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斐站在门外不止如何是好,这里的副首领之一,叫兰一的女子将自己领到据说是首领的房屋前就离开了,整个过程中只说过两句话,一句“你的伙伴在里面”,一句“在这等着”。
腹部、脸颊都很痛,当知道自己是贵族之后,身边一人突然就一肘击袭来。兰一挥手让对方住手,继续提问,问及家族时自己随意编造却立即被对方看穿,说出自己熟知的一般贵族名字还是会被识破,这个过程中屡次被打,兰一只是看着,直到自己说出坤之尼,她才示意身边人停手。狠狠盯了自己一眼便离开,甚至没有给他询问关于泠的事情的时间。
在暗道中被人带来时泠就因溺水昏迷了,这是他唯一了解的情形。
“你的同伴已经在外面了。”乱抬眼看了眼房门。
泠诧异得看了眼乱,这个男人的警觉性以及直感都很好。自己并没有感到屋外的动静。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的雇主觐见呢?”
“你们完全是误打误撞找到入口。可惜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们简简单单离开。”乱示意泠坐下,看着对方披着的长衫,笑意中没有任何温度可言,“很适合。”
“你们是集体落难?”
“你们两只能走一个,你觉得谁适合离开。”没有回答,只是抛出自己的问题,在这里一切都是由他做主。
“尼斐。”
“因为他是贵族?”
“因为他是孩子。”
“你愿意留下来?”
“当然不愿意,我还有大事呢!”
“没人敢开我玩笑。”
泠笑得更愉悦了,“不是玩笑,尼斐适合离开,我呢,适合逃跑。”
乱认真的盯着对方几秒钟,似要弄清楚究竟是自己被小看了还是这个叫泠的青年太过天真自大。
“你很有趣。接下来我们需要小鬼登场。”乱对着门瞬间抬高音量,“进来,坤之尼的小鬼!”
当尼斐出现的时候,泠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脸颊红肿的少年深感自责,说到底是自己拉着对方去湖泊的。
“坐下!”乱平静地打量着两人。“你继续坐着,小鬼站到我面前。”
尼斐朝泠笑了笑,牵动脸部肌肉引起疼痛以至于最后完成的笑容看来还不如哭脸。
“你见过我吗?”
咦?泠和尼斐都不解的看向乱。
尼斐第一次认真看着这位被奉为首领的男人。他面容深邃,黑发黑眼睛,幽深得望不透。笑容称不上优雅,看上去更像是想要一口吞掉猎物的兽类散发出愉悦、冷酷的笑意。这个人虽然没有泠那样倾世之颜,却也是只要见一面就绝不会在脑海中轻易忘记的类型……自己绝对有见过他!
“我、见过你。”
“哦?”乱靠在椅背上望着有些发抖的少年。
“你……我在乾家家主身边见过你!”
泠都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啊嘞?有趣了呢。”
乱扫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尼斐,“让兰一离开真是对了,被知道我和诺菲特塔尖级的贵族都有关系就不方便管理了。”
“那是由乾一族举行的盛宴,连宗领大人也破例在宴会中露面,就是那次看见你在乾家家主身边。”尼斐不敢看对方漆黑的眼眸。
“纠结往事可不符合你的形象,首领大人。”泠含着笑意说。
“哦?”
“呐,首领大人,不如来讨论一下该如何处置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尼斐被撞飞在地时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何事,直到从晕眩感中回复才看见泠整个人都躺在地上,乱的右腿膝盖顶在泠的腹部,这是尼斐自从认识泠以来首次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名为痛苦的表情。
黑色的眸子看着不堪一击的猎物,“没有人可以和我讨论任何事。”
泠只觉得腹部火辣辣的疼痛,对方说话的同时亦不忘再次把力气用在膝盖上。
“商量?”
膝盖的力量代替了回答。
泠笑着盯着上方的人,“交流?”
再一次。
“那么就……”
“够了!泠!”
尼斐突然的喊声不仅让乱侧目,更让泠感到不可思议。
尼斐不明白泠怎么了,他一直都浅笑着,开着玩笑,说着漫不经心的话语,从不表露出内心,从不和人针锋相对,即使故意惹怒慕宸也是玩笑性质。现在却在这个具有攻击性的男人面前刻意让对方恼火。
“看来你的雇主更识时务呢。”
乱低下头看着已经冒出冷汗的男人,“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嗯,很疼呐。不讨论不商量不交流,那你是要直接放了尼斐?”
泠看见的是对方的拳头以不知每秒多少米的速度落在胸口上。呼吸不畅,疼痛得好似麻木。想要继续开口却发现准备说话的动作都疼得恨不得停止呼吸。不用想也知道骨头断了……应该还是肺部附近,最惨的话可能肺部也受伤了。这是什么怪力男。虽然自己没被慕宸打过,但是想想遇见的敌人……这两个男人,蛮力方面绝对很像!
尼斐知道有泪水滑出眼眶,发现自己根本丝毫不了解泠。
这个温和而优雅人……有着自己都无法比肩的傲气吧。
此刻的疼痛、悲伤,却是如此符合这种凛然的美与傲。
乱将失去反抗力的人提起来,“说,服从我的命令。”
泠试图继续微笑却无法控制的晕了过去。这可能是一种恩赐,继续下去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尼斐焦急地守在泠身边,不知道他何时醒来。
在泠晕过去后,那个首领反而让手下将他们带回来之前看押尼斐的小屋。
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任何药物。尼斐不知道泠究竟伤得如何,只觉得泠晕过去前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表示的绝非幸事。
“……咳。”
惊讶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泠,尼斐感到安心的同时更多的是紧张。
“怎么样?疼吗?到底伤得如何?”
泠似乎花了几秒钟才想明白现在的情况。
“……没、事。”简单的两个字却已经让泠决定不再出声。肺部肯定伤着了,不说话即使只是呼吸已经痛到需要强制忍耐,自己还是不够强壮。
在尼斐把自己搀扶起来后,泠看了看周围,泥土地也有好处,至少可以写字。
“你究竟怎么了?不是很擅长说着玩笑就岔开话题吗?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
泠摇摇头,用手指在地上写着——抱歉。
泠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笑容明媚——你会平安的,我保证。
“怎么会……那你?”
泠继续写下——和阿比斯再远我都能联系上它,我会让它带慕宸他们来到附近。那个人会想办法的,阿比斯也能找到你。
“附近?你呢?我们都会没事的吧!”
泠却只是摇头,“咳,咳……”随着咳嗽声流出的是艳丽的血红色,浸染了唇色,滴落。他阖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动作。
尼斐在六神无主下就这么看着泠,也不清楚泠是不是已经联系上了阿比斯。也不知道阿比斯是不是能够把慕宸和尼芙带来。一切都是未知。
度过了不知几个小时。直到他看见之前见过的副首领进来才站起身子。
兰一看见泠时,这个不知好歹的青年竟然对自己笑了一下,不禁使她皱起眉头,骂了句,“白痴”。
示意一名手下架起泠,又看向一旁呆立着的尼斐,“跟着。首领要见你们。”
再次见到这群人的首领时,尼斐发现自己在颤抖,抑制不住。
屋内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上了年纪的人,和一名看起来肌肉发达年纪在三四十之间的男人。身为首领的那个人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打量着正对自己微笑的泠。
“轸,让他恢复到可以说话的地步就行。”
“是。”
轸的双鬓微白,瘦骨嶙峋,走到正靠在墙边以保持站立的泠身边,一股柔和的力量通过他被释放出来再汇聚到青年的胸口,靠近肺部的地方。
泠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疼痛一步步减轻,直到那股舒服的力量散去时虽然胸口仍有钝痛感,但比起之前那种大限将至的痛楚简直是过于美妙的身体状况。
“可以了,首领。”
“嗯。”乱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泠是吧?你真的很有趣。像你这样性格矛盾,缺陷感十足的人我都没见过几个。你要怎么才会屈服于我?”
泠叹了口气,肺部的不适感被缓解后可以开口说话都像是来之不易的蜜糖,“其实很简单、我不想做一个无法守信的人。首领大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一名好的雇佣者在任何情境下都会以完成雇主最初的要求,达成他们间的协议为首要任务。
乱看着已经害怕自己到发抖的少年,“是要我放了他?”
屋里一直立在一边的三人彼此对视却都是欲言又止。他们都很了解乱。一旦这个人做出决定,任何人都没有改变的资格,这点从他们追随他就没出现过例外。
“是啊,你让尼斐离开……我可以遵从你的规则。”
“哦?那先验证下你是否守信。如果证明了,我可以放过这个小鬼。”
“很好。我接受这个游戏。”
“先来给我倒酒。”
泠快步走到桌旁,面带微笑为他斟了一杯酒,“请。”
“小鬼脸上的伤不对称,需要再来一拳。”
泠走到尼斐面前,挥出拳头,再转身走到乱身旁,行云流水的发展,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些许的动摇。
乱倒是从开始的面无表情演变成兴致盎然的神色。
尼斐不知道乱又提出了什么要求,也听不见泠说了些什么,泪水模糊了眼眶,不是因为面部的疼痛,而是一种对自己无力感的恼怒和羞耻。泠在努力让他可以逃脱,而他却只能站在一旁观看这出闹剧涩剧!
乱对这些小命令渐渐感到厌烦,这时听见外面隐隐有喧闹声,“扎斯、轸你们出去看看,别打扰我的兴致。”
“是。”
两名部下离开后,乱似乎放弃了一点点的试探,将身上的小刀抛在地上,“我命令你跪下,划破手掌,以血盟誓,效忠于我。亲吻我的靴子,以示忠诚。”
尼斐怔怔地来回望着笑着饮酒的乱和倏忽间收敛了笑意的泠。
一旁的兰一巴不得刚刚能和扎斯他们一起离开这,但是以她对乱的了解,明白这是乱故意的。他故意让自己留下看着这出剧的收尾。只是因为之前她有袒护这个青年的意思。
“怎么?只要你做到我就让小鬼离开并且不会派人追杀他。”
泠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任银发遮住视线。
屋中陷入寂静的同时,清晰听见屋外吵闹声刚嘈杂了。似是打斗声。
时而会有人腻烦这种生活、或者借酒发疯,通常只要有扎斯出现就能解决,不会直接闹到乱这里。
这次是因为扎斯去的有些迟?现在应该是在处罚了吧。
泠只觉得精疲力尽,不管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三人的视线中看到那抹高挑的身影徐徐落下,看着他拾起短刀,看着他用力花开手心,鲜血滴落时,乱感到这是近一年无聊的生活里难得让他开心的事,没有什么比现在这场景更令他高兴!在他的脑海里,现在跪在自己面前的面容变成了另一个人!是的,有朝一日那个人也必须跪拜在他面前,他要他受尽屈辱!他要他后悔!他要他感到锥心刻骨的痛!
“遵从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