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闭着眼睛也挡不住透窗透帘而来的强烈日光，慕宸挺身而起，才刚穿好衣服便听见规律的敲门声。
“尼利少爷请您去客厅用膳。”门外俯首低语的女佣年纪不过十几岁光景，慕宸点头后听见旁边屋子的敲门声一点点加大。
该是同样负责给客人带路的女佣，她敲门时眼神瞟向站在慕宸身边的女孩，很是无助。
深深叹气，慕宸抬起手，一阵鼓点般重而快的声音响起。即便如此，直到慕宸觉得手都开始痛了这扇门才缓慢打开，长发垂在身前身后，衣衫凌乱，门外等待的女孩通通涨红了脸。
“那个……我们，请您去用膳。”
慕宸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每天泠被吵醒的开始一段时间就像是梦游状态，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泠扫视着三人，没有关门，只是安静地回屋开始换衣。
慕宸看了眼两个不时把目光射向屋内的女孩，走回自己的房间洗漱。
再出现时泠已经恢复到平常的干净清丽，温润华奢。可惜这只是不开口说话时的假象。
“说是尼利呢，也就是说你们的主上不屑于见我们喽。”
泠开心的笑容却丝毫没有感染到走在前方的女孩，她们竭尽心力想着如何跟客人解释。
“尼温大人很忙。”
“嗯嗯，我可是很饿了，慕宸你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会吓着两位小姐的。”
“我们只是女佣，不是……”
“你是女孩？”
“啊……是。”
“小姐、少爷都不过是一种称呼。”泠轻快地走到两个女孩中间。
“哦？你这么想。在你看来你们和我、和尼斐也是平等的喽？”凌人的气焰从简单的几句话中透出。
两步之遥便是餐厅，虽然是昨天没有听过的声音却不难猜出对方是尼利。
尼斐和尼妮也都在桌前坐好，看见他们进来，尼斐略显不自然的笑了笑，看着他疲态依旧的脸，昨晚应该一直在烦恼，无暇休息。
尼妮只是盯着眼前的餐具，看不出是害羞还是冷漠。
尼利打量着两人，既然是在亚罕遇见的，也就只是那边粗鲁的蛮人吧，思及此，他认真扫视着这两个已经坐在尼斐身边的人。对自己的识人眼光产生了不自信。
“两位是亚罕当地人？保护尼斐尼芙，辛苦了。”
慕宸根本就没打算回答任何问题，这种漫天说谎的事全由泠一人包了他乐得清静。
“我们是异民。”
两个字。一个名词。尼妮首次抬起头。尼斐的目光反而落在餐具上，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尼利气盛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人，又看向弟弟。慕宸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和这人事前讨论下今后会遇见的问题！就算异民不犯法，也没必要见人就说。他们之前不是一直很默契地把这当做秘密吗？
“你，是在开玩笑？”
泠心里暗自咂舌，尼斐这哥哥好生无趣，明明很诧异还是一副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我是泠，他是慕宸。我们来到巴尔伦一段时间了。现在只想在菲契这个最为繁荣和平的城市生存下去。因此，能和尼芙尼斐做成这笔生意我们觉得很幸运呢。”
“……我见过两名异民。”尼利示意可以上菜，“能被巴尔伦神选中的都不是普通人，在原来的次元也都有着不平凡的经历，不过因为原本次元的不同，异民也并非所有的都很强。毕竟巴尔伦是块绝不平凡的土地。”
“你很清楚这些事呢。”泠端起手边的果汁，“我们一直想要找有能力、博学的人给我们好好讲解。可惜……亚罕那边的风情实在伤脑筋。”
慕宸和尼斐不禁低下头，泠说话真真假假，毫不在意，他平日说真话会让人捉摸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说假话却反而有种真诚地味道。
尼利对恭维很受用，“别说亚罕那些蛮人，就连尼斐尼妮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内情可不方便告知一般人。异民在巴尔伦生活上一段时间对然力的转换是普通然力师都不能掌握的程度。这些一旦被民众知道，要么对异民产生敬畏要么只能是恐惧。”
“之前听说然力师有学士、师范、导师、宗师、然尊。每级别还有高中低三品之分。真是严格！”
“我见过的两位异民，一位已经五十多岁，他来到巴尔伦第三年就成了中品师范级。现在已经在这呆了三十多年，是高品导师级。另一位更厉害，不过三十岁已经是中品导师级。不出多久他的实力肯定会得到众人的关注。”
泠和慕宸却被这番话刺激到了，泠喝着果汁，没顾得上接过尼利的话，三十多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每年被从不同次元拽到这个世界的？
慕宸脸色骤变——究竟有没有人曾经回去过？
尼斐看着两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异民中有没有人回去过原来的世界？所有的异民都可以变成强者吗？”
尼利不解地看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弟弟，尼斐这趟回来总觉得变得和以前那个软弱没有主见的孩子不太一样，“当然不是，异民对然力的适应力、转换力为什么这么强我也不清楚，但是感受力太强，转换太快，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有部分的异民似乎会无缘无故发疯或者死亡。具体情况父亲也没有和我详细聊过。至于回去……我没听说过。”
泠斜着眼睛看见身边的慕宸并没有意料中的失意、愤怒，他安静的开始享用这顿早餐。
“我也很饿了。不如结束话题。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告别吧。”
尼利棕色的眸子转了几下，“你们可以考虑成为战士，不过还是成为骑士更符合你们的风姿。”
泠知道尼利是看中他们“异民的潜力”。
“嗯，可惜我们还不了解诺菲特，也还没有开始掌握然力。现在尚没有资格成为骑士。等到机会来临，我自会考虑对自己友好、善意的贵族选择跟随。”
“我很期待。”尼利点着头，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尼斐越听越想笑出声，他一直觉得哥哥尼利和自己不同，聪明坚强，行事果断，现在却觉得尼利也不过是长自己两岁的孩子。泠的敷衍在他看来变成了一种靠拢一种顺服。
慕宸莫名有点闷堵，不仅是因为“没人回去”这个事实，还有泠对着尼利虚假的笑容虚假的奉承虚假的温顺都让他脸色愈加阴沉可怖。注意到这点的尼斐不时露出不安的神色。同样注意到的泠却只含着一如既往的清幽笑意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动摇。
早餐平静的结束。尼利命人拿来两个锦盒，“这两盒贝尔在菲契买下一栋独栋房屋，两位还可以有剩余的钱，不用工作也可生活两年无虞。这是我们坤之尼对你们保护尼斐尼芙的回报，也是我们对你们的期待。”
这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虽然还很年轻，心机不足，却已经朝世故、御人一道上飞奔而去。
泠和慕宸分别接过一盒，区别在于一人只是冷淡的点着头，另一人一贯的笑意吟吟。
“我送你们。可以吗，哥哥？”尼斐暗下决心，认真的对上尼利的眼睛。
根本没必要，但是这两名异民如果真有大成的一天，能为坤之尼家效力的话又大有用处。那名叫泠的青年看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就算他不是异民，这副长相也可以利用。尼利心里一时间百转千回。
“送到庄园门口处就回来，母亲还想和你聊聊。”
尼利走前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尼妮抬头对他们瞄了一下就自顾自离开了。
“那个女孩一直没有说话呐!”
“尼妮很少言语，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即使对父亲也只是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从不会主动说什么、做什么。”
三人并肩走出宅邸，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得如被热气熏蒸。菲契的温度和亚罕地区差距之大就像是夏天和秋天之分。
“菲契有冷的时候吗？”
尼斐看向慕宸，“没有，诺菲特是四大地域最热的。莱尔特和色伊的气温很适宜。最北方的湮尘之地最冷，不过那里可以说是没有人生活的。”
泠走在二人前方，感受着阳光的热力，享受着身边花草带来的美好，“慕宸你的态度就像是在求学。”
“难道像你一样嬉笑着哄着别人说话就很好？”
“我那才叫交流、谈话。”
慕宸对自己说，要冷静，“你就应该留在这当一名骑士，没有力量当不上是吗？你完全有资格当一名近士！”
尼斐试图阻止两人，却不知该从何处插针，让一切停止。
泠停下脚步，“为什么我要当近士？那是基于喜欢基础的吧。慕宸你真是不懂语言的技巧。……虽然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但可不代表我会轻易喜欢上男人。”
慕宸呆了一下，这个人真的是很自恋吧！
尼斐反倒疑惑地看着泠，“泠很在意男女之别？”
“咦？啊……也不是，随性就好嘛！”
“这样。我送你们出来是想告诉你们我有认真思考你们的提议，我会和尼芙商量，我不想成为像父亲，哥哥一样的贵族。等我们有了定论可以先去找你们吗？”少年棕色的瞳仁坚定不移。一段时间的旅行让这个原本温顺怯懦的少年有了根本上的转变。
“当然可以。我们会先找住的地方，地址定好后我会让阿比斯送来给你。当然是夜深人静时喽。”
“一个月。”慕宸略低下头，“我会待在菲契。”
不善表达内心的男人用简单的言辞却掩饰不了对这对姐弟的关心。
果真是个温柔的人呢。泠和尼斐都在心里暗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