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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1 / 1)

宋涛要离职,江平和陈家山慌了手脚。

“《晚间》无人辞职”的好名声不保,这还在其次。他们担心的是怎么跟宫仁交待。在被调去《北江新闻》这个节骨眼上不干了,况且陈家山还带着万鹏二次讨说法。宫仁有一百个理由怀疑是他们从中作梗。即使不怀疑,那也有办事不利之嫌。不能帮总监分忧,还给总监添乱,这样的制片人,宫仁会怎么想?

情急之下,江平想出了一招:摁住宋涛,让他晚几天再辞。先到《北江新闻》干几天,哪怕就干几天,只要不是从《晚间》辞的,那就跟我没关系啦。你宫仁再不高兴也怨不着我!

但是,宋涛这个轴了吧唧、看上去有点缺心眼的傻小子会听吗?

江平虚眯着眼睛,眼睛里冒着求索的光,死盯着面前这个一脸憨笑的农村小伙看。宋涛被盯得有点发毛。晃了晃身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江制片开始酝酿情绪,先是“唉”地一声长叹。然后搜肠刮肚,开始谈“良心”,说“情义”,论“担当”,自己把自己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再看宋涛,跟没事人一样,眉头一皱嘴一撅,好像还听出反感来了。

江平手在脸上一抹,马上换了副表情。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用低沉的嗓音伤感地说舍不得宋涛走。即使不在这个栏目了,也希望他能留下来。毕竟在一个战壕里战斗了几年,还是有感情的。希望还能一起战斗下去。宋涛抬起了头,脸上开始泛红。江平一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像亲爹一样替宋涛算账:退一步讲,去《北江新闻》干一段时间,也能丰富你的职场经历。即使将来还是跳槽了,也算给自己又增加了一道砝码。宋涛一边眨眼一边点头,觉得这话说得还算靠谱。江平笑了。咬着后槽牙说,兄弟一场,必须要摆桌饭为他们送行。这位年轻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被抬举、被宠幸的惊喜。

宋涛一高兴,把自己的事也和盘托出。原来他是要去一家名为“茄子视频”的新媒体公司上班。这家公司总部在上海,正处于扩张期,要在全国各省开拓业务。于是广发英雄帖,四处招兵买马。宋涛有幸通过了考试。不但通过了考试还被委以重任:拟定为茄子视频海北省办事处负责人。宋涛之所以能答应江平晚几天再辞职,除了最后一条理由听着是那么回事外,还因为茄子视频那边没有催他马上上班。

江平和陈家山恍然大悟,觉得早就该猜到有这一天。因为两个月前,就在吕东被停职前后,他们得知本地一个拥有十万粉丝的微博号,博主竟然就是宋涛。这位说话腼腆,其貌不扬,从农村走出来的小伙子,竟然是个能影响十万人的大v!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吓了一跳,直呼没想到,没看出来。觉得《晚间》还真是藏龙卧虎呢。但频道的管理层只惊讶了那么一下下,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他们没想出来怎么用这个大v。给他开个专栏?还是把各个栏目的微博号都交给他运营?运营好了又怎样?能挣来钱吗?

最终的问题,还是不产生效益。

广电台的收入还是在传统平台。各个栏目都一窝蜂似地建了新媒体号,表面上一片繁荣,看似新媒体在传统平台遍地开花了,实际上还是形式大于内容。大家在做的,只不过是把传统平台上的内容简单复制粘贴到新媒体号。这种不带脑子的工作,算得上什么运营新媒体?但,这就是现实。现实条件下,北江的传统媒体人就只能做到这些。广电台斥资几百万建造的融媒体中心,目前也只是个空壳。“北江发布”也有了,“无线北江”也建了,但每天也就是几个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简单做做编辑,干点应景的活。宋涛你是个大v又怎么样?不还是在电视台打工?你能变现创造价值吗?不能吧?否则早就不在这儿受这个罪了。

大v宋涛昙花一现,很快就被遗忘在角落里。现在,这位微博大v要和电视台说再见了。

周五晚上,江平在广电台后面的西北人家订了一个雅间。只喊了记者组的几个人参加。之前,他已经跟宋涛和万鹏交待好,宋涛想辞职一事,暂且保密,不要声张。事关栏目和频道的稳定大局。两人都连连点头应允。

燕鑫、刘媛、李丹三位女记者和宋涛、吴洋、马冬三位男记者这天没有节目播出任务,不到六点就到了饭店。万鹏今天要制作在《晚间》的最后一条记者调查,想好好打磨,还在机房战斗。

先到的这6个人,基本同龄,都是90年前后的。没有领导在场,那就成了他们的主场。几个人你说我笑,好像生活再不如意也阻挡不住他们快活。知道今晚的主题是给万鹏和宋涛送行,有人就先挑起了话题。

吴洋拍着宋涛的肩膀,嘴上恭维脸上嫉妒地说:“换个栏目,领导还给你们送行,面子不小啊!”

李丹也瞪着迷惑的双眼问:“不是说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嘛,还有钱吃饭?真是搞不懂!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

“没准是人家江老师自己掏腰包呢。没看只叫了咱们记者组的几个人嘛?”

宋涛半低了头,得意地傻笑。

“你这么牛的一位大v,还在电视台混个什么劲儿啊?出去找个什么工作也比在这儿强吧?”吴洋不怀好意地问。

宋涛听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说:“《北江新闻》这么好的栏目,我怎么也得感受一下。电视台再怎么不行,也是事业单位,主流媒体,权威还在。”

这句话也许就是让每个人能找到心里安慰的那碗“毒鸡汤”。大家脸上一下平静了不少。但一想到收入,那份平静顿时又被击打得荡然无存。

刘媛眼睛直直地愣了神,但嘴还听使唤。只听她喃喃地说:“盼着电视台赶紧倒闭吧,倒闭了也就死心了。不想辞职也得辞了。哪像现在,跟衣柜里穿旧了的大衣似的,哪儿也不坏,扔吧,又舍不得。不扔吧,真是,穿着一点幸福感也没有了……”

燕鑫瞥过一个同情的眼神,她低头拨弄着手机,装作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哎,你那正式工待遇落实了吗?”

“唉!没有。”刘媛扭过身子,脸上飘过一丝阴霾。愣怔了半天,俯下身低着头凑到燕鑫跟前小声说:“郭有亮死不认账。说谁给你办的你找谁去,我不清楚这个事儿……我上哪儿找去!当时往台里办关系的时候台长是马大刚,手续走到一半人家就调走了。我怎么可能再去找人家……”

“那现在按什么身份给你发工资?”

“岗位合同。”

“连台聘都不是?!”

“只能认倒霉呗……”

“你爸不能再找找?”

“已经退了,身体也不好了……”刘媛摇着头。

说完,两个人直起了身子。燕鑫跟着一脸的落寞。

大家等着两个人咬完耳朵,发现表情不怎么愉悦。就有人想着岔开话题。

“那天我跟着去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老宫和老孟在那儿说,下个月工资可能真要成问题呢!”宋涛本来想说点轻松的,谁知嘴不听使唤,秃噜出来的还是沉重。只是他那个表情让大家有点琢磨不透。

“赵都电视台都半年没发工资了!你没看见朋友圈里那个帖子嘛,赵都电视台的员工在他们大楼前面打着横幅,向台领导讨说法。什么‘还我工资,我们要活下去’……”马冬苦笑着,说完脸上一阵慌乱。好像这个事马上也要在北江广电台发生了。

“真的啊!?那个帖子还有吗?”

“我的娘啊!”

“咱们不会也走到这一步吧?!”

“前途堪忧啊。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马冬在手机里点开那个链接。大家都把脑袋聚拢过来。看完了,都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们知道现在人家新媒体挣多少钱吗?”宋涛终于想起一个让他兴奋的事。

三位女孩子立马抬起头来。

“我一个同学在茄子视频。你知道上个月他发了多少?”宋涛还卖起了关子。

“多少?”

“一万!他还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宋涛竖着食指,像是在给小朋友讲童话故事。

“天啊!!!”

“不可能吧?他们凭什么挣这么多?”

“你同学挣一万,你那么兴奋干什么?好像要分给你五千似的?”吴洋总是比别人清醒。

宋涛没理吴洋的茬,一脸骄傲地显摆:“我同学说,我要是过去干,肯定比他挣得多!”

“我操,那还在这儿干个蛋,赶紧走吧。你一个合同工,有啥可留恋的?”吴洋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宋涛低下脑袋,还是傻笑着摇头。

大家听得一脸煞白。唯独燕鑫和刘媛不动声色。

李丹马上换了一副口气,走到宋涛身边说:“涛涛,问问你同学,茄子视频还要人吗,看看我够不够格?打下手也行,把我也招过去吧!?”说完,开始晃宋涛的胳膊。

被女人抓着,宋涛一脸兴奋。笑得合不拢嘴,红着脸说:“你要真想去,我就帮你问问。那边要求得熟悉新媒体,你行不行?”

“哎呀,”李丹一听这个有些泄气,但仍然不认输:“我一会儿回家就把我那个一年没更新的微博用起来,先发一条电视台快完蛋的消息。以此激励我以后每天要发下去。”

“不不,你应该先改个名,叫‘海北新闻姐’。没见现在的网红都叫什么‘哥’啊,‘姐’的。一个‘资讯哥’,一个‘新闻姐’,这家伙,黄金搭档,黑白双煞,不火都难!再不行,你就直接爱特宋涛,后面写‘请大v关注我的成长’。然后每天爱特一次。还不行,你就每天下了班之后登门拜访,让宋博主手把手教你怎么玩转新媒体。你把博主伺候高兴了,不就把真传教给你了。那你不就成了?”刘媛说得眉飞色舞,又喊又叫,连拍带摸,自己被自己这个带色的笑话弄陶醉了。

“哪儿呀!要我说,你直接就向宋涛表白。你要是成了大v的夫人,那不就什么都办了!”燕鑫说完,一翻白眼,一副“直接了当”永远瞧不上“拐弯抹角”的不屑。

“唉,也是!”李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故作痛心地说:“要不我回去找老刘谈谈,让他别追我了。我就说我另有新欢了。”

屋里顿时响起女生清脆的笑声。

“你就盼着老刘他们村赶紧拆迁吧。”刘媛收敛了笑,撇了一下嘴,低头看手机。

宋涛听得红了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光看见我100万的粉丝了,知道这背后我付出了多少吗?知道我多么不容易吗!你们拍完片下班了,又是谈恋爱,又是看电影,各种消遣各种爽。我得抱着手机刷新闻,筛新闻,发新闻。每天都弄到凌晨一两点。这三年,夜里十二点之前就没睡过觉,也没睡到自然醒过。要不上班老迟到啊。嘿嘿……你们以为这100多万的粉丝是大风刮来的。都是我吐血换来的!”

“哎,要不你打光棍呢!”燕鑫坏坏地呲道。

大家又笑。宋涛也跟着笑。

“说得这么夸张!我看你们做新媒体的都是投机分子。专挑那些使巧劲儿、省事儿的活干。你发微博再累,也就是躺在床上,动动手指。有扛着摄像机风里雨里地去拍片子累啊?”

宋涛听了,气得脸上的肉颤了颤,说:“跟你们这些传统媒体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哟哟哟!现在就传统媒体起来了。是不是今天给你送完行,明天就不干了?嗯?怂涛?是不是?”一直没言声的马冬用手掐着宋涛的后脖颈,发着狠问。

宋涛自知失言,也不反抗,脸上挂着笑任由马冬掐弄。

“你现在还是电视台的人呐,这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我看电视台培养你也是培养个白眼狼!”马冬的嘴越来越损。

宋涛挣脱开马冬的手,站起来,咬着牙用拳头捶小马的肩膀头子。嘴里发着狠:“我就是白眼狼,我就是白眼狼,你能把我怎么着!告诉你小马子,没准哪天我就真辞职了。想见我这个白眼狼还真没那么容易了!”

“好好好,白总,狼总!你要是辞职了,我们就登个寻人启事,内容就写:‘白总一路走好,愿新媒体没有竞争,只有上坡没有下坡。每天看着你的微博头像,就感觉你音容宛在!行了吧?”马冬使劲推了宋涛一把。

两人又打。

看着俩小伙子折腾,李丹心里一团糟。“唉,刚在电视台适应了,刚学会了怎么做电视节目,现在又要弄什么新媒体,真是麻烦死啦。”刘媛往前一扑,双手扒住了燕鑫的肩膀,把头靠了上去,嘴里哼哼着说:“鑫鑫,咱们可怎么办啊?路在何方啊?”

“唉,反正我是想好了。年前如果还没有当主持人的机会,年后我可能也要走了。”燕鑫把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云淡风轻地说。

“啥?你还有这计划呢?”李丹抚摸着燕鑫的长发问。

“那可不。我大学学的就是播音主持。毕业后来这儿干了快两年的记者了,不过是想曲线救国。也快坚持不住了。家里已经给我找好了一家银行了。”

“你家里又不缺钱,这么着急挣钱干什么?”李丹无奈地坐下,像丫鬟看小姐一样,满眼好奇。

“再不缺钱,也不能老伸手要啊。都已经工作了。咱们这点工资,十天不到就花完了,每个月家里都得给我补贴三四千。哪儿还好意思啊!”

“哇,那你开销是够大的……”

李丹话音刚落,门咣地一下开了。江平带着万鹏,后面跟着朱佩琪,几个人带着一阵寒气闯了进来。

大家一下收敛了兴致。属于年轻人的聊天时间结束。

朱佩琪的到来让几个年轻记者陡然紧张起来。他是江平特意喊来的。这位昔日《晚间》的第二制片人、亲密合作伙伴和黄金搭档,在江平心里的分量依然不减。只要栏目有聚会,江平都不会忘了他。这足以说明两人在某些方面有着惺惺相惜的默契。

江平脸上挤着笑。脱了羽绒服,直接坐到正中间。吴洋急忙抽出一根烟递过去,随手摁着了打火机。

朱佩琪也哼哈着和大家打招呼。他一边低头点烟一边调侃李丹:“丹丹,想我了吗?多久没见了!”

“哎呀,朱老师,每天都想你,想你想得想睡觉!”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那你不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去陪你!”

“没听见说想你想得想睡觉啊,都睡着了,怎么给你打电话?”江平一边看着菜单点菜,一边认真地呲答小猪。碰上这种幼稚园级别的玩笑他总是饶有兴致。

陈家山在盯直播,两个钟头后才能赶过来。江平精打细算地点了四个凉菜,五个热菜,聚餐正式开始。他也不致开场词,只说了一句“先不等家山了,咱们先开始吧”,端起酒杯往前一举,大家都跟着喝了。

江平始终不提万鹏和宋涛被调走的事,好像今天大家聚餐就是凑在一块有的没的闲聊会儿天。菜上得特别慢。上一个,光一个。在这儿饿了一个多钟头的六位年轻人如狼似虎。耳朵听着江平和朱佩琪东一句西一句,开不咸不淡的玩笑。嘴上特别专心致志地吃。就像农村婚礼上一定要把份子钱吃回来的大妈。万鹏不停地起身,冲着楼道里的服务员喊上菜。

燕鑫开始嘿嘿地笑。这做作的笑里,很大成分是在嘲笑江平。她觉得江平的作风有点拿不上台面。平时给我们讲,写稿子要有导语、正文,中间还要呼应主题。今天这么事出有因的聚餐,他却一句点题的话也不说。难道是因为朱佩琪在?在等朱佩琪这个“南霸天”开场?再怎么说,南霸天已经是客人啦,还能反客为主?燕鑫越想越觉得好笑。就想着再忍一会就找借口走人。大冬天的,谁有那么多闲情逸致陪着几个穷酸男人在这儿扯淡。想想跟着自己做生意的爹出去吃饭,那是何等场面。再看看这,无聊透了。

酒打完一圈,还是朱佩琪先开口了。

“唉,记者组组长被调走了,大v记者也被调走了,赵小龙和孙波还在医院。就剩仨女记者和俩摄像了。这《晚间》还能弄吗,江哥?”

“仨女记者也要保不住啦!”没等江平言声,马冬低低地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伸筷子夹菜。

“什么什么什么?”朱佩琪好像没听清。

马冬冲着燕鑫努努嘴傻笑。

燕鑫没想到马冬会把自己随口一说的事儿供出来。她嘴里发出“嗷”的一声尖叫,一下红了脸。心里一横,干脆冲着马冬点头道:“马哥既然都清楚,说吧说吧,替我说吧。”

马冬惭笑着,吞吞吐吐、只言片语地把燕鑫的事交代了。

“燕鑫,你这是要我的命吗?”江平尬笑起来,竟然端起酒杯向燕鑫敬酒。

燕鑫也慌着双手端起饮料回敬。嘴里嘟囔道:“都还没准儿呢,江老师!刚才跟他们开个玩笑,马冬就当真了。”

“哎呀,就这么散了!当年的新闻评论部啊!终于要断了血脉啦!”朱佩琪趁热打铁,脸上被酒辣得像是要哭。

“朱佩琪,今天不许你煽情啊!今天的聚会是成功的聚会,胜利的聚会,是继往开来的聚会。”江平总算拿出了娘炮般的气势。

朱佩琪瞪着眼看江平。

江平马上收了气势,像小朋友吵架似地用筷子指着朱佩琪,喊:“不许你说丧气话!”

朱佩琪拿过一个口杯,咣咣倒满了白酒,然后看着万鹏说:“鹏儿,祝贺你高升,咱俩干一个!”

“别别别,朱哥,别埋汰我,什么高升啊!我都去找宫仁了,说不想去‘北江新闻’,老宫急了,差点骂娘!”万鹏一边涎着脸笑,一边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

说完,俩人的杯子一碰,干了。

三位女生看呆了。想不通这俩傻小子为什么这么玩命地喝。多大苦多大愁啊!马冬看了看宋涛,怂恿他跟江老师和朱老师喝一杯。宋涛腼腆地笑着,说自己酒量不行。还想多清醒会儿,跟各位多说会儿话。没想到江平端起杯,主动给宋涛敬酒。宋涛紧张得急忙站起来,说了句“江老师放心”。江平眨了眨眼,沉默不语。

陈家山推门进来的时候,朱佩琪、万鹏、马冬已有了醉意,朱佩琪正借着酒胆挑逗女记者。江平和吴洋也通红了脸,互相在点烟。三位女生中,燕鑫没经住劝,喝了白酒,正呵呵地冲着门口笑。

陈家山看见朱佩琪,心里一咯噔。离开《晚间》快半年了,没想到有聚会江平还要喊上他。但想到今天是个送行宴,想到《晚间》团队记者队伍面临散架,心里的怨气一下消了不少。聊聊天吧,毕竟不在一个部门了,也不在一个楼层办公了,没有了利益纷争,朱佩琪同学还是蛮可爱的嘛。陈家山突然想到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当年做记者的时候,自己跟朱佩琪也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也曾互相欣赏,都曾为是新闻评论部的一员感到骄傲和自豪。

“来来来,家山,就等你了。江哥,再点俩菜。小鹏,给山哥倒上,倒满。我们兄弟俩干一杯!”朱佩琪左手端杯,右胳膊一把挎到了家山的脖子上。

陈家山心里一热。

“我离开这几个月,新闻频道发生了多少大事啊!真他妈的想都不敢想,吕总被停职,宫仁当了总监,柳南也辞职了,《晚间》的记者队伍又快散摊子……”

旁边的江平斜着眼,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默默地听着朱佩琪有点多余的梳理总结。

陈家山的眼泪被逗了出来。他端起酒杯,什么也没说,像喝水一样,把白酒灌了下去。

……

没有风,冬夜的街头冷得那么干脆,那么彻底。就像三伏天的热,跋扈强势,谁与争锋。两只十指相扣的手藏在彼此羽绒服的袖管里捂出了汗。它们有规律地一前一后甩着,和四只脚前进的节奏配合得相得益彰。刘思北兴致勃发,幸福地和柳南评论着刚才肥牛火锅的味道。一顿大补的晚餐之后,青春的活力愈发膨胀。寒冷让思北的血液更加沸腾。只抓着手,他就感觉到了柳南的整个身体。他希望快点送她到家。盼着可以干点坏事。

但是,柳南的心情并不舒畅。

南哥在离电视台不远的省工商局宿舍租了一套一居室的老房子。房租八百元,没辞职之前,这点房租还能应付。但是现在辞职有半个月了,又没有找工作,她感觉到了压力。那天吕东说要和宫仁聊聊,看能不能让她再回去上班。柳南本没有这个打算,但想到吕东真要和宫仁说通了,自己不去,又会把吕东晾到那儿,那就太没情义。况且那天中午和孟成见了面,老孟也希望她回去。还表示要主动跟宫仁沟通。但眨眼一周过去了,俩人谁也没有消息。柳南想催,又觉得太掉价。进退两难,她心里有点没着没落起来。

眼看着交完了暖气费,又交了房租,银行卡里的余额不到两千块了,柳南觉得不能再这样傻等下去。这两天她就要做个决定。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思北。思北刚才吃饭时透露,没有听说让她回去的事。反而柳天紫说过一句,要再物色一个主持人。这让柳南一沉。心里那颗脆弱的小火苗熄灭了。

南哥心里还装着一个又喜又忧的事:思北的父母邀请她去家里吃饭了。时间就定在了明天。为这事,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到自然醒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思北的父母已经接受自己了?自己的模样和谈吐,他们在电视上已经看过多次,应该达到了熟悉的地步吧。邀请自己去家里吃饭,是不是说明对自己比较满意?想到这些,南哥心里一阵窃喜。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和思北恋爱刚刚俩月,况且又刚辞职,前途未卜。饭桌上聊起来,万一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思北父母会不会改变主意?

明天的见面,严格来说就是相亲。南哥最不自信的,首先是门当户对。再有就是那经常听人提及的不怎么好弄的婆媳关系。思北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跟自己不合怎么办?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想到这些立刻变回了安静羞涩的小女子。小女子百爪挠心,觉得这事比找工作乱多了。

柳南的老家在赵都市临江县县城。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她还有一个弟弟,还在上高中。家里是没有条件给她在北江买房子的。她只能靠自己奋斗。刘思北是独生子。父亲在银行,母亲在街道办事处,据说都是单位的中层干部。应该说思北家在北江是中产以上的家庭。他们真得能看上自己这个县城里来的丫头吗?

正迟疑间,走到了路口的拐角处,思北牵着她的手突然一使劲,一把把她拉到了黑暗的角落,另一只手拦腰一抱,两个人的身子就紧贴在了一起。还没来得及反应,思北那热烈的嘴唇就扑了上来。柳南忙闭上眼感受那炽热的温度。从开始和女人说话脸红,到和她一起主持节目,再到现在肆意地在街头接吻,短短几个月,思北成长之快让柳南感到惊叹。

他们是从兆州上香回来之后开始恋爱的。思北安静稳当、细心体贴,柳南快人快语、敢作敢为。一动一静,一强一弱。两人都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可贵之处。镜头前,思北从不与柳南争宠。对她的“独断”,也总能做到合理地让步。高度的默契,完美的配合,尤其是《南腔北调》收视率的飙升,让他们赢得了金童玉女的美誉。既然群众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刘思北大胆表白了。表面坚强的“南哥”瞬间变成了娇羞的“南妹”。她觉得自己的另一半,不能再是风风火火、能征善战。她需要一个和她互补的男人。思北恰恰是最好的那个。

现在看来,思北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柔和。尤其在接吻这件事上。这小子好像随时随地都有需求。有两次他还试图得寸进尺,但是柳南拒绝了。她觉得不能那么草率,最起码也得等见了父母,他们点头同意之后才能干那事儿。

吻了一会儿,有点累了,柳南趴在思北的肩膀上闭着眼回味恋爱的美好。当她睁开眼时,猛然发现不宽的马路对面有几个身影特熟悉。那不是《晚间》那帮子人!看样子是刚聚完餐在等车。她看见了陈家山,东摇西晃,像是喝醉了。还有燕鑫、刘媛、李丹,几个女孩子兴奋地高声说笑着。她下意识地想打招呼,瞬间又变成了快闪的念头。推开思北,小声嘟囔着“快走快走”,一把把羽绒服的帽子撩到头上,甩开步子朝前冲去。思北没弄清怎么回事,甩着惊恐的脸左右找警察,想想接吻也不犯法,哪来的什么警察。嘴里慌着问“咋啦咋啦”,小跑着跟了上去。

闹清怎么回事后,思北连声感叹。觉得辞职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必要看见原同事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柳南没吱声。心想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知道女人此时心中的脆弱。

跟着柳南上了楼,屋里的暖气基本达标。思北喊着热,脱了羽绒服,顺手也帮柳南脱了。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欲火中烧,搂过柳南就亲。干柴烈火,两人撕扯着向床奔去。柳南真恨不得放下一切杂念,尽情和思北享受一下床笫之欢。但身体内仍然有个声音在喊:冷静。她抓住思北的手,温柔而有力地攥着。然后镇定地说:“北,咱不是说好了嘛,在你父母对咱俩的关系没有点头认可之前,我们还不能上床!”

刘思北像被浇了盆冷水,一下没了兴致。满脸沮丧地靠在墙上,看着柳南出神。柳南坐在床头,捋了一下刘海,不好意思地说:“干什么,又发现我哪儿好看了?”

“我觉得你变了!那个走路一阵风,说一不二,敢爱敢恨的柳南没了!”

柳南心里一咯噔。半天才抬起头说:“没变。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

“你的底线就是,即使两个人相爱,婚前也不能上床呗?”

“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过不起太随性的生活。”柳南低着头,声音有些孱弱无力。

刘思北一下心软了。坐到柳南身旁抚摸她的肩膀。“虽然你这个观点有点落伍,逻辑也不怎么严谨。但是我愿意配合。明天就去见我爸妈,丑媳妇见公婆,你可得准备好啊?啊哈……”思北说完,伸出手指胳肢柳南。

“去你的。”柳南打了一下思北的手,强装镇定地说:“虽然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干了这几年记者,也算见过一些人物,能应付一些场合。只要你爸妈没长三头六臂,不吃人,我想我还是没问题的。”

“哟呵,南哥又回来了。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我喜欢。放心吧媳妇,明天我会都替你搞定的。”

“那我明天去家里,带点什么好呢?”

“带啥?啥也不用带。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就行了。”

“不行不行,我可不习惯空着手上门,太不礼貌了。”

“那……正好明天我妈生日。你就买束花吧。”

“啊?明天阿姨生日?那你不早点告诉我。差点被你害了,我要是空着手去那成啥啦!”

“哎呀,说好了,明天去饭店吃,省事。一开始我妈不同意,后来被我们说服了。”

“那明天的蛋糕我来买,然后我再去花店定束花。阿姨喜欢什么花?”

“百合。纯白的。”

“好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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