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青布马车行走在阡陌之上,两旁都是成片的稻花,没有油菜花的明艳,却代表着丰收的喜悦,看着那些在田间地头忙碌的农人,一派田园风光跃然而出。
不远处便是一条大河,波光粼粼,河边立着一座高高的水车,每转一轮,都有水倾覆而下,落在设置好的水槽之中,翻起的水花折射着五彩的光华,颇为璀璨。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着,高头大马步态悠闲。后面很快有一匹马追上来,骑手在快靠近马车的时候方才减速,等与马车并行的时候,那骑手俯下身冲着马车内说了什么,然后递过去一个竹筒。
接过竹筒的是一双少年的手,有些粗茧,年轻有力。
“父亲,可要过目?”少年人端正地坐着,即便是在颠簸的车上,他的坐姿依旧板正,有种稳如泰山的架势,气息悠长,一看就是武功不错的样子。
“念。”被称作父亲的青年面容俊美,未曾留须,竟是看不出年龄,以那容貌而言,似乎正值青春,但看那双眼眸,如渊如狱,黑得看不见底,全不知深浅,而其气度,观之忘俗。
少年看了一眼青年,从竹筒中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来。因为薄,所以展开来竟是颇为宽大的一张,上面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几乎占满整个绢面,只在末尾处留了一个落款,押了一枚私印。
“元和,”念了开头的称呼,少年抬眼看了青年一眼,青年微微闭上了眼,似乎是在听的样子,却又不是很专心,他咽了一口口水,继续往下念。
丝绢上的字迹不少,但具体的意思却短,总而言之,不过“想念”“速归”二意,各自分了半壁江山,其言辞之切切,即便不是第一次读类似的东西,却也让少年有了些不自在的神色,哪怕……
“父亲可要回去?”
读完了,少年自然便问。
“何必。”青年轻声说了一句,睁开眼,拉开暗匣,从中抽出一卷地图来展开,地图描绘得极为细致,一条红线从都城而出,曲曲折折,竟是绕过了许多地方,那是他们一路行来的路线。
“且把这天下都走上一遍,辛苦一番,总要知道这些地方都是什么样子。”青年看着那还未走完的半边天下,竟是不愿意回归。
少年默然,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取了丝绢和笔,简单回复了几个字重新塞入竹筒之中,又递给了窗外那个还未离开的骑手,目送他远去。
都城之中,竹筒被一级一级传递上去,到了一个弱冠男子的手中,他打开来看了看,果不其然又是那简单利落的“不归”二字,轻声一笑:“三弟还是这样的寡言,竟不知道多写两句。”
旁边的人哪里敢应声,有胆大的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过看到那男子唇角温柔浅笑,重新又将那丝绢塞回竹筒之中,拿着竹筒起身往正殿去了。
正殿之中,身着常服的厉棠威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个匣子中的奏报,里面的纸张颜色不一,底层的更黄一些,最上面的却还是雪白。
“父皇,三弟的信来了。”男子一进门便这般说着,对一众行礼问安,道着“太子”的宫人摆了摆手,他们便鱼贯而出。
厉棠威的两鬓已经花白,面容却不见苍老,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多了些威严之色,有些疲惫的眼在听到此言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晦暗:“怕是只有‘不归’二字吧。”
说是这般说着,手却很快,接过了那竹筒打开,看着意料之中的回复还是有些失望,早便知道了,他是不会因为“私情”回信的。
多少年了,连朝堂上的大臣都无人置喙皇帝纳不纳后宫,生不生子,作为因此而获利的太子就更不会对此质疑,更是渐渐明白父皇的“求不得”是一种怎样的苦。若是他,不管那人愿还是不愿,且先满足了自己再说,何必如此自苦。
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霸道迅速消融在唇角的微笑里,他的笑容温和有度,是父皇口中最像那人的一点,也因此,他才能够从那些孤儿之中脱颖而出,成了今日的太子。
“父皇既然这般想念,何不下旨召回?”
圣旨一下,无人违背,这是那人不好冒犯的皇权之威。
厉棠威摇摇头,看着年轻的继承人,心里头有些感慨,这个性子到底还是燥了点儿,不过已经是不错的了,起码,能够守住这一个盛世,不会被虎狼吞了去。
或许是年龄大了,厉棠威一时忍不住竟是多说了两句,道了道那些曾经。
“回来了又能如何,他……”不是不曾有过圣旨召回,那人倒是遵了,结果回来又如何呢?他到底是不会对他下狠手的,最后也就只能看他再度离开,痛苦的还是自己罢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若是就此把人囚于深宫,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或许总有一天那人会软了态度,两人会得一个好结果,可是,每次想要这样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那最坏的结果,这样一想,又觉得现下这般或许也是不错。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好走的,若能够,他倒是情愿没有那些误会,没有那不知何时而起的情意,但既然有了,既然存在了,又能怎样呢?舍不得他痛苦,舍不得他难过,甚至舍不得他不开心,那便只有自己苦自己难自己郁郁了。
或许是心里存着这样的事,这些年,他竟有些笃信佛教,佛家讲因果,讲轮回,讲功德,讲将今生修来世。他愿意信,愿意用今生来换一个来世,或自此不动此情,或终能与之相守,却也总好过这般舍不得放不下地为难自己。
说了几句,见得太子一脸的温笑,便明白他什么都不懂,一时兴致又落了下去,再不想说了,默坐一会儿,喝了一口茶,听得太子询问奏折上的事情,又指点了两句,见得对方明悟,便让他自去处理。
厉棠威这几年总觉得自己老了,除了去大佛寺听高僧宣讲以外,很少有事情还能让他提起心来,直到……
“什么?!”
一个茶盏狠狠地砸到地上,负伤赶回的少年没敢躲,那嘣起的碎片便飞过来,划破了眼角,流出一道血痕,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差一点儿就坏了眼睛。
“让你去是做什么的,你们三兄弟之间你的武艺最好,我便是让你保护他的,结果呢,他出事了,你怎么还回来了!”说着骂着也不解气,一脚狠狠踢过来,正中少年肩膀,只是简单包扎上药的伤口因此鲜血迸出,迅速染红了半边衣裳。
少年挺直着脊背跪着,练武的时候吃了多少苦都不如这一句话直戳心窝,眼圈儿不自觉红了,他也伤心也难过也是恨不得自己去死了,可是,当那个人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个总是疏淡的人,危急关头竟是没想过自己的安危。他一个不会武的瞎参合什么啊,躲远些就好了,非要来为他挡剑,何必呢?他身体好武功好,便是被戳上几个窟窿,也不会死的,可他……
“父皇,节哀!”伏倒在地,重重的一个响头,砸得额头青红。
“滚——”
无人时候,厉棠威颤抖着手推开棺木的盖子,露出里面那个已经安然入睡的青年,“元和,元和……”
棺木中盛放了大量的冰,抱上去,人都是冷的,那样冷,像是要把别人的心也冻伤似的,“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
早知道这样他就把他囚于深宫不得而出好了,纵然他恨他怨他,有李家人在,他也总能留得他这条命在,何况,还有这个天下,他记挂着那么多人,记挂着这个盛世,他总能抓住一条软肋威胁他,为什么……
手臂都僵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黑沉沉的,殿中没有点灯,愈发阴暗,脚下一片潮湿,冰化了。
太子走入殿中,踩着水来到厉棠威的身边,轻声说:“已经查出来了,是九霄宫的余孽……”
太子降生的时候晚,不曾见过江湖盛况是怎样。在他出生的时候江湖上早已没有那么多门派,或者说那些门派早都大不如前,以至于听到绝顶高手并非是自己这方的人还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在藏宝图那件事后江湖再无高人了呐。
“杀!”厉棠威双目猩红,回过头来,满脸的煞气,一转头,却又是一派温柔仔细,小心地把怀中人放下,直起身来,“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真是小瞧了他们。”
因为这一句话,一次血腥杀戮开始,信佛多年的厉棠威大开杀戒,把与那些人相关的老弱妇孺也都统统诛杀,其残忍之处让人发指。
为此而起的民怨,为此而起的义军,让这一场杀戮持续了五年,五年,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真真是天子一怒。
“叮,系统开启。您好,我是你的系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从天而降的星子落入眉间,一闪即没,厉棠威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他顾不得疑惑是谁,怎么回事,因着那一问,当下想到的便是元和,他想要元和活着,活着跟他在一起。
“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完成系统任务,换取积分,积攒到一定积分之后就是与天地同寿都是可以的哦!”
“好,那就完成任务吧。”厉棠威没有犹豫地这样想着,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自此离开了这方天地,开始了另一段旅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