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屋门“砰”地一响,陈家山眼窝一热,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掉在地上。他觉得心里有个东西没了,可能找不回来了。没得那么突然,甚至都没来得及挽留。
他小跑着冲出单元门。一阵寒风迎面灌过来,呛得他一下没了呼吸。风穿过层层衣服撞到肌肤上,一层鸡皮疙瘩瞬间冒出来。那一滴泪划出的痕迹很快凝固,像一条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趴在那儿,痒痒的,似乎是在提示主人它曾经来过。家山用手抹了一把脸,缩了缩脖子,把卫衣的帽子戴到了头上。不知道外面这么冷,出来得仓促,也没顾上拿车钥匙,不可能再回去,只能步行。
出了小区,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朝前走。这是他走了十几年的回家路。这个时间,如此黑夜,逆着回家的方向,该去向哪里呢?陈家山心里一阵荒凉。想想刚才林颖的嘴脸,悲从中来。鼻头一酸,竟忍不住哽咽起来。他用手拽低了帽檐,在黑夜的掩护下,抖动着身子,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不停地有路人经过,那哭声也变得忽高忽低,还伴随着叹息,就像五音不全的嗓子在哼唱一首旋律粗糙的歌。做了十五年的夫妻,今天不是第一次撕破脸,但是第一次撕破脸后哭泣。在他的记忆中,自从有了孩子,他们之间的甜蜜时光就宣告结束了。孩子上学之后,讨论就经常升级为吵架。
尤其前几年,他帮着林颖开了个设计工作室,经常帮婚庆公司设计场地。为了多挣些钱,他们还经常揽一些婚庆摄像的活儿。那时候,陈家山已经是电视台的制片人,不上班的时候还要放下身价,去干婚庆摄像。怕在婚礼上碰见熟人,他经常要戴一顶帽子,每次拍完都是大汗淋漓。更难的是,台里的工作和婚礼时间经常撞车,他要不停地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去协调时间。多数时候是找各种借口请假……那段时间,家山身在苦中不觉苦。觉得能仗着年轻多赚点钱,帮着媳妇创业,反而有一种踏实。但也就是在那几年,他们之间吵架的次数更多了。因为疲惫,经常是一言不合就狰狞了脸,瞪起了眼。一些侮辱性攻击性的词汇开始从对方的嘴里冒出来。中年危机,毁掉了所有的甜蜜。陈家山觉得,他和林颖的感情大坝从那时候就裂开了口子。他曾尝试修复。怎奈裂口像是学会了反扑,修补好了一次,第二次就会撕裂得更大。
陈家山是个恋家的人。因为在家里可以舔伤。现在他发现,世间没有永远的好,家不仅可以舔伤,也可以把伤口变得更大。运气不好,避风港也会变成狂风暴雨交汇的险滩。
今天是他第一次吵架后离家出走。该去哪里呢?他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他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孤独。他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只有单位。他皱了皱眉,使劲儿抬起沉重的双腿,朝电视台走来。
11月初的夜晚,气温已经逼近零点。冰冷的天幕下,商圈周围那些花花绿绿的光倒增添了些许温暖。家山一边走一边扭头看。沿街饭店的玻璃窗被里面的热气弄虚了脸。朦胧中,里面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似乎更加清晰。家山心生向往。他有意找个酒馆喝两杯。转念一想,还得花钱,只得忍下来。揉揉酸酸的鼻子,迈开步子走起来。
因吸入了凉气,陈家山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一股寒浊之气像条肉虫沿着肠子在爬动。他知道这是肚肠又要闹事了。他是寒性体质,且有胃寒的毛病,天一冷,多吸几口凉气,肚子就会有反应。
疼得不能走了。他站在原地使劲儿咬着牙,等着那股凉气走向直肠的末梢。那种疼痛,好像一个直径大过肠子十几倍的冰球在肠子里撑着滚过。还不是一直滚,而是走走停停。家山攥紧了拳头,身体一动不能动……总算走到底了。他急忙又收紧了肛门。肛门处一股热流呼之欲出。他还是不敢动步。他要把那股热流憋回去。他知道自己忍不了多久。还好,离着单位只有一个路口了。
终于能迈步子了。家山试探着往前走。步子不敢迈得太大。甚至走两步就得停三步。有一刻,他实在憋不住了,想着不行就在路边解决吧。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觉得这个念头很无耻。怎么着也得捱到单位。
一步,两步……二十米,十米……总算到单位门口了。家山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咬着牙,提着步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大楼里走。门口的保安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诧异。家山径直走向一楼的厕所。他坚持着,拽了墙上的厕纸,终于站到了便池上。他恨自己怎么穿了这么多,又是秋裤又是内衣,交叉在一起,真他妈碍事。
哗……一股舒适感流遍全身。妈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啊。他要好好体会一下。
厕所里的声控灯灭了,里面静得出奇。整个大楼好像都下班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陈家山翘起屁股,感应器哗地一下冲出水,冲净了粪便。灯又亮了起来。他把屁股放下,仍然蹲在便池上。他想多呆一会儿。
灯又灭了。四下又变成了黢黑一片。家山听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无边的黑暗。他闭上了眼,感觉自己是在浩瀚的苍穹里飘荡。
这时,远处大厅里传来了说话声。是两个人在交谈。声音越来越清晰,应该是朝厕所这边走来了。
头顶的声控灯亮了。排风扇也跟着呜呜地转起来,那声音就像捉妖师在念咒语。脚步声近了。哦,听出来了。那是侯宝才和林刚。两人瓮声瓮气地样子像是喝了酒。
两人走进来,丁零当啷地解开裤腰带掏家伙撒尿。听着那哗哗的尿声,就知道憋了很久。陈家山屏住了呼吸。不一会儿,两人喷出的酒气就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他们显然以为厕所没人,依然高声地说着话。此刻,不知为什么,陈家山突然有了一种做贼的心理。他不想打招呼,反而特别害怕对方发现自己。
侯宝才:我操,总算在他上班的前一天去看了看,要不又**失礼了。哎,上次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林刚:嗐,上次是孟成带着,没说两句话就**回来了。这回我说再过去聊会儿天去。正好赶上记者节。
侯宝才:我说这么巧呢,……老宫酒量是真大,我是喝不过他。
林刚:何止酒量大,他哪儿不大?
侯宝才:哈哈哈……
林刚:是不是?
侯宝才:是是是,哪儿都大!老二也大,胆儿也大。哈哈哈……不是他给出主意,我们那封信还弄不成哩。
话音没落,老侯嗓子里哼……唧……了一下,他努着劲,使出浑身力气,排出了一个响屁。
陈家山蹲在便池上,听得心里一颤。他抬起手拽住了厕所隔间已经坏掉的门闩。生怕他俩有人突然来拽。
林刚:嚯?你们整那封信,他给出的主意啊?
侯宝才:那可不!他不出主意,我们哪能知道那么多!
……
便池隔间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系裤腰带的声音。有人使劲儿拍了一下墙,像是没站稳。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走了出去,声音渐渐远了。陈家山心里突突地跳着,屎意全无。没想到上个厕所,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他推测出来了,这是侯宝才和林刚去看宫仁了,然后几个人到饭馆里吃饭喝酒庆祝。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吕东被举报的内幕终于被他听到了。
好个阴险毒辣的宫仁!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操控。这个消息得尽快告诉吕东。
五分钟后,陈家山走进了电梯,上了11楼。他今天晚上不想回家了。他准备在工位上凑合一宿。不仅仅是向林颖示威,他要好好梳理一下吕东被停职前后他掌握的一些情况。
深夜的11楼,空空荡荡,漆黑一片。陈家山没有开灯,他安静地走到西北角自己的工位坐下。拿出手机,给吕东发微信。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跟吕东联系了。
“最近咋样?啥时候有空聊会儿天。”
家山划拉完了这几个字,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看着一片空寂黑暗的工位发呆。
时间真是神奇。白天的时候,这里叽叽喳喳,一片嘈杂。夜深人散,只留下这一排排的桌椅暗自神伤。没有了光,这里就像个垃圾场。死气沉沉,万事皆休。如果把这个空间24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拍成画面做个快放,那就会有一种历史呼啸而过的沧桑。物换星移,时间和空间的变幻真是神奇。谁知道100年前的这个夜晚,这里上演过什么故事。会不会也有一个人,坐在黑夜里暗自神伤?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亮了。吕东回了微信。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随时!”
家山一阵激动。马上回道:现在?我还在单位。
“好啊!去哪里?”
“我先到你小区门口吧,见面再说。20分钟后到。”
“好的。”
陈家山像中了彩票大奖,蹦蹦跳跳地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看了看自己的脸色,觉得还算满意后,才匆匆下楼。
他打车赶到江南小区门口时,吕东已经等在了那里。家山快步迎上去,两人身体撞到了一起。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那张脸瘦了,眼窝深了,但人很精神,眼睛冒着光。家山心里一沉,鼻子又酸溜溜的。吕东喷了香水,家山觉得心旷神怡。
“天这么冷,怎么没穿个羽绒服?”吕东关心地问。
“嗐,下了班没回家。哪想到晚上这么冷。”家山撒了个谎,接着调皮地说:“见了你,我就暖和了。”
吕东有些娇羞,兴奋地问去哪儿。陈家山想了想,觉得太晚了,还是在小区里走走。吕东一拍家山的肩膀,说带你去个地儿。然后引着家山朝民意河边的小公园走来。
小公园入口处,一个小贩正在路灯下卖麻辣烫。三轮车上的两口大锅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几个下夜班的年轻人端着碗,或坐或站,吃得正香。寒夜的街头,冒热气的地方总是让人感觉温暖。两人平时都不吃这种地摊食品。但这一刻,却不约而同地有了食欲。吕东选菜,家山端着碗,豆泡,白菜、油麦、宽粉、鱼丸,两人弄了一大碗,站着开始吃起来。一口豆泡咬下去,出了汤,吕东急忙哈腰,一串汤汁滴到了地上。她嘴里惊叫着,原地转了一个圈。家山幸福地看着她,急忙把餐巾纸递过来。
俩人都吃得满嘴挂着油花。样子不雅,却有一种难得的酣畅。吕东脸上一直浮着笑。她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
胃里有了东西,手脚暖了。大家都精神一振。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公园。细长的河边小公园里,空无一人。甬道蜿蜒狭窄,曲径通幽。即使是冬季,这里仍有不少挂着绿叶的植被。公园里昏黄的路灯让这里的黑夜愈发深邃。吕东却倍感轻松,她变成了话篓子。
“你知道嘛,我每天上午都要来这儿读书。到现在,我们家二老还不知道我不上班的情况,我不敢告诉他们。所以,每天早晨佯装上班,就到这儿来看一上午书。”吕东像恋爱中的姑娘说得轻松有趣。
家山心里愈发感觉沉重,跟在吕东后面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前面的路宽了,他一步跨上来,并肩看着吕东,一脸心事地说:“现在天冷了,还来这儿看书不行了吧,容易感冒啊。”
吕东收敛了笑,说:“嗯,这两天正琢磨怎么跟他们摊牌呢。唉,有点发愁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吕东热辣辣地看着陈家山。月光微弱,那张脸有些模糊。又走了几步,路灯的光过来了,那张脸又能看清了。唉,还是看着那么顺眼,看不够哩。
她在路灯下站住,家山也停下来。这个男人好像在思考她的问题,忽然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嗯……就说你感觉累了,非常疲惫,想休息一段时间……”
吕东笑了。双目对视,两人互相欣赏着对方。
陈家山浑身每个细胞都幸福地膨胀起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温暖。他太长时间没有从林颖那里感受到这种眼神了。这明明就是恋爱的眼神。他的心开始咚咚地跳,没想到过了十几年他还会有这种感觉。他多么想张开双臂拥抱这个女人。这个十几年前自己就想紧紧搂住的女人,至今对他还是那么热烈。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那么多,三观那么合,在一起心里那么自在。为什么偏偏就走不到一起呢?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窜出了林颖,吹鼻子瞪眼正在跟他吵架。顿时,像有块石头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他忽然意识到,他和林颖不结束,吕东和他就不可能开始。
唉!结束又谈何容易?想当年,他和林颖也曾经卿卿我我、如胶似漆。谁会想到十几年后会是这个模样?如果吕东早林颖出现,现在的妻子就是吕东。婚后十几年,妻子吕东还能用这种热辣的眼神望着他吗?陈家山心里冒出了一个问号。他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距离产生美”是一句不折不扣的真理。再神圣的爱情也要经受审美疲劳的考验。婚姻这玩意,真像赌博,总是给人一种未知的抓不住的恐惧。
“诶,这倒是个主意……”吕东使劲儿点了点头。自己苦恼了很久的问题,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就想出来了。她有点小兴奋,心里突然有种冲动,她想挎上家山的胳膊,像两口子那样,悠闲惬意地散着步往前走。她的胳膊动了动,还是忍住了。她喜欢陈家山没错,但她不想破坏他的家庭,更不想主动去勾引他。她知道,家山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和林颖的感情,除非是他们自己选择结束,否则,有任何外力干扰导致的他们离婚,大家都不会坦然走下面的路。因为以陈家山的性格,离了婚也会觉得对不起谁,必然痛苦。再说了,如果要主动和林颖抢这个男人,何必等到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随缘。听天由命,一切交给缘分吧。
“最近嫂子情况怎么样?”
“嗯?”家山怔了一下,没想到吕东会关心林颖。然后故作轻松地说:“嗐,就那样……昨天晚上还吵了一架。”他故意把吵架的时间提前了。说完,一扭头,转身往前走。
“哦?因为啥?”吕东跟上来,满是担心的腔调。
“唉!说来话长啊。贫贱夫妻百事哀!”
看不见陈家山的脸,但吕东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失落。她宽慰道:“嚯,至于嘛!还贫贱夫妻,谁家还没点烦心事。”
“烦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陈家山仰头长叹。
浩瀚的夜空,繁星点点。清冷肃穆之下,星星更显明亮。它们像无数个幼稚园的小朋友,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俩。
吕东没有再问。
他们走到了一个背风的位置,前面似乎是一把木条长椅,又像是个花池子,影影绰绰,似有若无。吕东轻车熟路地走过去,说:“在这儿坐会儿吧,这就是我的御用座椅。我白天看书就在这个椅子上。”
陈家山嘴角挤出一丝笑,跟着吕东坐了下去。天有点儿冷,他挪了挪,两个身体挨在了一起。忽然,家山扭过头看着吕东说:“阿东,我特别想亲你一口。但是又不敢,抱抱可以吗?”
吕东整个人一下僵在了那里。也不回应,没有语言,只有静默。一种酝酿着沸腾的静默。
黑夜熔化了世界的颜色。视觉已经无能为力。但还有嗅觉,还有第六感。
陈家山感受到了空气中传递过来的,那种炽热的滚烫,那不只是鼻息里的热气。
“干嘛,我不当总监了,你胆子就变大了?要欺负我呀!”
那个身体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颤抖。
“不是……我觉得我们俩都挺可怜……抱一下,取取暖……”陈家山一张嘴,也带着些许凄婉。他伸开胳膊,没等吕东同意,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吕东的身体抖了一下。没有挣扎,也没有配合着伸开胳膊拥上去。这个女人像个受伤的小鸟,又像给小鸟提供羽翼和温暖的鸟妈妈。
两个人像拥在一起的雕塑,一动不动。两颗快速跳动的心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啊,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又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吕东闭上眼睛,隔着厚厚的衣服,感受着男人的身体。这种感觉好陌生,又是那么美好。两颗泪珠从眼角冒了出来,挂在睫毛上久久不肯离开。
这算什么?算是施舍吗?吕东本想使性子推开陈家山,以此表达自己的委屈。但她又舍不得,怕推开之后再也找不回这等了太久的拥抱。她已不再年轻,不再是肆意挥洒情绪的年龄。
越来越低的气温侵蚀着这团热焰。两颗发热的头脑一点点回到正常。
“山子,”吕东不舍地挣脱开了那双有力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好了,抱一会儿行了。这么做,你不怕嫂子知道了,跟你玩命!”
“唉!”家山慢慢地把胳膊从吕东身上拿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脸兴奋地说:“哎,你还记得我们当记者那会儿,有一次,也是一个冬天,我帮着你出去拍镜头,结果咱们到了,对方又不接受采访了,还给你脸色看。结果你气得掉了泪。为了消解郁闷,晚上我们去吃了火锅……”
“当时我们要了白酒,那晚上我喝晕了,后来又发生了啥?好像你后来跟我说过……”吕东像剪辑镜头一样,呈上了下一个画面。她也陷入了回忆。
家山诡异地一笑,忽闪着眼睛看了看星星,接着说:“我也喝多了。但是我还记得,你搂着我的脖子说,山哥,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成不了夫妻,做个红颜知己,也满足了。”说完,他低下头,像犯了错误一样,等着吕东批评。但很快又抬起头,忘情地说:“当时,我被你的真诚与豪放深深吸引。只可惜,我那时候跟林颖刚刚领了结婚证。老天爷就是这么捉弄人啊……”
“我真得这么说了吗?后来你怎么没提过?”吕东像听见了爆炸性新闻,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家山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没有,骗你呢。天这么冷,还不能逗个闷子!”
吕东举起拳头捶了一下家山的肩膀,瞬间收敛了笑,不再说话。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可惜,点酥娘变成疯婆娘,不惑之年寻吾乡。”陈家山半诗半白,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一旁的吕东低着头,听出了里面的沉重。她不便多说,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沉重。于是,岔开话题,扭过头来问:“电视台最近怎么样?”
一个小时前单位厕所的一幕立刻在家山的脑海里冒出来。他嗫喏了一下,开始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波澜不惊地说出来。他怕吕东听了伤心。但不说会更伤心。新闻频道的总监怎么能这样一直停职下去!说出来还能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家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吕东后背上摸了摸。然后,用镇定的口气,把刚才怎么去的厕所,林刚和侯宝才怎么突然进来,然后又随口说了什么,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最后,还把黄秋忆有一次给他打电话的细节进行了分析,他觉得,黄秋忆多少会知道这里面的一些事情。
吕东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尽管她知道宫仁一直不怀好意,一直觊觎总监的位置,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攥紧了拳头,把牙齿咬得咯嘣响。
“我要找宫仁这个老家伙谈谈,问问他这么干是不是太不爷们了!”
话音刚落,一只还没有找到过冬地方的小鸟,叽喳着嘶鸣了一声,扑棱着翅膀,从旁边的树枝上飞了起来,转眼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