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生了副好相貌。白净的面容，一双桃花眼，留着三七分刘海，配上银色细边镜框，光看外表，任谁都会觉得是一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
他穿了一身深蓝色西装，手上还提着公文包，坐在沙发上眉头微皱，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表。被带来问话的时候他正在上班，过一会儿还有个公司会议要开，他实在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干等。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方文眉带着三个人回到了他面前，指着为首的高个男人介绍道：“张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姚队。”
再指华殷，“刑侦员华殷。”
她不认识陆知南，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就略过没有介绍了。
“张士诚张先生是吧？”姚远率先打了声招呼，“你好，把你带过来打扰你工作了，真是不好意思，请不要见怪。”
“姚队你好。”张士诚想要站起来寒暄两句，却被姚远摆摆手制止了。
“没事，张先生你坐着吧，我问几个问题就好，请你配合一下。”姚远从边上拖了把凳子在张士诚对面坐下，华殷和陆知南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整得像是俩左右护法。
华殷心里觉得这造型挺蠢的，但貌似给嫌疑人造成的心理压力还不小。对方的表情明显比一开始严肃多了，时不时地转两下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心理学上怎么说得来着，这叫人体语言学，内心紧张时的一种肢体反应。
姚远省下了千篇一律的开头，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张先生，请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昨天公司加班，下了班来酒吧玩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张士诚说。
“什么时候回家的呢？”
“呃，差不多十点半吧。我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有人能证明吗？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我太太这几天出差，保姆也回家了，所以家里没有其他人。”张士诚回答道。正说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摸出手机看了眼备注，朝姚远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姚远的眼睛尖，一眼就望到了屏幕上显示的“老婆”两字。
这就是那位张太太了，这个时间打电话，难道是特意查岗，怀疑自己老公在偷人？他心里嘀咕着，面对张士诚的请求很宽容地放了行。
“没事，你去吧。”
张士诚一边接电话一边顺势站起了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喂，老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夏莹在另一头担忧地问道：“我听你秘书说你被刑侦厅的人带去问话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在外地刚开完会呢，前脚走出会议室，后脚就接到了张士诚秘书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说张总被刑侦厅的人带走了，问夏总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虽然怀疑张士诚出轨并且找人暗地里去调查，但对于这个当初一心要嫁的男人她还是非常关心的，甚至联想到是不是生意场上遭人陷害了，否则平时清清白白的，刑侦厅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来。
张士诚笑笑，安慰道：“老婆没事的，就我，一个认识的朋友出了点事，他们找我了解下情况，没什么大问题。”
“你什么朋友啊？犯什么事了？”
“就普通朋友，以前就认识的，你没见过。也没犯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张士诚来的路上已经被告知了沈眉珺的死讯，却不能告诉夏莹，一来是怕她担心，二来是怕她起疑。反正夏莹向来信任他，即便他不说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果然夏莹在那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那你要有事的话就去找我二哥，他在市里也排得上号，这点小事还是能解决的。我这两天可能回不来，你一个人要注意点。”
“行，我知道了。二哥那我不会去打扰的，寻常琐事就不去麻烦他了。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张士诚这边聊着电话，另一边姚远等人也在讨论。
“看不出来啊，这男人哄妞有一把手。”周文斌盯着他的背影评价道。后院的勘查已经结束，他提前一步溜到了大厅，正巧听到张士诚对他老婆说的话。
“男生女相，油腔滑调，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他一边点评一边转过头去对刑侦厅的两姑娘说，“妹子们，你们长点心，像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十足十的花心大萝卜。”
华殷打趣他：“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男人才可靠啊？”
他一拍自己的胸脯，扬了扬下巴说：“像我这样的绝对靠谱！”
方文眉笑着打了他一下，“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周文斌刚要反驳，看到姚远在瞪他，立刻改口道：“像队长这样的也绝对靠谱。”
得，这几人凑一起就没个正经。
姚远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安静点，自己侧过头和陆知南讨论道：“对于这位张先生，你怎么看？”
“他说谎了。”陆知南说。
果然有问题。
姚远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怎么说？”
陆知南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停留在张士诚的侧脸上，语气平缓地说道：“我调查了他一个星期，他正常下班时间是在五点半，19号那天晚上他确实加班了，七点二十才离开公司，但他一直在酒吧待到了十二点才回去。”
这和他自己说的到家还不满十一点不符合。
“也许是他记错了呢？毕竟没有人会特意去记自己回家的时间。”
“他说的是‘我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很明显，他想传达的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然而我那天晚上就在夜色对面的那家酒吧观察着他，他离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零点刚过五分钟。”
陆知南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家店，从窗户里望过去，那家酒吧同样大门紧闭，显然还没到开业的时间。
“如果不是被人特意关注，在没有任何人证的情况下，多一个小时或少一个小时并不会有太大区别，也很难被人察觉。”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
“不知道。”
“阿南，凶手有可能是他吗？”
陆知南沉吟了一下。说：“不好说，目前还没什么证据，我不喜欢做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其实你并不是毫无根据不是吗？”姚远低笑，“我倒觉得凶手不太像他，不过他似乎对案件也不是一无所知。”
“又是你所谓的直觉在起作用？”陆知南挑起了眉。
“嗯……勉强算是吧。”姚远回答道。
拍拍华殷的胳膊，他吩咐道，“去提醒他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早点问完早点结束。后院的人也都差不多要走了。”
华殷原本正听他们两个在聊，忽然得了命令，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把人带了过来。
“姚队长，不好意思啊，是我夫人的电话，她到外地去出差了，两天没有联系，这打着打着不小心就聊得久了一些。”张士诚一回来就连连道歉。
“张先生与夫人伉俪情深，也很是难得。”姚远说着话题一转，“不过我听说张先生和被害人关系也很亲密，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张士诚又转起了左手的戒指，他回答道：“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认识很多年了吗？”
“也不久，三年半以前来酒吧玩认识的。”
“噢，是这样。”姚远点点头说，“那你知道被害人平时有什么仇家吗？或者和什么人不太对付？”
“仇家应该没有，要说和人有矛盾的话，她的合伙人算一个。好像是关于酒吧的发展意见有了分歧，两人吵过好几次，最近一次闹得还挺凶。”
“那人是叫林子濠吗？”姚远问。
“对对对，就是这名字。”
“好的，我们知道了。多谢你的配合。”姚远合上笔记本，对他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有什么事会再联系的。应该没耽误您的会议吧？”
张士诚拎着公文包站了起来，笑了笑说：“没耽误没耽误，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陆知南盯着他手上的戒指盯了好久，见他要走了，才开口问道：“张先生手上的是结婚戒指吗？我看你说话的时候经常会摸它。”
张士诚也没多想，以为他也是刑侦厅的人，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是啊。至于你说的小动作嘛，我有一说话就忍不住转戒指的习惯，倒是让你见笑了。”
陆知南接着问道：“张先生结婚好几年了吧？”
“算算时间，快要十周年了。”张士诚有点疑惑地问，“这也和案子有关系吗？”
陆知南弯了弯嘴角，“不，只是看您和您夫人感情那么好，忍不住问问。”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可不好说了。
华殷打量着他，总觉得他正在算计着什么。盯得时间久了，一不小心就出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他那双漂亮的凤眼，清清淡淡的，像是澄澈的贝加尔湖，平静之下隐藏着神秘，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好在张士诚一走，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她也装作不经意地挪开目光，出声道：“队长，林子濠那里怎么办？”
姚远闻声看向方文眉，“他店里的店员说他只是去邻市谈个生意，明天就回来？”
“是，说得到确定的回复，明天上午十点就会到店里。”
“还是派人注意着点他的动向，明天他要是回来，华殷就你去走一趟吧。”
“没问题，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