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是江大明儿时的梦想,但自从初中毕业参加工作进了工厂后,这个梦想似乎离江大明越来越遥远了。
1973年2月23日,人民日报第三版发表了一篇新华社通讯,题目是“前进在又红又专的道路上—访清华大学”。文章中生动地记述了来自全国各地上清华的工农兵学员,如何克服困难、自强不息、刻苦学习的。江大明看后爱不择手,连看数遍,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心中沉寂已久的梦想似乎又复苏了。
文中说:“这些工农兵学员都是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情来上大学的。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北京的时候,当地的党组织和工人、贫下中农对他们的千叮咛、万嘱咐,时刻在激励他们。听党的话,为革命学好文化知识是他们的共同决心。在无产阶级教育路线指引下,有了这样的决心,就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他们的前进。机械系二年级学生符菊英,是进大学后遇到困难较多的一个。让我们看看她是怎样克服困难,在学习的道路上勇往直前的。
这是一位来自江西的农村姑娘,朴实而腼腆。她今年二十五岁,在农村已经锻炼过七,八个年头。在家乡,她被人们称为“老农”,农活样样熟悉,在科学种田方面还作出过成绩。她十分爱好学习,贫下中农推选她来上大学,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但是,符菊英前进的道路并不是平坦的。来到清华大学以后,普通话她能听懂半拉子,一口家乡话,别人却连半拉子都听不懂。她文化基础比较差,有的课学习起来,困难很大。当时,教师和同学们热情地帮助她,她自已也想“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拿出在农村劳动的那股子牛劲,不怕学不好”。不久,她能听能讲普通话了。她上课拼命记笔记,拉下一点也不放心,恨不得把老师讲的,书上写的,统统塞进自已脑子里。可是,由于学习不得法,基本概念没有弄懂,功课仍然是全班几十个同学中是最差的。
符菊英说:“那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我家本姓李,我生下来以后,因为家里穷,被送给了一位无儿无女的贫农家,是党的革命路线把我们这样的贫下中农子女送进了大学。记得离开家乡时,贫下中农为我开了欢送会。我的两位父亲含着激动的眼泪,嘱咐我要听党的话,到北京一定要学好本领,为人民服务。可是,半年过去了,我的功课还这样差,莫非我天生就不是上大学的料吧。由于拼命的学习,体重减轻了许多,又得了神经性胃病,一吃饭就吐,我真有点被难住了。
就在这时候,糸里的领导鼓励她学学伟大领袖的哲学著作,找找自已的主要矛盾,并且相信她一定能够学好。暑假回家,贫下中农也鼓励她说:没有生来就会的事,有点困难不要怕。当时学校进一步掀起了教学改革的高潮,教师采用启发式,热情主动地辅导学生。有一个星期天,教师给符菊英补习功课时告诉她,对学习也要采取唯物主义的态度,要由浅入深,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同时要讲究方法,要抓主要矛盾,反复搞懂基本概念。同学们也千方百计地帮她赶上来。
符菊英用领袖的哲学思想总结了自已在学习上的经验教训,学会了抓主要矛盾,不急不躁,不卑不馁,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往前走;同时,每天早晨坚持跑步,锻炼身体。一年以后,她的胃病渐渐好了,体重也增加了。学习由被动转为主动,步子越跨越大,由原来全班功课最差的一个,跃进到全班学习成绩最好的行列。不久前在一次大作业测验中,她很快就完成了分给她做的作业,对一台锻造机器的一部份部件受力情况进行了分柝,校核了零件的强度。她的分柝在讨论会上受到了教师和同学们的赞扬,认为有一定的创见。象符菊英这样原本文化基础较差的少数同学,现在大多跟上来了。年前一年级四个糸的四百九十八名学生,进行了一次基础课的考核,获得优良成绩的占到了百分之七十九”。
这篇通讯给江大明触动极大。像符菊英这样的农村女青年都能够通过推荐上大学,文化基础那么差都能够赶上去。应该说,我各方面条件都比她强,我为什么就不能呢?
心里有了指望,学习就有了目标。
当天晚上,江大明就从家里找来弟弟、妹妹初一到高三整套的数理化教材,每天下班以后就把自已关在宿舍里,从数学开始,一本一本的往下看,不懂的就做个记号,星期天回家时就问正在读高三的弟弟或正念高一的妹妹。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初一到高三的数学基本上粗粗地通读了一遍;物理,化学书刚看了个开头。就在6月19日这一天,全厂召开“再鼓一把劲,确保全厂生产任务双过半”的动员大会,书记、厂长分别作了动员报告,各车间主要领导作了表态发言。最后,厂政工组黄平力组长传达了“全区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精神,说到我厂也分配到一名大学入学名额。
这个天大的喜讯是江大明预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来得竟然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
在埋头学习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江大明也出现了顾此失彼的情况。团委组织的青年学哲学活动小组,江大明也心不在焉,巴不得早点结束;厂里的“青年学习园地”,也很久没有更新;江大明还是厂宣传报导组成员,每个星期有两篇写稿的任务;在这以前江大明总是按时并超额完成任务,前一段时间竟然半个月没有一篇稿件上交;厂政工组负责宣传报导的匡干事很奇怪,觉得是破天荒的事。他跑到车间找到正在操作机床的江大明,他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很艺术地问道:“小江,最近挺忙吧”?
江大明远远看到匡干事走过来,想到这么久没有稿件上交,心里就有些发虚,见他这么一问,便心照不宣地说:“不忙不忙,只是最近家里有点事”。
江大明一边搪塞,一边主动说:“稿子的事最近耽误了,明天我就补一篇稿子过来”。
匡干事笑着说:“那倒不必那么急。学习的心得体会,身边的好人好事,都可以写;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文章不一定要长”。
有文化的人就是聪明,他好像仙人一样知道江大明最近在忙什么?他十分理解地说:“抓紧时间,好好复习,千万不要错过这次学习的好机会”。
江大明十分感谢匡干事对自已的理解和支持。他心想,匡干事难道是“诸葛亮”不成,凡事都料事如神,我一个人悄悄地看书,默默地在做考大学的准备,跟哪一个人都没有张扬,他怎么就会知道呢?转而一想,这也不奇怪,他在政工组,消息肯定灵通一些。像江大明这样有上进心的人,有上大学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提前作些准备。
按照文件要求,一个大学入学名额,要推荐四人参加考试。厂里按照程序,从下往上层层推荐。6月25日,厂里最终宣布了四位参加考试的人员名单,江大明、付翔名列其中。
离7月7日的考试只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了,厂里要求,在不影响正常生产的情况下,参加考试的人可以脱产学习。十分庆辛的是,这次考试明确只考数理化语文四门,江大明前一段时间只是重点看了数学,其它三门都只粗粗地看了一下,如要全面考试,那可就真抓瞎了。
江大明向师傅请了假,回到家里专心致意复习,准备突击一下,抓住机遇,争取考上大学。
这样,江大明回到家里,一心一意“啃”书本。
前面的那一个多月,虽然是粗看了初一到高三的数理化,那只是有了个初步的印象;现在做起习题来,问题就出来了。
初中的数理化倒问题不大,虽然动乱时期学校也搞运动,但多多少少学了一点,江大明一直爱学习,功课倒一直没拉下。对有理数通分、三角函数、勾股定理这些初中的数学,复习了一下,很快就拿起来了。
江大明学得比较顺利,学习兴致很高,劲头十足,就像以前看小说着了谜一样,竟不忍释手,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夜,已经很深了,万簌俱寂,白天的喧嚣趋于平静,只有外面还不时传来淅淅沥沥的风雨声,家里的座钟响亮地敲了两下,大明还坐在桌前看书。
小华睡在床上,朦胧着双眼,迷迷糊糊地埋怨道:“快睡吧,都凌晨两点多钟了,心血来潮连觉都不要睡了”。
江大明知道,是耀眼的灯光影响了小华睡觉,时间确实也晚了一些,江大明赶快收拾了一下东西上了床。
当时,小华读高三,妹妹盛楠读高一,都是大明的现场指导老师。
大概用了三、四天时间,江大明做了盛楠提供的一些初中数理化习题,小华检查了一遍,大部份做对了。
时间紧迫,不能只在初中数理化上耽误太多时间,江大明觉得可以了,很快就转入高中的学习。
粗看的时候,江大明觉得高中数学也还看得懂,但做起题目来,却并非那么容易。高一的“集合与简易逻辑、函数、反三角函数以及平面向量”等,江大明拿着小华提供的习题,基本上是做一题问一题,弄得是头晕脑胀。
一晃时间又过去几天,江大明把高一的数学习题做了一遍,小华改了一下,错的多,对的少;江大明也感到似懂非懂。没办法了,时间不等人,继续看高二数学吧。
这段时间,江大明除了吃饭,就是看书,一天的多半时间基本上是趴在桌上没挪窝。
那一天上午,江大明仿佛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他问正在聚精会神画画的小华:“你今天怎么不去上课”?
“今天是星期日,没有课”。小华边画边说。
江大明现在把心思全部都投入到学习上了,一点也没有了时间观念,快变成“书呆子”了。
大明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好像很热闹”。
小华说:“今天是七月一日,党的生日,可能是游行庆祝吧”。
江大明一惊,已经七月一日了,离高考只有几天时间了,准考证还没拿到呢。
请假离厂的时候,江大明就和付翔说好了,有什么事就电话联系,但一直没接到付翔的电话。
小华知道大哥这么多天没日没夜的看书,有些晕头转向了。便说:“大哥,我建议你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下再看,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我也知道这样效果不会好,但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呐”。江大明无奈地说。
“功夫是不负有心人的,你这样努力,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是肯定能考上大学的。”小华很认真地说:“这样,你上大学的梦想就实现了”。
小华是今年应届高中毕业生,按照上级规定,应届高中毕业生要到工厂或农村锻炼两年以上,才具有推荐上大学的资格。所以,小华还是一门心思放在画画上,继续着当画家的美好梦想。
江大明问道:“你马上高中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小华说:“下放农村是肯定的,具体到哪个地方还不知道”。
停了一会儿,小华接着说:“不菅到哪个地方,画画我是坚决不会丢下的”。
七月四号,江大明还是没有接到付翔的电话;考试的事仍然杳无音信,江大明心里有点不踏实了。他狠了狠心,决定牺牲半天时间,到厂里去打一转,问清楚一下情况。
江大明蹬着刚买不久的贴牌“永久”自行车,火急火燎地直奔到厂,径直跑到厂政工组。黄平力组长正要出门,一眼看到江大明,高兴地说:“刚接到通知,考试日期推迟了,改在11日,你8日到厂里集中,到地区医院参加体检”。
黄平力说完之后,关心地问道:“复习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大明说:“谢谢领导关心”。
江大明没有到车间去。他知道,假如一去车间,大家左问一句右问一句,又要浪费很多时间。
付翔是江大明的好朋友,这次也参加考试,不知道他现在复习得怎么样了?这样一想,江大明直接走进宿舍,一推门,看见付翔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窗前的两斗桌上,他此时正为一道数学难题卡了壳做不出来,正一筹莫展,心急如焚。
“你来了正好,我这道题怎么都做不出来”。付翔回头一看是江大明,好像见了救星,高兴地跳了起来。
江大明看了一下,是一道数学题,一元二次方程求解,初中的题目,他讲解了一下,付翔很快就做出来了。
付翔不好意思地指着一本翻开的《初中数学习题集》说:“这道题很难,我做了很久,一直做不出来,你也帮我看看”。
江大明一瞧,一道因式分解,很简单的数学题。
付翔有点后悔莫及地说:“在学校的时候没好好读书,总觉得读书无用,现在要用了,一下又拿不起来”。他关切地问大明:“你现在复习到哪里了”?
几天不见,江大明看见付翔眼圈发黑,肯定是熬夜的结果,好像一个人整个瘦了一圈。江大明含糊地回答说:“初中的好一些,高中的连边都摸不到”。
付翔是随父亲下放到泰平的。前不久其父已调回省交通厅,他一个人在泰平,以厂为家。付翔告诉江大明,其他两个参加考试的都在家里复习,这么多天一直没联系,也没见到过他们。
江大明知道,付翔一个人在厂复习,最难堪的是不懂的地方没人请教,一下卡住了就看不下去。而自已的优势在于弟弟、妹妹是自己现成的老师,不懂就问,效果明显就不一样。
高一的数学弄得是半生不熟,江大明硬着头皮又看起了高二的数学。高二的“圆锥曲线、简单几何体、排列组合以及概率”,江大明翻书的时候,看似懂了,但做起习题来却是一题都做不出来,基本的概念都弄迷糊了,问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江大明知道,数学是有连贯性的,高一的没学好,想学好后面的,一个字,难。想到这一层,江大明反过来又去主攻初中的数理化,争取把初中的东西弄扎实。
在语文方面,江大明倒没花太多功夫。他心里有数,语文随便怎么考,成绩应该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