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剧烈颤抖一下，眼珠子不住转动，又是害怕又是彷徨。
以他多年的阅人经验，面前的魁梧汉子明显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只要自己放了这老太婆，必定可以安全脱身。
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如果可以得到……可如今……
无意间，慌乱的眼神扫过小天生，心中突然一动，眼珠转动几下定住了，一个阴险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目光一下变得冷酷凶狠起来。
“这小子……应该……”
他溜溜眼珠子急转几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拼上一拼，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而……面前的小孩小天生就是他计划的关键。
他迅快隐去凶色，脸上又显出嘻笑轻松的神情，笑着对小天生说：“嘿嘿，小子，想不想救你婆婆？”
“卑鄙小人，你想怎样？有胆的，就杀了老身！”婆婆嘶声说道，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妥。
蒙面人嘿嘿一笑，也不理睬，手中的尖刀迅快一转一回，轻轻抵在金婆婆的颈喉，目光依然望着小天生。
屠三魁梧身躯微微一动又停住了。动作之轻微，就象从未动过一般。
蒙面人眼光敏锐，加上眼角余光大多放在屠三身上，这些微动自然全落他眼里。不由心中又一阵狂跳，知道自己刚才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
他毫不怀疑，屠三刚才的微微一动，就能把轻松的灭了。如果不是他身前还有个受重伤的老人的话。
“我……你想怎样？”小天生按捺住扑上去的冲动，狠声问道。
“小子，你婆婆可以放，不过要用你来换。”蒙面人缓缓说道。
“不！”“不行！”
屠三与金婆婆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好！”
小天生不假思索，大声应道，手臂一抖，挣脱尚自惊愕的屠三，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右手有意无意间，向胸前的衣襟移近了些。
他的衣服内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是屠三送给他的。他一直视若珍宝，睡觉也不曾放下过。
“只要……只要再接近一些……我就能刺中这贼人，即使不能刺中，只要这贼人躲闪，也能救下婆婆……”小天生边走边想。
可他小孩心性，不善于伪装，又从小不喜作伪，脑子这么一盘算，心里不由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
蒙面人多年刀尖里打滚，目光一闪，已看出了些端倪，阴笑一声，道：“小子，要听话，知道吗？”
说着，迅快的，手中尖刀轻轻一压一划，婆婆的颈中现出一条细血痕，鲜红的血丝淌下，无声滑落麻衣上。
“婆婆！”小天生看得真切，心中大痛，一股热血涌上脑际，右手快速拔出衣内的小刀，不顾一切的向蒙面人奔去。
婆婆一惊，随即平静下来，一动不动，微微笑着，目中微含泪光，透着慈祥，欣慰，爱护，还有一些恋恋不舍……
此刻，她感觉到了小天生的愤怒，感觉到了小天生的勇悍，一种天生的不屈不挠，天生的无畏无惧，心中充满了骄傲与宽慰。
她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年轻时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己见的多了，何况自己年纪已经六十，可说已活得足够长了，可她在乎小天生，她放心不下。
毕竟……他实在是太小了……
没了自己的照顾……没有自己的爱护……小天生……
屠三屹立如山，身上衣衫微微一涨，澎湃的杀气涛涛涌出，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森寒，牢牢锁住了蒙面人的身形。
他原本还打算隐藏些实力，毕竟自己已隐藏了六年，可如今的情形却是不允许了，小天生这时的怒火，根本不会再容人阻拦，只好全力以赴保护小天生的周全。
至于婆婆……只好放弃了。
蒙面人同样不动，可脸上表情僵持了，透露出他内心无比的紧张。
一瞬间，他心中闪过多种的念头。
不顾一切的，转身就逃？根本不可能逃得出。跪地求饶？也不可能，自己伤了老太婆这般重，他们怎敢轻轻放过老子。或者，杀了这老太婆，起码有个垫底的？可一把老骨头，比得起自己年青的性命吗？又或者，扑上去杀了这小子？可照自己的速度，能行吗？
他不想死，更不舍得放弃。
不知不觉中，小天生成了所有人的中心，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关键。
“嚓！”的一声轻响。
突兀的，小天生突然刹住了脚步，一张小脸因用劲过大而变得通红。
他越是奔近，心跳越剧，只觉得婆婆颈中的尖刀越变越大，冰冷冷的，似乎随时会陷入颈中，终不敢冒险拼命。
“公鸭……恶贼，快放了我婆婆！”小天生大叫道，猛然拔出怀里的小刀，遥指着蒙面人。
“呼……”
小屋内所有三人不自觉的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想要人死。蒙面不想婆婆死，死了他自己的命也到头了。婆婆不想死，她不舍得小天生。屠三虽极想杀了蒙面人，却也不想连带着害了金婆婆。
蒙面人回神过来，不由有些得意，虽然背后全是凉嗖嗖的冷汗。
呼……局势终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屋内所有的人，老太婆，小屁孩，还有……高手，哈哈，高手……还不是要听老子摆布。
“小子，不想老太婆死的话，还是乖乖听话的好。”蒙面人阴笑道。
小天生一声不吭，双目紧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
“往自己双臂各扎一刀！”蒙面人猛然冷喝道。
婆婆干瘦的身躯一颤，脑中一种不好的兆头闪出，不由惊呼出声叫道：“不要！”
屠三双脚急速一蹬，飞跃向小天生。
可……
来不及了，只见微微寒光一闪，小天生手中的小刀已经扎进左臂，而后急速向外拔出，又回刀向自己右膀刺去。
自从蒙面人提出让他换婆婆，他小心灵里早有了决定。只要能救回婆婆，就算要他的命也行，更何况只是两只手臂呢。
刀刃带着几颗血珠划过半空，鲜艳夺目。
一阵急风掠过，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现，轻轻在小刀面上一碰。
小天生只觉一股大力从刀上涌来，手中一麻，小刀脱手，在空中打了个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那只宽大的手掌回了过来，按在他的肩上，把他稳稳拉住了。
小天生牙关紧咬，楞是不让自己痛出声来，也不理左臂的伤势，抬头瞪着蒙面人，嘶声说：“放了婆婆，一切依你，如果婆婆有事，我……宰了你。”
他年纪幼小，虽心中恨极，也不懂说什么狠话，“宰”字已经是本能中最狠的话了。
左臂的伤口汨汨流出血来，浸湿了衣袍，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这小子真狠！好在老子稳妥，这样应该没问题……”蒙面人心想。
他没想到小天生这般果决，这么迅速就作出了行动，而且自伤是这般的凶狠。这时他也不敢强求小天生再伤右臂了。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保险，见小天生行动迅速，而让他受伤更易控制而已。
如果再逼，没准眼前这魁梧汉子就要……
嘿嘿笑着，掩饰里心中的吃惊，缓声说：“好，真听话，乖乖的，慢慢走过来……”
婆婆两眼泪光闪闪，望着小天生怒得通红的小脸，望着他流血的左臂，又顺延望着地上鲜艳的血花。
鲜血还在不断的滴下，一滴一滴，地上的血花正越变越大。
她的心刺痛起来，身子微微颤抖，只觉得每一滴鲜血滴下，都重重落在自己的心上。
“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婆婆从没给过一顿饱饭你吃，也没有一件好衣给你穿，你却从未埋怨过半句……”
“从小到大，你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冷眼，被别人讥笑是野种，被别的小孩欺负打伤，可回到家依然是笑呵呵的样子，害怕婆婆为你担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婆婆不好累了你，婆婆不该瞒着你，不该带着那件东西，婆婆对不起你……”
“……儿啊，娘对不起你，再也不能保护养大天生了……”
婆婆心中叹息着，目光突的一凝，猛然心中作了决定。
深深吸了口气，怜爱的，深深的望了小天生一眼。
突然，放开手中的木拐，拼起全身剩余的气力，双手快速抬起，一把紧紧握住蒙面人执刀的手，颈脖用力向前一倾一拧……
干瘦的颈间现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痕迅快变宽……
腥红的血液，呈扇面，大蓬大蓬喷溅出来……
所有的人一下呆住了，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张口结舌。
小屋再一次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屋外众人虽不敢近门观看，却一直凝神听着，这时突然没了动静，不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有人心中感觉不妙，欲待冲进看个分晓，却被旁人轻轻扯住了，摇摇头说：“如果连屠三也解决不了，没人能帮上忙……”众人听了在理，只好叹气摇头作罢。
“婆婆！”
小天生大声惊呼，带着哭腔，声音撕心裂肺。
双手拼命往外一撑，挣脱屠三的掌握，慌慌急急的向婆婆奔去。
婆婆的身躯缓缓软倒，嘴张了张，终是不能说出话来。
她的双眼始终不舍的望着小天生，渐渐变得迷离，睫毛一眨，两行老泪终淌了下来。
泪光晶莹，闪闪发亮，其中带着不舍，带着怜爱，还带着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