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忱对着指头数日子……距离下聘日期,还有六日……)
锦歌、锦落、锦悦三人坐在高石之上的亭台观雪烤肉,一旁的青石炉上煮着青梅酒,咕噜噜的水声伴着淡淡的酒香……那吃得正欢快的三人别提多惬意了!
捧着酒杯,苏锦悦在这难得的假期里,难得放纵几回:“一片银装素裹,几点红梅黑墨,真是文人的豪放,痛快!”
苏锦落此时正忙着用花瓣水洗手,洗了几遍仍有肉的油腻味,不免蹙眉:“好容易兴致来了,亲手动一回,竟这般麻烦。”遂叹一声,转头吩咐近身侍候的人:“去找你清铜姐姐,叫她取瓶玫瑰精油来。”
锦歌托着腮往底下瞧,这冬天雪地的,哈气出来还许久才散,府中这溪石潺潺却依旧不减,倒是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苏锦悦见酒已煮热,忙招呼螺镶斟上,又唤她那两个不在状态的姐妹:“快来尝尝这壶梅子就,可是我亲手酿的,快尝尝看,比不比得刚才的那壶果子酿?”
锦落锦歌轻尝慢品,皆点头而赞,这喝舒服了,姐妹三人自有一番私房话要说,这也是一种亲近的方式。正说着话,音朵随着清铜过来,福身道:“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刚才老太太跟前儿的红绣姐姐过来传话,说是大老爷大太太带着铭婳小姐过来了,若是您们有工夫,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正说到兴致的锦悦很是不快,烦躁的挥着手,说:“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新鲜的?难不成我们三个长辈要专程过去陪个小辈儿玩儿?”
锦落正好坐在她的左边,顺脚踢了她一下,低声教训:“你以为自己是在军营呢?”
锦悦好好儿的心情被搅了,还挨了姐姐数落。不禁情绪低沉不语,锦落吩咐音朵:“你再跑一趟,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儿。就说今儿赶上九妹妹回家,我们姐妹三个就凑个兴致。在雪亭这边儿吃了几杯果酒,虽然酒劲儿不大,多少有些酒气,不好唐突了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还请长辈们见谅。”
想了想,她又道:“你去正院儿前,先往咱们院子里去一趟。从百宝阁里取圆、方、菱三形寿山石,送到老太太跟前儿,说是我们三个做姑姑的,恭贺铭婳侄女儿剧本开门红的贺礼。东西不算贵重,只是家人的一番心意。”
音朵揣摩了一遍,复述一回,方才在锦落的颔首后,转身去忙。
锦歌刚刚要说话。被锦落按住手,方才忍住,眼下见亭中又只有她们姐妹三人,便道:“这送礼,哪有让六姐姐全数出的?我……”
锦落不等她说完。便笑点着她和锦悦的额头,无奈又宠着的说道:“你们俩啊,我还能不知道?既是都不情愿送东西,不如我这个做姐姐的忙活,左右也不是多贵重的。”
倒是锦悦有些不快,嘟囔着:“那等级的寿山石也是难得,却是浪费了。”
锦歌见锦落目中带上了怒其不争,忙将筷箸从筷托儿上拿起,夹住一块拇指大小的奶香酥放到锦悦口中,笑道:“尝尝这个,看看内里的抹茶味儿足不足?”
锦悦点头品了品:“我还是爱吃巧克力心儿的。”
锦歌忍俊不禁,倒是锦落笑道:“曾有诗句说‘欲折梅花还忍俊,空从树下一婆娑’……眼下有梅有树有忍俊有逍遥,都是分外应景。”
锦歌顺着话头笑道:“人家道‘主人遂婆娑砚林,不知日之既暮’,咱们姐妹是‘婆娑于亭台,不知院外几何’。”说笑着,轻轻的用手肘微微的顶了顶左边的苏锦悦,让她顺坡下驴,莫要辜负了这等闲时流光。
谁料锦悦倒是开口了,只是话一出怎么听怎么别扭:“数十年来一短蓑,死期未到且婆娑。”
好好儿的一句诗,让她说得、低沉沉,好像乌云笼罩一般。
锦歌低头细细观察酒盅内的照影,装木头人以缩小存在感,只是耳朵跟雷达似得,摆动几下好接收两边儿的声响。
苏锦落语中带了点薄怒,直视着锦悦问:“又是谁惹你,让你这般不快?”
苏锦悦就手儿将杯子重重的放下:“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小丫头,值得你那么看重么?”
看重?锦歌心里直道“乖乖”,心说,九姐姐莫不是眼睛脱框了?她哪只眼看到六姐姐对铭婳丫头青眼相加另眼相待的?
锦落被妹妹这么一埋怨,心中怒气也减了九成九:“不过是看在老太太、大伯父大伯母、大哥哥的面儿上,多照看几分……再者,那丫头一心想往剧本儿上钻,这两年终于出了成绩,十叔的公司因她这回,也很赚了银元,就为这些,你面子上也当同喜。”
锦悦本身自是聪慧,只是向来有些任性,遇上不喜欢的人,便只从直觉,如今被姐姐强硬着拉过思绪,带着一分析,自然就通透了。不过,她一向嘴硬,眼下知道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不禁转口:“什么片子这么受人追捧?莫不是写了‘艺伎、樱花’之流,博人眼球儿?”
“慎言!”苏锦落算是被锦悦闹得没了脾气,不禁有气无力的说她:“你好歹也是有文化有追求的闺阁姑娘,怎好什么话都往外说?如此没有禁忌……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锦悦却不以为然:“我现在走得是军人风范,自然要直爽豪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方才不负我弃笔从戎呢!”
锦歌听到这儿,知道风暴已过,不禁笑道:“九姐姐这是要改头换面呢!”
锦悦在锦落的目光里,向着锦歌点头:“然也!”
锦落彻底无语,只能叮嘱两个妹妹:“有些事儿,你们俩心里有数儿就行,万莫要带出来,以免长辈们难做。”
锦歌鲜少在话语上顶撞对自己心存善意的人,更遑论是锦落呢;只是锦悦这人愈发的嘴欠,竟然十分八卦的望向锦歌,求知道:“我说小十儿,我可听说你现在见了二伯母,都只唤她‘二太太’啦?听说你那日,是将她单手儿拎起来,扔出去的?”
锦悦一边说着一边往锦歌身边儿凑,说到最后,几乎头顶头了,幸好锦落一把将她揪回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给我做点儿光明正大的事儿!”
锦悦有些委屈,不免抱怨:“接姐,我又不是登徒子、耍流氓,你别使这种行侠仗义的台词,可以不?”
锦歌看着发笑:“九姐姐就得让六姐姐拾掇拾掇,才不会来欺负人呢!”说着,话音一转,又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口口相传的,哪里还能表现出真实的情况来?不过是那日二太太诋毁我爹,我在口头上反驳了几句而已……这做长辈的不能做到规矩慈祥,我自然不能低身任她为亲戚,否则,岂不是落实了她的不实之言?”
锦落正要说话,哪知锦悦听闻锦歌的话,深以为其乃知音,非常速度的点头应道:“你这话我爱听,甭管你那日扔没扔她,我都支持你……对于那些自己拎不清、又找抽的人,拳头是最好的回应!”
锦落看着眼前两个对视着眼放金光,很有知己之感的女汉子,只觉脑袋抽了一抽,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二人扫走,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
日落西山,晚霞映天,锦落的闺房里,锦悦占住了软软的大床,满脸酒晕的揉着惺忪睡眼,环视了下四周。
“一觉竟睡了半个时辰。”感觉到寒气,锦悦将自己裹紧,靠在床头,望着正在窗前软塌上奋笔疾书的姐姐,说道:“姐,今儿我可不走了,就赖在你这屋儿了,这俩月不见,咱们姐妹可得好好儿聊聊。”
锦落头也不抬,只道:“随你。”
锦悦在螺镶的服侍下,用热水捂了捂脸,漱漱口、含上一口清露,又吃了几片果脯,这才精神几分,这一精神,那八卦之志也跟着重启了:“姐姐,刚刚小十儿面前,我没好意思细问,那天老太太气晕了,当真是因为六叔么?”
锦落似笑非笑,眼中意味深长:“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锦悦又催了一遍:“咱们是亲姐俩儿,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再说,这事儿可是事关小十,我又不会在外面乱说,不过是图个心里明白罢了。”
锦落盯着她一会儿,摇摇头,轻道:“是也,亦非也。”说完,又低头投身到自己的文字事业中,任锦悦如何旁敲侧击,也不再理她。
直到锦悦闭了声,她才又嘱咐了一句:“香酥虽好,也该少吃几口,过一会儿便开饭了,你当心吃多了不好克化。”
只是苏锦悦脑子正处在飞转状态,她心知自己姐姐从来不会编话哄她,但凡说了,便是必有含义的,不禁多想了几分。
老太太肯定是在接到六叔的电话儿后晕倒的,那么肯定是六叔说了什么,或者换过来说,是老太太知道了什么……听她娘说过,六叔虽然不羁,却待母甚孝,那就定然不是在言语上顶撞了老太太,那么,便是有事儿了……会有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