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轻晃,婷婷袅袅走进一人。
“瑞宁见过淑妃娘娘,见过陆贵嫔。”
陆蓁凝目,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恍惚有种错觉,她眼前仿佛遮隔了一道白幕,而那幕后站着的人,她似曾相识。
那是瑞宁……那怎么会是瑞宁?
“你来,本宫和你蓁姐姐有事与你商量。”淑妃没有注意到陆蓁的愣神,冲瑞宁招了招手。
“是。”
陆蓁看着瑞宁从白幕后渐渐走近,突然心中一沉,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如惊鼓般一震——
你要失去她了。
你们之间,再也不会好了……
“瑞——”
“瑞宁,本宫问你。”常婉没有让陆蓁开口,“你蓁姐姐如今身份高贵,要搬去蕴华宫住。虽然本宫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她惦念着你,想要奏请皇上,让你跟她一起搬离玉淑宫,你想一想,然后回答本宫愿不愿意。”
瑞宁低着头,迟疑了片刻。
“妾还是想留在这里,侍奉淑妃娘娘。”
常婉轻轻笑了起来,“本宫可不敢用你侍奉。不过,你真的愿意留下?本宫知道,你与蓁儿姐妹情深,之前还常常形影不离,她一走,你可就落单了。”
瑞宁抬头看了看常婉,又转目望向陆蓁,微微一莞,“妾也舍不得表姐。但表姐搬去蕴华宫是因为封了贵嫔,而瑞宁无名无分,无功无劳,自然没有一同搬去的道理。表姐如今圣眷隆厚,妾应当替她开心,断不能为她惹他人的闲话。”
陆蓁听着她的说辞,一时皱眉,“瑞宁,你我姐妹,同住一宫共侍一君该是佳话,怎么会惹闲话。”
“表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瑞宁冲她摇了摇头,反倒微笑着劝她,“你对瑞宁的好,你对瑞宁说过的话,瑞宁不会忘的。反正,蕴华宫离玉淑宫也不远,瑞宁会常常去看望表姐的。”
“好了,蓁儿。”常婉伸手拍了拍陆蓁的手背,笑道:“这下你听到了吧。不过,瑞宁如此懂事,你该开心才是。本宫原以为她肯定会跟你走呢,没想到,她会想的如此周全。”
被常婉覆住的手一动不动,但另一扶着床沿的手中,却隐隐握成了拳。脸上,是有些晃动的,欣慰的笑容,“是,蓁儿也没想到呢。”
常婉点头,松开了她,“好了,我也不留你了,蕴华宫那边估计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你去吧。”说着,望向瑞宁,“你也去送送你蓁姐姐,但别光顾着话别,耽误了她的正事。”
“是。”二人双双应声,瑞宁退到一侧,等着陆蓁从床边起身,一齐屈身退了出去。
玉淑宫外,瑞宁握着陆蓁的手,有些担忧的道:
“表姐一去前程似锦,但还是要多多小心才是。我听说,蕴华宫的飞羽殿和瑾秀苑已经是住了人的。虽然,表姐绝不是会吃亏的人,可人心难测,再加上那两位,都是今年同你我一起入宫的新人,难免莽撞妒忌,表姐要当心才好。”
陆蓁反握住她的手,含唇一笑,“我莫不是听错了,什么时候,陆美人也成了会劝人的人了。”
瑞宁眼中闪过一丝尬尴,“人总是会变……有些事情,疼了,自然就会了。”
陆蓁见状,不由有些心疼,握着她的手掌收得更紧了些,“放心,不用记挂我。反倒是你自己……不管你这次留下,是真心还是假意,以后都要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才是。”
瑞宁点头,略略退了半步,冲陆蓁微微屈膝,“时候不早了,表姐也该走了。”
陆蓁一怔,只觉瑞宁还在因为绿荷的事与她隔阂,故而想劝她些什么,可不意间看到不远处,不知在张望什么的红鸾,又欲言而止。
“我走了,你多保重。”
陆蓁转了身,瑞宁则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贴在腹前,轻声道:“瑞宁恭送贵嫔娘娘。”
……
回到蕴华宫,一进院门,陆蓁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等在门前的,那两位有些眼生的“新人”,一个鹅蛋小脸杏核圆眼乖乖巧巧,一个唇粉肤白纤瘦无骨柔柔弱弱。
“妾阮惠,见过陆贵嫔。”
“妾刘侍君,见过陆贵嫔。”
恩归像是提前见过一般,站在陆蓁身后为她介绍,这位是阮美人,住在瑾秀苑,这位是刘美人,住在飞羽阁,两位一进宫就分到了蕴华宫,皆比娘娘大一岁云云。
陆蓁知道,三个多月前的选秀,是赵文烨登基五年以来的第一次大选,为的便是广纳淑娴,充实后宫。故而这次选秀,前后共择了贵人四人,美人八人,才人十六人,各类女官十余人,使得原本还算清净的后宫一下子便鱼龙混杂起来,各个宫殿皆有了人气。
眼前这两位,她虽然前世不曾有过印象,但看两人装作打扮皆是不俗,再加上赐到了蕴华宫,便知其中有些门道,此二人的出身,非富即贵。
但她今日走了太多的路,实在是精神不济,也没心思与刘阮二人寒暄闲谈,故而略略说笑客套了几句,收了她们的礼,又叫恩归找了些东西赏还给她们,便草草送了客。
“娘娘睡下歇一会儿吧。”恩归铺了床,又燃了些助眠的沉香,过来劝陆蓁休息。
陆蓁点了点头,让恩归服侍她散了青丝,褪了外衫,徐徐和被躺下。许是困倦极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恩归呆在外室,听着里面没有了声音,知道陆蓁已经睡下,也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
怪了……
恩归关门之时,心窝处忽然突的跳了一下,有些空空慌慌的。
“恩归姐,你来。”正想着,身后,传来了小还的声音。她一转身,就看到小还冲她招手,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怎么了?”恩归走到她跟前,不解的问。
小还左右看了一眼,才问道:“恩归姐,那两位美人房里的人,你都认全了么?”
恩归想了一下,点头道:“差不多吧,前两日我各处走了一遭,该打点的地方该说话的人,我一处都没落下……怎么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小还皱着眉头,无意识的撇了撇嘴,“我上午也认一圈……其中,阮美人手底下有个叫沐云的丫头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眼睛大看着挺机灵的。”
恩归点头,那个丫头长得就很好认。
小还放低声音,接着道:“就那个沐云,我刚刚在咱们内院门口看到她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望什么。被我看见了,就装着过来说话问好,但结结巴巴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恩归听罢,沉吟了片刻,才对小还道:“先不管她,也别去打扰娘娘,省得她又劳神费心。但是你记得吩咐外头的人盯着一些,要是再逮到她偷看,就来告诉我。”
日偏西山,陆蓁原本的一个小歇,竟睡到了傍晚。
起身坐在床上,陆蓁仍有些回不过神,目光游离的看着蝉翼般的纱帏,仿佛被施了禁锢的法咒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
“娘娘?”恩归感觉到陆蓁该是醒了,但她没有叫人,所以恩归也不太确定,故而一边推门,一边轻声试探。
“嗯……”陆蓁恍惚回神,揉了揉鬓角,“恩归,我醒了,你去把灯点起来吧。”
恩归应了声,将屋子里的灯挨个点燃,余光瞥见陆蓁仍有些怔怔的模样,只道她还未彻底清醒,便找了些闲话与她来聊。
“下午的时候,奴婢听厨房的人说,昨日皇上替三军举行了送行宴,虽然没说什么时候,但约莫着不出十日,大军就要出发了。”
“哦,是么,这么快。”恩归倒了茶,陆蓁接过来润了润喉,“不过,兵贵神速……早些动身,也能早些回来。”
“嗯,而且这十日,皇上也下了令,吩咐皇宫中的一切事务从简从省,上至他本人,下至打扫宫人,决不可浪费铺张,用度奢侈,各部官员也是同样。而这期间省下来的银两,则全部平分,散给每一位出征的士兵家中,以慰军心。”
陆蓁点了点头。虽然不论到底能省出多少,但如此举动,的确很是鼓舞士气。
恩归头微微一歪,故意满是期待的道:“咱们家,一位是司马,一位是将军,不知道能分到多少?”
陆蓁皱眉轻笑,“还分,怎么可能?先不说爹爹和大哥都是朝中官员,这十天的钱肯定要出,就说万一皇上体恤臣子,真的分了陆家几两银子,爹爹也一定会加个十倍,放还给军营的。”
恩归听罢,一嘟唇,“那不是左右都要亏?”
陆蓁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在皇上面前,吃——吃亏是福。”
“娘娘!”门外传来小还一溜小跑的脚步声,她掀帘进屋,抚着胸有些气息不稳,“刚刚靳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来了,说晚上皇上可能会过来。”
恩归眼睛一瞪,很是惊喜的看着陆蓁,“娘娘昨天不是说,皇上最近不会过来了么?”
陆蓁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道:“我昨天说的,是可能最近不会来……和靳公公这句可能会过来,其实是一个道理。”
恩归眼神一挑,很明显将陆蓁此时的解释当成了玩笑。
“走,去准备!”
恩归推了推小还,变得有些摩拳擦掌。
陆蓁看着恩归指挥着身边的人进进出出,从赵文烨踏进蕴华宫开始,到他明天早晨离去,每一步要准备什么,注意什么,事无巨细。仿佛,她今晚的承宠是势在必得……
不知为何,陆蓁坐在镜前,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重新着粉的脸,突然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