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臻第一次见到秦亦知,是在韩鹏彰送聘的那天早上庶香门第。
那天云淡日曜、碧空如洗,阳光透过枝桠照过来,整个院子都好像罩着金光一样,就连空气里都飘着若有似无的花香。那是个让丰臻记忆一生的早上,一切都源于那个早上。
丰臻听着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就缠着姐姐非要去看看新姐夫长成什么样,她摇着姐姐的手撒娇:“好姐姐,你就不想见见未来夫君的模样么?咱们听得都是他这样、他那般,却不曾有人讲过他的长相,若他是个膀大腰圆、秃顶肥肚的人可怎么是好?”
丰蕴听了笑骂她:“你这小妮子,自己心里跟小猫挠痒似的不安生,却来打趣我?要去你去吧,我才没那么无规无矩呢!不过你可想好啦,若是让咱们娘亲知晓,将来我出了门子可就有你好瞧的了!”
丰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会儿丰蕴松口默许,她便拿着姐姐做幌子还真就去了前院儿。
那天前院儿里人来人往拥拥塞塞的,可她却偏偏在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秦亦知。
有人说一眼万年,有人说一眼成劫,而丰臻就是因为那一眼,险些误了终生。
丰蕴虽然嘴里说着不稀罕韩鹏彰的模样,可心底还是有几分好奇,她见妹妹前去探看,便又羞又涩又忐忑的等着。可这日头渐偏,她这里是左等也不见、右等也不来,待叫人去查看,得来的结果竟是妹妹自己回了屋。丰蕴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她心里暗暗揣测,莫非那韩鹏彰真长得没个人样儿?妹妹不好跟自己描述,因此才躲着自己?丰蕴她神魂不安的走了几个来回,狠狠心,径自去找妹妹。哪成想她进了内堂,见到的却是个魂不守舍痴人儿。
丰臻见姐姐前来,这才想起自己竟没有跟姐姐回报,又见姐姐一副担忧惧恼的模样,心里明白怕是误会了,遂忙起身相迎,强打精神状若兴奋的描述:“姐姐可放心吧,韩姐夫他人高马大、壮而不肥,一双鹰目炯炯有神,脸阔鼻方是浓眉大眼,他不笑时气势昂然,可微微一笑又很是亲和,看着不像难相处的人。这人的声音嘛厚重而不失人情,挺好听的。我看了半天,见他礼节周全、对人和善,见了咱们爹娘态度很是恭谨,人不呆板话也不生硬,嗯,思路清晰言语有条理,至少目前看来还真是不错呢!”
丰蕴听了心里踏实不少,刚松口气便想起妹妹的不对劲儿来,她左问右问好问歹问,丰臻就是不答话,一脸娇羞的红脸儿让丰蕴有所猜想。丰蕴回到自己院子,就叫来身前儿伶俐的丫头清尘,问起今天的人和事。那丫头清尘是丰蕴身边的耳报神,府中任何事只要丰蕴想知道,就没有清尘打听不到的,又因她素来爱读书,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生动有趣,且为人晓轻重知忠义,平时也不爱在人前胡言乱语,所以丰蕴对她一直颇为倚重。
主仆二人说到韩鹏彰,丰蕴特意问了一下他身边有没有跟着什么出色的人才。
清尘一听,双眼就开始放光,她脆声的禀道:“小姐可真是孔明再世,竟能猜到有这样的人儿!”
丰蕴笑她胡乱用词,让她好好讲讲。
清尘道:“小婢跟着小姐生长在这高门大户,也算见过世面,咱们家老爷们少爷们可都是少见的雅人儿,满京城望去都难有人能相比,可今天小婢怎么都没想到竟能见到一位谪仙人!”
“谪仙?”丰蕴听到这里心里已然有数,她听清尘继续说:“那人身材修长、容色出挑。就……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大侠,真真是一对剑眉飞入鬓,两只凤眼狭而长;鼻如悬胆口沾朱,玉面墨眼盼有神。小婢帮忙时正巧站在那人的斜后方,看得可仔细呢!那人他说起话来声音清晰抑扬顿挫,眉心眼底净是坚毅。他站在那里,就能把别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可真是好难得的人呢!小姐,您猜猜他是哪个?”
丰蕴细细一想:“听闻韩将军此次来京并未带着平素的亲信成演,只带着一个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叫什么秦亦知……莫非……就是他?”
清尘拇指一挑,连连夸丰蕴英明,丰蕴一笑而过,嘱咐清尘不要在外面胡说,就让她离开红颜为君笑。
丰蕴一个人在屋子里呆坐着,脑子里跟过走马灯似的,她抽蚕剥茧的把身边的人和事做了一番整理,又将事态变化、发展计较一通,心里渐渐有了数儿。只是,让丰蕴犹疑的是,丰臻的心思到底是不是在那个秦亦知身上呢。
丰臻心里存着事,也就不再淘气胡闹,整个人安静下来倒生出一股娴淑劲儿来,看得丰夫人啧啧称奇,她知道从小女儿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便直接找上大女儿。
丰蕴没有隐瞒什么,她将自己的猜测都讲了出来,这可让丰夫人犯了难。那天她也看到了那个叫秦亦知的年轻人,要说倒真是人才难得,只是……哪有大女儿刚嫁给了韩鹏彰,二女儿就立时要安排到人家亲信的身边儿?而且那秦亦知看着也得有个二十五六岁了,谁知道他是否婚配?况这秦亦知将看着是亲和,可实际上他眼里、身形都透着一股子疏离,这性格方面也不适合,如此看来实在不是好姻缘。可自家女儿自家知,丰臻看着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活蹦乱跳的,实际上她主意特别正,还是个死心眼儿,要真是若大女儿所猜,那可该如何是好呢?
丰蕴劝住丰夫人莫要在妹妹面前显露分毫,又径自找了时间和妹妹谈心,待得到答案她心里一缩,果真与自己所想不差分毫。她只得安抚下妹妹,待自己成亲后再说此事。
这不,就到了丰蕴回家住对月的日子。
丰蕴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心中不禁哀叹,她又不好对妹妹直说,只得关起门来和自己娘亲谈一谈。
成婚后,丰蕴和韩鹏彰渐渐熟悉起来,夫妻俩人一来二去的竟发现彼此意趣相投,一个月下来倒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回丰府的前几日,丰蕴将丰臻的心事说与韩鹏彰听,韩鹏彰倒没有如自家丈母娘想的那样多疑,只是沉思一下,便应下。等转过天来,他就带着丰臻的画像寻了个没人的时候说与秦亦知听。
丰夫人看看大女儿神色,了然:“可是那个秦副将不应?”
丰蕴颔首,丰夫人见了心里不快,哼道:“我女儿哪里不好?他若是有家有室的也就算了,可一个大男人二十五六都不曾完婚,还不知有什么问题呢!不应就不应!蕴儿告诉姑爷,只当咱们没提过。”
丰蕴刚要说话,就听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妹妹丰臻红着眼跑进来,气得丰夫人骂她没规矩。
丰蕴拉过妹妹搂住,丰臻喃喃自语般道:“我说刚巧儿碰见他,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躲得甚快,打了招呼再抬头人就没影儿了。”
丰蕴安慰:“人家一个男子,别说是见到你这未婚闺秀了,就是见到哪家的太太夫人也是要避嫌的。”
丰夫人一旁应声:“好孩子,刚才你也听到啦,人家不愿意。你啊收收心,好好的把规矩捡起来,咱们还不稀罕那种莫名其妙的人呢!”
“娘!”丰蕴无可奈何地看着很护犊子的亲娘,说道:“娘亲啊!这姻缘之事要两情相悦,而这其中讲究的就是个缘分,彼此有缘才能成事。如今不过是她二人无缘无份而已,娘亲何苦就把人恨上了?”
丰夫人让女儿说的脸上一红,转头好好去安慰小女儿。
丰蕴和自家母亲妹子说完私房话,待回屋见了丈夫,很是感叹一回,接着便问起了秦亦知至今未婚的原因。韩鹏彰见妻子神色疲惫的样子,感到有些心疼,他知道若是今日不将话说明白,妻子那里还得操心,便拉着妻子坐下,一边给她揉穴位一边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啊,念同其实是我在美利坚收养回来的。”
“收养回来的?”丰蕴诧异不已地又重复了一遍。
韩鹏彰点着头,慢慢的将秦亦知的遭遇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