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收到来自摄政王府的拜帖时,很恐惧。沈夫人得知后,更是当即就被吓得嚎啕大哭。
“咱们这是犯了太岁,惹上摄政王府这两尊煞星!”
沈老爷赶忙敛眉怒视,呵斥道:“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说罢,还很是杞人忧天的向屋外看看,生怕看到摄政王府的人就在外面,正巧听到夫人的这句话。那才是真的犯了太岁。
体态丰满的沈夫人神情哀戚的坐在椅上,忍不住的以帕抹泪。
“难道不是吗?先是岑儿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后是易儿因为那个女人成了现在的鬼模样,咱们家也败落至此,”提到这些,看看现在身上穿的、日常吃的,大不如前,沈夫人怒气隐隐,“原以为已经够惨的,岑儿又牵扯上那个女人的事情,现在人都不见了!还说向咱们要人,我看就是摄政王把岑儿给抓了起来,他们还倒打一耙!”
气得沈夫人抬起胳膊就向外指去。
沈老爷急忙将她的胳膊压下,生怕在自己家里都能见到鬼。
“快别说这些了。下午王妃就要来,还是快些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家里都成这样子了,还有什么好准备的?依我看,将易儿好好收拾一番,让王妃看看易儿被她害成了什么模样才是真的!”
沈老爷头大的走出屋去:“别说气话了,我去向父亲告知此事。”
不管沈府是怎么闹腾,总之当唐菁月驾临的时候,不变却显得破旧的高大沈府宅门前,依旧是跪得满满当当前来迎驾的沈府人。如今的沈府再也没有了拿乔的资本,他们不再有朝堂上的权力作为底气,也不再有女儿在摄政王府当妾可以拉近关系,就连沈老太爷也得乖乖的出来迎接一个年纪不知道比他小了多少轮的丫头。
虽然是正式的下了拜帖,但唐菁月出行的阵势却很小。只是带着敏蕊和敏枝,由暗廿充当车夫,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来了。
在沈府前下车时,敏蕊也提前告知沈府的人不要声张。
飞天髻,短袄襦裙加长褂,还未初冬,身寒的唐菁月就已经穿上了过冬的衣物,身体看起来有些丰腴。但不碍唐菁月一举一动。
下了车,站在众人面前,还是一样的风华万千,姿态高贵。
沈老太爷带人迎上:“老臣见过王妃。”
没理会请安,唐菁月问:“杨涵在这里?”
这第一句话问得就很是古怪。
唐菁月没让沈老太爷领路,径直走入沈府大门,气势强烈的如同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监视杨涵的暗卫说杨涵上午接到了沈府的口信,于是中午就过来了。唐菁月心想杨涵倒是来得很对,不在杨府装疯卖傻,敢到她眼前,和要面对面的和她一较高低了?
听到摄政王妃如同质问犯人一样的口吻,沈老太爷脸色有些不好。但他没有反驳,老态龙钟的跟在唐菁月的身后:“是,杨三小姐要照顾老臣的孙儿知易,每日都来。”
睁着眼睛说瞎话。前几日不就没有来?忙着布置暗杀唐菁月的计划,哪里有空照顾一个废人。
不过唐菁月也没有心思戳穿沈老太爷的谎言,顺嘴问道:“沈知易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
“托王妃的福,知易的身子大有起色,病情正在好转。”沈老太爷此话真是昧着良心。
对此,唐菁月干笑两声。走到沈府的院子里以后,左右看了看,然后在沈家人心惊提防的注视下,说:“带我看看去吧。”
“这……”沈老太爷犹豫了一下,真担心摄政王妃看到知易以后,会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将人给一刀了结了。
但总不好说不可以,所以思量半晌还是屈服了。回头看向儿子:“还不快为王妃领路!”
“是,是。”
将皮球踢给儿子,沈老太爷借口身体不适离开。想来是不想掺和摄政王妃和孙子的仇怨中。
看着就心累。
被老爹抛弃的沈老爷露出僵硬的笑,走在了唐菁月的前面:“王妃这边请。”
沈府如今没了恩荫,没有底蕴,日子过得的确不痛快。从府中的布置摆设就可以看出大不如前。
上次唐菁月被沈知易绑来的时候,因为暗谋逃命,还是略微打量过沈府内外。那时候光鲜亮丽,廊柱朱红,假山模样精巧,走道两旁的树木草丛翠绿茂密。如今虽然有即将入冬的原因略显凋零,但凋零和破败和不是一个景象。
只用看沈夫人脸上的灰败气息和下人们毫无干劲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家完了。
甚至能看到下人们在看到唐菁月时,眼睛里面露出的不是迎接贵人的欣喜,而是这个贵人恐怕要给沈府带来灾难的恐惧。
到底是唐菁月太可怕,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已经腐朽到再无生气。
一路走,一路观察,最后直至沈知易的房前时,唐菁月更是可笑的发现,由于当初她走时给沈知易密室里面扔的那个火折子,这个书房被烧得几乎全毁。而这“遗迹”竟然不见修缮。怎么,沈府是要留着这残垣断壁的以诫后人吗?
再不想多看一眼。
暗卫给唐菁月禀报的消息自然不假。杨涵现在就是在沈知易的房间里,装似很深情的照顾着喂食。沈知易刚刚才醒,要先喂他吃点东西,再请吴老祖前来施针。
这么多天下来,沈知易也逐渐接受了这位杨家三小姐。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沈知易知道杨涵是他妻子这事没跑。
只是可气现在他自己是个废人。
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忽然注意到给他喂饭的杨涵有些心不在焉。
目前说话还很是虚弱,但沈知易仍然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杨涵回神。看到沈知易投来的疑问目光,有些敷衍的笑了笑:“没什么。”
她在想她以后的日子都要像现在这样度过了。国安寺一事,不仅没有将华容悦送上黄泉路,更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以后她就只能依靠沈府的庇佑,以保安全。
等会儿华容悦就要来了,要怎么说,她还很紧张。
这种应付的回答自然让沈知易不满,可现如今已经不是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四肢完整,但已然只是摆设。想起身抽杨涵一巴掌都没有力气。
唉。
屋子里正沉默无言的时候,外面有些纷杂的脚步声靠近。
沈老爷在屋外敲了敲门:“易儿,醒着吗?摄政王妃来了,来看看你。”
一个猛子的,沈知易从床上坐起来!“垂死病中惊坐起”怕就是如此。
吓得杨涵手中汤碗惊愕落地。
“你!”怎么突然能坐起来了?
瓷碗落地成碎片的声音吓得沈夫人不轻,急忙推开夫君,自己开门进去:“易儿?!”
见母亲急慌慌的担忧奔至面前,沈知易这才意识到,在听到华容悦来时,自己的反应有多大。
上前,沈夫人焦急的查看了一番儿子的全身上下,见到地上的碎碗时,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杨涵一眼,似乎在说:毛手毛脚。
杨涵捡起地上的碎片拿开。
“娘。”沈知易轻轻的说,但视线却盯着房门,落在那道跨门槛而入的窈窕身影上。
“可吓死娘了。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娘就真的不活了!”
唐菁月进入房门,没有先去注意沈夫人的心肝宝贝沈七公子,而是一眼先盯上了静默站在床一旁的杨涵。
此时,杨涵刚刚将从地上捡起的碎片放在一边,垂手垂头的乖巧站着,活像一个安分的沈府下人。
这一刻,唐菁月倒是能够理解杨涵之前想要极力逃脱嫁入沈府命运的心情了。只是,她现在只想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句:自作自受。
如果昨日是真心的向她悔过,她是很有可能帮助杨涵摆脱沈府的。毕竟,唐菁月自己就很不喜欢沈知易。
如今,是杨涵自食苦果罢。
屋子里面一股隐瞒的药味。再看向沈知易,正与沈知易不掩诧异的视线相碰。
唐菁月虽然厌恶,但看他目前模样,还微微算是放柔和了面孔。可即使是这样,她的面容看在沈知易的眼中,依然是那么的不近人情,盛气凌人。
这是来看他的笑话吗?
打量了几眼,唐菁月道:“看来令公子的确是恢复的不错。”
听到这话,沈夫人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坐起来了。又惊又喜:“易儿,你能坐起来了!难受不难受,来来来,先躺下,能坐起来就好,慢慢来!”
原来竟然是才坐起来的。
沈夫人说着,伸出胳膊要将沈知易给扶着躺下。
在唐菁月的面前躺下,沈知易觉得为难。
“娘,摄政王妃来了,躺下算什么模样。”
因为是背对着唐菁月,所以沈夫人听到儿子这样说以后,不屑的撇撇嘴。
“王妃自然是不会为难你一个病人的。”她笑里藏刀的道。
不过唐菁月也没有反驳或是动怒,反而点点头:“对,病者为大嘛。”
四个字,让屋子里的气氛狠狠的凝固住。
什么叫“病者为大”?这年头,只听说过“死者为大”的。
这个摄政王妃,果真是没安好心。什么来看沈知易,是来看看沈知易怎么还没死的吧。
沈老爷不太愿意摄政王妃一直在他儿子的屋子里面了,摄政王妃似乎是能用视线杀人。
他简单的说了几句沈知易的病情,希望王妃听过以后就能自觉的离开。可沈老爷不知道的是,唐菁月此番前来,是为了给沈知易看病的吴老祖,所以怎么能够轻易的就离开。
“虽然令公子好多了,但是为了令公子的身体着想,还是让摄政王府的神医给瞧瞧吧。”
向后微微扭头示意,松神医提着药箱子跨过门槛,在屋内站定。
看到松神医,沈家人的心中齐齐一抖。
什么神医,别是特地前来害命的。
唐菁月说:“松神医是专为我和王爷看病的,医术高明。让他给令公子看看,以保平安。”
见松神医二话不说就要往沈知易的身边靠了。沈老爷急忙道:“怎敢劳烦王府神医,犬子贱命一条,能活着就是万幸,不敢劳王妃关怀!”
呵呵,自然是不敢让唐菁月关怀。唐菁月要是关怀,那得把人给关怀死了。
虽然个头没比过沈老爷,但是唐菁月面无表情的斜眼看了他一下,眼神中的不容置喙就已经显而易见。
憋给脸不要脸。
沈老爷:……
“……那就麻烦神医了。”
说完,朝坐在儿子床边一脸不情愿的夫人使着眼色。无非就是让沈夫人让一边,但要时时刻刻盯着这个摄政王府神医的一举一动。
借着松神医为沈知易把脉的工夫,唐菁月问道:“不知给令公子看病的郎中是哪位大家,艺术如此高明。”
“回王妃的话,是皇商杨府老爷从江湖上请来的一位杏林圣手,人称吴老祖。”
“从江湖上啊,想必是花了很大的功夫。不知这位大家现在何处,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为令公子医治的。”
沈老爷一想,完了,摄政王妃这是要赶尽杀绝。找来一个所谓的神医害易儿,再把吴老祖给害了让吴老祖救不了易儿。这手段也太过残忍!
于是,沈老爷迟疑两下,没选择屈服,他说:“吴老祖是杨府请来的,现下未到医治的时辰,所以不在寒舍。”
对于这个回答,唐菁月笑了一声:“呵。”
当着拥有无数暗卫眼线的摄政王妃面前说如此拙劣的谎话,真是这辈子活够了。唐菁月没再言语,而是静静的等待着松神医的诊脉结果。
杨涵提心吊胆的在一旁站着,见到唐菁月根本没有理会她分毫,不由得猜想华容悦是不是没看见她。
可是不可能呀。杨涵觉得华容悦肯定是知道她在沈府的,就算是不知道,屋子里面就这么少的人,随便一打量也能看见的。
总不至于是真的把她看做下人,脸都没有细瞧就略过了吧?
没有被华容悦注意,杨涵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沈知易紧绷着身体的将手腕伸到了松神医的面前。
华容悦会好心的请大夫给他看病?
虽然说上次没有被摄政王爷给弄死,沈知易猜想是有华容悦在其中求了情。但是再怎么样,他也是绑架过她的恶人,沈知易觉得华容悦不会这般好心。
将手指搭在了沈知易的青筋绷起的手腕上,松神医拍了拍:“沈七公子放轻松些,老夫只是把脉。”
闻言,沈知易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令自己的身子不那么紧绷。只是把脉而已,无事……无事……
松神医:王妃你看看你把人家孩子吓得。
开始把脉。
唐菁月不说话了,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沈老爷强打殷勤的请唐菁月入座,喝茶。
唐菁月向沈老爷挥挥手,示意他也坐下。
偶尔瞅到杨涵一眼,只觉得这人真的像是下人。
生怕摄政王妃提到一些糟心事,沈老爷想要抢占先机,所以努力的没话找话。
“想来摄政王府的神医自是医术不凡的。看王妃和王爷精神焕发就可知了。哈哈。”
唐菁月看他:呵呵。
沈老爷:“……咳。摄政王爷日理万机,王妃想必也不得清闲。能在百忙之中驾临寒舍关心犬子,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看到沈老爷眼角的数道皱纹,唐菁月想了想,觉得这么不理他,让他干说着也不合适,于是道:“你也是为儿女操碎了心。”
沈老爷张开的嘴巴一顿,没下文了。
现在对于摄政王妃的话,真得逐词逐字掰开了听。
他为儿女操碎了心。儿子,对,易儿半死不活的,能不操心吗。而女儿呢?
沈老爷干硬的笑了笑。无论怎么样王妃都能把话题带到岑儿那里去,还真是厉害。
见他表情尴尬,唐菁月知道他在多想。也没解释或是顺带提到沈瑾岑的事情,而是扯了扯嘴角继续沉默,就让沈家人心里熬着吧。
等了一会儿,松神医收手。向唐菁月回禀道:“王妃,沈七公子的身体确实大有好转,为沈七公子医治的医者,医术超凡。”
连一张人皮都能救回来,吴老祖的医术肯定是要逆天了。
看到除了杨涵以外,沈家夫妇连同沈知易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欣喜,唐菁月勾起嘴角,给松神医打了一个眼色。
于是,沈家人的高兴还没有占领大脑呢,就瞬间惊惧万分。
松神医说:“不过还是有些地方要调一调,让老奴来为沈七公子施针吧。”
说着,就转身到一旁去开自己药箱。
一见松神医要拿针包,沈夫人慌了。
“不,不,我们不施针,不施针!”这一针扎下去出现个好歹,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老爷脸色大变的求着唐菁月:“王妃,犬子无恙,不用施针呀!”
摄政王府随便找一个人冒充神医,将他儿子一针扎死怎办。向王府讨个公道?王府把这庸医的一条贱命赔给他,那也是毫不心疼的事。可是他心疼自己的儿子呀!
沈知易更是吓得急忙将伸出去的胳膊收回,缩到缩到床的里边,紧张的本就不见血色的脸更白了。亏得刚才他还相信这个神医说的好话,以为华容悦的确是请来一个神医为他诊治,没有想到后手留在这里。
“无恙?怎么会!松神医都说了有些地方需要调一调。沈老爷和沈夫人放心,松神医的医术我信得过。”说罢,挑眉向松神医微扬下巴,“扎吧。”
你信得过,我们信不过呀!
沈夫人一个猛子扑到了儿子身前护着。
“不能扎!”
唐菁月拧眉:“为什么不能扎。我好心带王府里的神医为令公子看病,沈老爷和沈夫人就这般态度?怎么,难道我要害令公子不成?”
沈夫人气得直咬牙,又说不出来话。难道她要说就是害怕你这个毒妇害易儿吗?
还是沈老爷脑筋转得快,灵机一动道:“是这样的,王妃。吴老祖有自己治病的习惯,不愿意别的医生中途插手。既然犬子都由吴老祖医治了这么长时间,还大有起色,那自然不能半途而废。还望王妃体谅!”
说罢,忐忑的盯着唐菁月。
唐菁月看他,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似乎是要松口不插手了。
没等沈老爷平静一下心中惊魂气,就听唐菁月又向松神医问道:“这病你能治吗?”
松神医点头:“可以。”
“那就行,扎吧!”唐菁月潇洒挥手,“沈老爷不用担心,若是那吴老祖不愿再行医治,我自会派松神医前来,日日为令公子诊病。”
得令,松神医拿出针包就从里面挑了一根格外长的银针,还拿手弹了弹。
银针微颤,细如牛毛的银芒似乎带着杀气。
吓得看到这一幕的沈夫人花容失色,大声喊道:“快请吴老祖来,快请吴老祖来!”
沈老爷刚才所说的吴老祖的行医习惯倒也不是胡说,毕竟作为高人,都是不喜欢旁人插手自己的事情的。而且吴老祖更是脾气不好。用吴老祖来堵摄政王妃的心思最合适不过。因为哪怕是摄政王妃,怕也是拿江湖人没有办法的。
沈老爷赶忙叫管家去请吴老祖。
见到沈家人终于知道去把吴老祖叫过来了,唐菁月悠然的朝松神医摆了摆帕子,说:“既然沈老爷和沈夫人都这么坚持,那就等这位吴老祖来了再说罢。”
死死的盯着松神医拿针的手,直至松神医将手放下,沈家夫妇和沈知易的心才像是上天入海了一回,将将落地。
吓死人了。
而本来看着松神医就要落针则很是高兴的杨涵,见到被阻拦,失望的垂下眼。
她多想看华容悦把沈知易弄死。
“你等也太过提心吊胆,松神医的医术是极好的。不过你们担心也是应该,毕竟是身边照顾的人,”说到这里,唐菁月佯装恍然想起,“你方才不是说杨涵在这里服侍令公子吗,怎的不见人?”
屋子边上,杨涵的身子抖了一下。
唐菁月音落,屋里也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跟着一起落了。没有人说话,只是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集到了杨涵的身上。
就连沈知易也不禁得在想:这位杨三小姐不是过去的第一美人吗,怎的如此不引人注意,就连自己刚才也是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是杨涵故意的?
见王妃的话题终于转移到别处,沈夫人巴不得杨涵赶紧上前找死,好挡了易儿的这一劫。
静了片刻,在沈夫人狠厉的目光里,杨涵上前向唐菁月俯身行礼:“民女杨涵,见过王妃。”
又不是忽然出声,可敏枝却夸张的“吓”了一声,又惊又好笑的道:“杨三小姐怎么站在一边不吭声,奴婢方才还以为这是沈府的丫鬟呢。”
唐菁月勾着嘴角,无声看着杨涵。
面无表情的敏蕊说着冷笑话:“莫要胡言乱语。杨三小姐疯傻了,所以只会干站着,自然不吭声。”
这是对于杨涵之前传出被国安寺刺杀吓到神志不清一事的嘲讽。
摄政王妃两个侍女的一笑一斥,把杨涵给讽刺的无地自容。
杨涵:……虽然她方才努力的让自己不要被人注意,虽然她有想过会不会被华容悦误认为是丫鬟,但是当真的从华容悦的侍女口中听到这种轻视与嘲笑时,她依旧臊到没脸抬头。
可是,她还要脸有什么用呢,她现在只要有命活着就好。
于是,顶着这样的笑话,杨涵都没有言语反驳。
对于杨涵目前的德行,唐菁月真的是连白眼都懒得送她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是如此。
杨涵目前唯一的价值,就是她能够作为仅剩下的主谋站出来说话。可是要让杨涵自首?不用问,唐菁月都能从她现在卑躬屈膝的气质上看出她沦落到什么地步。
唐菁月说:“既然杨三小姐在,那也不用我多费工夫去杨府寻你了。等给沈七公子看完病,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像沈瑾岑一样,出了事连影都找不到。”
沈老爷和沈夫人心中一惊,低头没敢出声掺和此事。杨涵弯着身子站半晌,又往深处俯了俯:“是。”
她不是沈瑾岑,出了事能有人带着远走高飞。她甚至不是狡兔有三窟,华容悦想要抓她,谈何难度。
话音落地的功夫,沈府的管家就带着一高大身材的长须男子靠近过来。
“老爷,吴仙医到了。”
杨涵又默默的缩到角落里去。
“看来杨府离沈府很近嘛,”唐菁月看向沈府老爷调侃,“还是说沈府有千里神马,这才转眼的功夫,吴老祖就请来了。”
这种破绽,沈府老爷也只能干笑。
唐菁月扭头看去。
只见这位被人称呼“吴老祖”的男子并非是位年老长者的模样,甚至不是鹤发童颜,而是黑发黑须,面色红润。松神医凑到唐菁月的耳边轻声道:“吴老祖想必有八十高龄。”
耄耋之年了。竟能长得同沈老爷四十多岁一般,可见沈府管家方才那声“仙医”名副其实。
然而这位仙医的脾气确实很不好。
还没进屋,紧跟着管家禀报的后面,就怒声骂道:“哪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敢在老夫面前耍威风!”
如果唐菁月没有看错,她的余光确实看到松神医的胡子抖了一下。
唐菁月知道,这次也是她为难松神医了。毕竟在松神医的心中,他离吴老祖之间还隔着无数个高山悬崖,她却让他上门挑衅。
本以为吴老祖来了,见识到吴老祖的脾气,摄政王妃总该消停。可谁料唐菁月不仅不怯,反而怒意道:“我倒以为是哪位杏林圣手,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普通郎中!”
真是口气不得了!吴老祖定睛看去,却看到是一年不过二八的妙龄少女。哦,不是少女了,看那发髻已然嫁为人妇。模样长得倒是俊,就是这口气实在不讨人喜欢。
当下怒极反笑曰:“黄毛丫头倒是个眼睛有疾的。老夫八十又四,年龄是你几倍,你倒称老夫年纪轻轻?”
唐菁月也笑:“我看你也是双目不清。我分明已年过三十,算得半老徐娘,你却称呼我为‘黄毛丫头’?看来你的医术和你的双眼一般,并无大用。”
敏枝掐住敏蕊的胳膊,强忍大笑。
半老徐娘!
哈哈哈哈,然而这并没有什么错。
敏蕊也是面带笑意的看着吴老祖震惊模样。
吴老祖上前凑近唐菁月面前细看。
“莫靠近!”敏蕊拦道。
而吴老祖却不在意那些,连连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唐菁月说,“我这两个侍女都是自小随我的,你倒是问问她们我可说谎。”
吴老祖一脸吃了屎的模样。
唐菁月和吴老祖说着一些没有价值的废话,而杨涵则是站在一边陷入思考。
她总觉得不对。华容悦此次前来沈府,不像是为她,不像是为沈瑾岑,更不会是为了沈知易。那么有何必要,会让华容悦亲自来一趟沈府呢?
不由得,她只能注意到现在正在说话的二人。
吴老祖。
杨涵恍然想起昨日国安寺里,华容悦也曾似乎是不经意间问过她有关于吴老祖的事情。只是华容悦问话的技巧太过于高明,当时没有感觉异样,现在回忆起来,就觉得有猫腻。
华容悦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吴老祖而来?
又看向站在华容悦身后的松神医。
这个松神医不像是华容悦随意找个人来假扮的神医模样,他和吴老祖一样,身上有药草苦气,只是不像吴老祖那般看起来年轻,但也是皱纹稀少,面色精神饱满。可见,松神医是真的神医。
那么问题就来了。华容悦真的会为了医治沈知易,而带着一位神医前来?
简直是笑话,自然不会!
如此,答案出来了,华容悦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吴老祖。
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病?王府的神医都治不好,要请江湖人?
杨涵眉头皱得死紧。摄政王府有不敢让外人知道的病人。
闪思之间,只觉得自己是抓到了华容悦的大秘密。会不会等她知道答案,就相当于抓住了华容悦的把柄?
那头杨涵在天马行空的乱想,这头唐菁月送给吴老祖一个白眼,然后对松神医道:“给沈七公子施针吧,我看这庸医没什么本事。能让沈七公子病情好转,八成是靠着你之前给治好的底子。”
嗫嚅几下,松神医悄声应“是”。
在吴老祖面前施针,松神医觉得自己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可笑。但出乎意料的是,吴老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向松神医:“这人是你之前医治的?”
松神医不敢说谎:“是,是晚辈简单的为其护住了性命。”
“这可不简单呀,功夫费劲,”吴老祖捋捋美须,目光赞赏,做长辈夸奖状,“你这小子有一手。你家夫人说得对,这人的病情能有好转,确实是依靠着你之前打好的底子。”
吴老祖转瞬间改变的态度和他二人这一来回简单的问答,令屋内几人非常惊讶。
竟然是王府的人将沈知易的性命给保住的?
惊疑的看向唐菁月。为什么呢,反正弄死了就弄死了(……),干嘛还要把人保住了性命再送回来。
看着唐菁月,沈知易很想问,是不是她在摄政王爷面前求的情。
而对于吴老祖的话,唐菁月却冷笑一声:“看吧,我都说了,没什么本事。”
“你!”虽然脾气暴躁,但吴老祖嘴皮子不利索,“你这丫头真是得寸进尺。”
“毕竟是给沈七公子看病,你若没有真本事,自然不用再请你。王府有一下人得了不死不活的怪病,松神医束手无策。若是你能将他治好,我就承认了你的医术。”
吴老祖老人精了,如何听不出唐菁月此番故作拙劣的鉴定方式。
“原来是上门求诊的激将法。虽然老夫不吃这一套,但看在这病还算怪异的份上,老夫赏你个面子!”
唐菁月翻白眼,真的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吗?
人呐,不一定就是越老越精。老了以后也会很单纯、很好骗。
松神医很开心。有请教大拿的机会了。
而沈家夫妇则慌了。什么看病,什么不死不活,吴老祖要是离开不继续个易儿看病,易儿就真的不死不活了!
“吴老祖,您可不能走,我家易儿还没好,不能断呀!”
“我有说不给你家孩儿继续看了吗?”不满自己的决定被人阻拦,吴老祖皱眉,“老夫只是同时去看看另一个病,不行吗?”
行,自然是行。可是总没有专心一意的强。然则现在人家才是老大,再说人也不是沈府请来的,沈老爷和沈夫人自然没有理由强硬留下吴老祖。
只是这一次,不用沈夫人去瞪眼,杨涵就站出来说话了。
“王妃,吴老祖是我父亲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王妃如此随意的将人带走,怕是不合适吧。”
唐菁月给敏蕊是一个眼色,她不想再和杨涵说话了。
于是敏蕊就道:“杨三小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别逼着我家主子把你抓起来。”
如此强硬的态度,令杨涵一下子就僵在原地。
不止是杨涵,就连沈家人也怯步了。
敏蕊的话何止单单指杨涵一个,也指和沈瑾岑有关的沈府人。唐菁月不过是来要个郎中,别不知好歹导致让唐菁月动手!
看敏蕊,吴老祖瞪瞪眼:“哎呦,这丫头的泼辣性子老夫欣赏。”直来直去,别拐那么些弯跟他玩花花肠子。就像这个小夫人似的,猴精猴精的模样。
看在唐菁月那边有自己欣赏的松神医和敏蕊的份上,吴老祖叛变了。
“不过是几两金子,难道想用这俗物来困住老夫吗?大不了老夫给你退还回去!”
杨涵急忙摇头:“小女子不是这个意思!”
将诊金退回,就更没有理由让吴老祖来给沈知易看病了。父亲花了很大功夫才请来的神仙,别被她一两句话就给气走。
再者说,那是几两金子的事情?杨府足足献上去一万两黄金呀!
“不是就好。”吴老祖不满的哼哼。
人既然请到手了,唐菁月自然不会再在沈府耽误时间。但离开之前,她还是有话要和杨涵说说。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杨三小姐。”
闻言,吴老祖摆着一张“架子比我还大”的不满脸,本着爱惜晚辈的心情,拉着松神医出去商讨“不死不活”的情况了。
沈家夫妇纵然担心儿子的安危,但想着摄政王妃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杀人。沈夫人依然用锐利的视线警告杨涵,让她务必保护好沈知易。
房门被敏蕊和敏枝关上,二人在外面守着。
屋内,陷入沉默。
看到不言不语的杨涵,和躺在床上同样无言不敢直视过来的沈知易,唐菁月默了默,而后笑道:“你二人可真是天生一对。”
安静的房间里,唐菁月说:“一个是绑架,一个是刺杀,看来你二人的姻缘不是天注定,而是我注定的。”
冷笑话。
“杨涵,国安寺的事情你装疯卖傻可以逃过,但是不要想日后还会有这般侥幸的时候。元红幡性子急,所以死得快;你性格怯弱,所以逃得快;沈瑾岑心气甚高,心思缜密,因而这会跑得连影都不见了。但是你记住,无论跑得再远、跑得再快,被抓到的越晚,也就会死得越惨。”阴沉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这种警告不仅仅是警告,它似乎也是一种宣判,让杨涵身体发凉,让躺在床上的沈知易都觉得浑身瘫软。
“说,把国安寺的安排全部说出来,我保你暂且无忧。若还有下次作死,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唐菁月用指上金戒敲了敲椅边扶手,金属和木头相碰撞的声音,让人心头发冷。
杨涵颤抖着呼吸,抖了很久。
“如果,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呢?”
“你是想和沈知易一样,从一张人皮开始?”
那种被万千水蛭吸吮血液的感觉,沈知易生生世世都不想再去感受第二次。
看到沈知易瞬间僵硬的面色,杨涵握紧了拳头。好半晌后,开口道:“主意是元红幡出的。”
“少推在死人身上。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犀利的问话让人无法竖起盔甲。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杨涵再也坚持不住的“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或许只有跪在地上,才能让她有几分被可怜的安全。
“元红幡去找的唐家公子,我因为知易的关系,知道沈瑾岑与你有仇怨,所以就找了她。”杨涵吞了下口水:“但是具体的刺杀安排,不是我和元红幡的主意,而是沈瑾岑的计划、唐家公子出的人手。我和元红幡本以为只是几个刺客的暗杀,也是昨日才发现,竟然会有那么多刺客早早的埋伏在国安寺。”
回想起昨日的腥风血雨,杨涵也怕:“我见事情闹得如此大,一时害怕,就早早的下山回了。”
“沈瑾岑找了什么帮手?”
杨涵摇头:“好像没有,她并没有说过会找帮手。”
“那元红幡和唐诺行呢,除了那些刺客,可提起有特别的人?”
杨涵非常努力仔细的想了想:“并没有。”
看来梨奈的出现是除了沈瑾岑以外,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如此,唐菁月更加肯定了一件事情,沈瑾岑怕是跟着梨奈跑去南疆逃命了。
这下敏叶可不用再出去奔波寻找。有梨奈的帮助,沈瑾岑是天涯海角也能顺利跑得。
起身,走至杨涵面前。
猛地,唐菁月弯腰扯住了杨涵的头发,将她的头揪起,让不敢与她对视的杨涵直接面对她的双眼。
“这件事情摄政王府会追查到底的。你若有隐瞒,”唐菁月微微眯眼,模样无情狠辣,“你该知道后果。”
杨涵梗着脖子的艰难点头。无数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汇集。
“以后好自为之!”狠狠的将杨涵的头甩下,杨涵身子斜到一边,楚楚可怜的应声。
直起身子,唐菁月转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沈知易一眼,就像看一只被自己拍了一巴掌,掉落在地上挣扎的蚊子。
开门离去。
走出房门,在吴老祖的面前站定,唐菁月面带笑意:“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此接您。”
“哼。”吴老祖扭头。
唐菁月向沈府大门走去,对着跟在身后的沈府老爷道:“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希望贵府最好不要横生枝节。”
都被人家看出吴老祖就是住在沈府的,沈老爷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只能诺诺的点头,再小心翼翼的商量了以后请吴老祖来为沈知易诊治的时辰。
一直将人送到沈府门口,将这位金贵主子送上马车。
敏蕊蹬马车之前,最后的警告:“若有沈瑾岑的消息,务必上报摄政王府,以免祸连全家。”
一个激灵蹿上沈老爷的后脊梁。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直至目送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远去,不见踪影后,沈老爷的心里还在直颤。唐菁月来之前还声色俱厉的沈夫人,这会儿也是被吓得直用帕子抹泪。
“我可怜的岑儿呐!”
一句话,代表着沈府以后与沈瑾岑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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