是下官据陈大人的《三国志》所定,绝无差错!”
当时,陈寿任著作郎,跟左思同衙为官,所以左思有机会通读《三国志》。而且三国刚刚归晋,时人也常常回忆起那个纷争的年代,因此左思选择了三国这个题材,倒也颇具眼光。
只是卫平却摇头道:“问题就出在这个全无差错!既然全无差错,别人为什么不去看三国志,而来看你的三国故事?”
左思其实是个诚实人,听不太懂,只得硬起头皮请教道:“下官愚钝,还望侯爷明示!”
卫平随手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段,说道:“你看这里。卓常使而守中阁,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左思依旧一脸茫然:“这是陈大人的原话,下官引用在这里,没有问题啊。”
卫平笑道:“多好的一个故事,你却只用了二十二个字一笔带过,可惜,可惜。”又道:“你可以这样来写……”
于是,这二十二个字就变成了王司徒巧施连环计来离间董卓、吕布父子的惊天大戏。讲到末了,卫平又说道:“你看,侍婢变成了司徒大人的义女,吸引人吧?咱们还得给她再起个响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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