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马二人一看,那人原是老相识,就是括苍派的大弟子唐铁泉。
马青龙道:“唐师兄,你不是括苍派的弟子吗,怎么你也……”
唐铁泉赶忙说道:“马帮主切不可再提括苍派三字,小弟如今已任从义郎一职。”说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马青龙和花赛李忙道:“唐师兄弃暗投明,指日又要高升,可喜可贺。”
唐铁泉谦让了一番,马青龙问道:“余大人,那些人现在何处?”
余忠臣朝河边那两间木屋努了努嘴,说道:“括苍派人等现下都困在那间大木屋之中,已有几个时辰了。刚交手时有几个弟兄太过心急,露了马脚,没能一鼓聚歼,反而吃了一些亏,折了一人,还有几个弟兄受了点轻伤,好在都不妨事。但要说到用计让他们乖乖地走下括苍山,那就全是从义郎的功劳了。”说着,斜睨了唐铁泉一眼,只见他在一旁洋洋自得、喜溢眉梢,心中想到:“这个老粗竟无半点同门之谊,连师娘都要害,括苍派有这样的‘大师兄’,焉能不败!”
余忠臣在心中看不起唐铁泉的为人,在他对面的那间大木屋之中,括苍派众弟子更是齐声痛骂。三弟子诸英豪粗声粗气地说道:“咱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大师哥的鬼话,说什么在山上就是等死,不如下山到他的庄子里暂避,那些黑衣人见山上无人,自然就散了。谁曾想如今咱们困在这里,逃又无处逃,打又打不过人家,等雨一停,咱们就是插上翅膀,怕是也飞不出去了。”
二弟子时秦中一边将屋中剩下的一些生石灰包成小包,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三弟莫说这种丧气话,屋中石灰还多,尽可支撑一阵,只要挨到天黑,咱们就一齐向外冲杀出去。三弟,你选几个武功好的师弟,护着师娘、师妹,出了门就向西疾奔,只要过了马家集,到了明州城,就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先躲个十天八天,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再缓缓地另作他图。”
原来在早间,他们与假扮强盗的黑衣人遭遇后,双方即动起手来,互有死伤,倒是括苍派这边损失更大些,四弟子徐仰从和另外两名弟子不幸身亡,还有多名弟子受了伤。其余众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这间木屋之中。
幸好村民在此处烧制石灰,屋中还积有不少,时秦中灵机一动,让大家将石灰包在布中,掷出伤敌,再加上天空突降大雨,敌人一时倒还不敢过于逼近。如此苦苦支撑,已有数个时辰。
紧挨着时秦中坐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明眸皓齿,果然与掌门夫人水清颇有几分相似,听时秦中说完,着急地道:“二师哥,那你呢?”
时秦中没有回答,反问道:“师妹,在咱们师兄弟中,谁的武功更加高些?”
陆青锋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练功最勤,五师哥悟性最好,你们两个一般好。不,兴许是你更强些。”
时秦中道:“不错,我入门最早,武功上又比你们好些,那引开敌人的任务,自是非我莫属了。你们出门后,我和其他弟子,点上松明、火把,却往东行,远远地将敌人引开,他们功夫虽好,却未必追得上我们。就算追上,他们见我们中间没有师娘,也没有师妹,定然感到索然无味,大呼上当,只好把我们放了,这就叫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哈哈!”
但不管时秦中怎么说,陆青锋总是摇头道:“二师哥,我已经长大了,你莫再像从前那般唬我。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衣人,只一眨眼,就窜到我们面前,只用了一招,就将四师哥打翻在地。这种轻功,怎么会追你们不上?他们找不到我娘和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多半要将你们尽数杀了。娘,你不要叫二师哥他们去送死,好不好?”说到最后,话声中已带着哭音。
她叫“娘”的那个人,就是括苍派故掌门陆改樵的夫人水清,只见她靠墙而坐,一脸疲惫,身边坐着一些年轻的女弟子。其中年纪最幼者,名叫宋瑛的,已伏在她的膝头,沉沉睡去。
水清低头看着宋瑛睡态可掬的模样,叹道:“秦中,我看那伙人的模样,并不像普通的盗贼,多半不会上你的当,你们这一去,除了白白地送死,亦是于事无补。只消到得晚间,我们每人身边多带些石灰包,一齐冲杀出去,他们再厉害,总不能将我们统统赶尽杀绝,只要不死,兴许有一天还有相见之日。你们师父生前收的五个大弟子中,铁泉不消说了,仰从战死,枫儿又下落不明,眼前就只剩下你和英豪。天见可怜,不要叫我们括苍派今日尽数覆灭,只要有一二人活着,本派就还有复兴之望。本来大家一起轰轰烈烈地战死,倒也无妨,只是我这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青锋和瑛儿……”说着,用手轻抚宋瑛的头发,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宋瑛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猛地惊醒过来,睡眼稀松地问道:“师娘,恶人打跑了吗?”
水清柔声道:“是,恶人都已经跑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没有人再来打我们了。”
宋瑛嗯了一声,又伏在水清膝上甜甜睡去,梦中还在喃喃自语道:“师娘,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好想家……”四周的弟子听了师娘和宋瑛的一番话,唏嘘不已,胆小的更是气沮神伤,仿佛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一般。
时秦中见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又低沉了下去,更加心烦不已,心中想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全师娘和师妹的性命,其他的师弟师妹,就顾不得这许多了,兴许他们命大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手中包起石灰包来更加快了。
这时,守在窗口的弟子童炎忽然叫了起来:“二师哥,你快来看,有人来了!”
时秦中闻言,急忙来到窗前,果然远远地看见有一人一骑,在敌人的阵营中左冲右突。侍卫们大呼小叫,但似乎谁都不愿意出力搏杀,马刚到眼前,就发一声喊,四散逃开去了。只一会儿,那匹马就突出重围,径直朝着大木屋的方向奔来。
那匹马越奔越近,时秦中又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叫道:“快开门!快开门!”转身来到水清身前,兴奋地道:“师娘,你猜是谁回来了?是五弟,五弟他回来了!”
此言一出,木屋中顿时群情耸动,守门的弟子将屋门大开,大家簇拥着水清刚来到门前,就从外面骨碌碌滚进一个人来,待他站直身子,大家定睛一看,果然是已失踪多日的五弟子叶枫。
叶枫看见水清,禁不住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师娘,弟子不孝,让您受苦了!”但当他抬起头来,就觉得师娘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再看其他弟子,个个面目木然、神情寒肃,就连从前最爱与他打闹的陆青锋,这时也是远远地看着,时不时地冲他眨眨眼睛,嘴角眉梢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叶枫正不明所以,就听水清沉着脸说道:“枫儿,你跟我来!”说着,转身就走,叶枫疑惑不已,紧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稍小的那间木屋中。
这间小木屋原是制石灰的村民日常起居之处,没有积放石灰,屋角有土灶,灶中燃着火,除此之外屋中倒还整洁,与大木屋有小门相通。
水清进屋后,找了一张长凳坐下,叶枫随即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小门,垂手站在水清身侧,静候她发落。
水清上下打量了叶枫一番,开口说道:“枫儿,眼下你还是我的弟子,但倘若你有一句不实之言,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师娘了!”
叶枫见师娘气恼,心中越发悸慑,双膝一软,跪倒在水清面前,连声说道:“弟子怎敢欺瞒师娘?如果弟子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师门之事,请师娘现在就把弟子打死就是!”
水清脸色稍霁,温言道:“我从小把你养大,自然不相信你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但现在江湖上人人都说,你和魔教中的重要人物过从甚密,还有人说曾亲眼看到你衣冠不整,和魔教教主的女儿在一起,形如禽兽一般,究竟有没有这回事?”说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枫的脸,只盼从他嘴里吐出“没有”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