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肥,以你对段家的了解,你觉得他们能找到解救他的办法吗?”姜文曜把阿丢抱起来放到石桌上,认真地问道。阿丢被它那惨绝人寰的外号惊呆了,直到姜文曜习惯性戳了它的鼻子它才反应过来,不爽地甩甩脑袋,对便宜老爸提出严重抗议:“请不要用那么庸俗的字眼称呼我!”
简直,有辱血统!
“好吧,”看阿丢不喜欢过去的名字,姜文曜也就放心了,“儿砸,你告诉爸爸,他们能破解那个什么‘占魂’,救活他吗?”
阿丢翻了个白眼,连抗议的力气都没了。
“‘占魂’这种阵法我已经几百年没听说过了,如今段家上下也就只有二贵那个老不死的认得,我觉得他们能破解的可能不大,”阿丢蹲坐在石桌上,难得一本正经地说,“刚才饭桶的爷爷和大伯回来,二贵告诉他们,对方用在饭桶身上的阵法,可能是占魂的升级版,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不然鬼都被除了,就算衣服上有再厉害的阵法也不能把饭桶怎么样。”
姜文曜的眉头紧紧拧着,若是段家人都靠不住,他又能做些什么?
“二贵已经吩咐子孙联络其他世家,总会找出破解的办法的。”看姜文曜脸色难看到吓人,阿丢急忙改口。其实它想依靠兽类的嗅觉和对主人的感应去找段容枫的魂魄,可那个升级版阵法显然有某种反追踪的功能,它费了半天劲还是在原地转圈,根本不晓得段容枫的魂魄跑到哪里去了。
“亡者归地府,离者潜鬼界。”姜文曜的双眼突然失焦,飘渺地说出这句话后又迅速恢复正常。阿丢站起来谨慎地打量他,嗅了半天没闻到奇怪的味道又重新坐回去,咀嚼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姜文曜听到阿丢小声念叨着什么,急忙追问。阿丢奇怪地看看他:“不是你刚才说的么,‘亡者归地府,离者潜鬼界’,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说的?”姜文曜吓了一跳,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先搞清楚地府是个什么玩意,纵然见过活生生的鬼差,地府在他的印象里还停留在被孙大圣一棒子砸得乱七八糟的时代,真正的地府什么样,他一无所知。
“地府啊,”说起地府,阿丢的精神放松了些,抬后腿蹬蹬耳朵,“科学点解释的话,地府就是和我们现在生存的空间平行的另一个时空。”
姜文曜默默无语,一个本来就不科学的生物跟他谈科学?
“严格来说,那个时空并不叫地府,而是叫鬼界,地府只是鬼界摆在明面上的机构,主管生死轮回,鬼魂投胎入阳世,人死后魂魄入鬼界必须通过地府,地府相当一道大门,贯通了阴阳两界。”阿丢觉得这个话题有点长,索性趴在石桌上慢慢讲。
地府对阴阳两界连通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它相对鬼界而言,真的小得不值一提。作为鬼界的中心机构,地府占据了鬼界环境最好的一块土地,奈何桥,黄泉路,忘川河,三生石全让阎王给划拉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十八层地狱也真实存在,不过它们都建立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叠罗汉似的一层一层往下延伸,而整个这十八层,都是鬼界。
“活人永远不会想到,地府之外的鬼界还有许多鬼魅,这些鬼魅有些是从地府逃出去的,有些是凝结天地精华而生的,你看阳间的人口越来越多,但从没出现过魂魄不够用的情况,大部分的魂魄在正式挂名入轮回前,都曾在鬼界游荡过,只是后来喝了孟婆汤,又经过一世世轮回,忘了。”
那些不在轮回中的鬼魅大多数不晓得还有个阳间存在,就算知晓也毫无兴趣,极个别知晓阳间并且想返回的,就必须硬闯地府,在一众阴兵鬼差的镇守下,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阳间和除地府外的鬼界是全无交集的两个世界,阿丢很好奇姜文曜是怎么说出“鬼界”俩字的。
姜文曜边听边想自己无意间说出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亡者魂归地府他理解,可离者是什么意思?离人?离别?离……魂?姜文曜一震,离魂症并不是个多神秘的词,自古就有了,现代医学给出了科学的解释,但对驱鬼世家而言,离魂症一定有别的代表意义!
“儿砸,你说段饭桶现在的症状是不是和离魂症差不多?”姜文曜两眼放光,阿丢被他看得一激灵,下意识点头:“他的魂魄被冲出体外,和那些魂魄不稳的人三魂七魄出窍差不多,也算离魂症的一种。”
“离者潜鬼界,是不是指饭桶的魂魄离开地府,进了鬼界的意思?”姜文曜紧紧抓着阿丢的两只前爪晃来晃去,阿丢头晕眼花,玩了命也没能逃脱魔爪,最后垂头丧气地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你最好祈祷不是这种结果。”
“为什么?”姜文曜刚热乎起来的心凉了一半。
“除地府外的鬼界是没有鬼差会去的,对鬼差和轮回内的亡魂来说,那部分鬼界属于黑色地带。打个比方吧,动物世界看过吧?鬼界的黑色地带就相当于纯天然的动物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长期轮回的魂魄在那种野生环境下根本无法生存,即便对魂魄来说很强大很流弊的鬼差去了那儿,想囫囵个回来也得看运气。”阿丢一口气说完,猛地顿住了,假如段饭桶的魂魄被冲进地府,又被针对他的策划者用某种手段赶进鬼界……
姜文曜脸上的喜悦点点退去,按照这种推测,段饭桶岂不是一点活过来的希望都没有了?
一人一狗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姜文曜突然站起身往他的临时卧室走,阿丢急忙跳下来跟上。回到房间,姜文曜把所有的行李翻了个遍,最终在一个小包里找到几张黑色纸条,段容枫跟他吹嘘说,说只要点燃这个纸条,就能像阎王老子那样随意召唤鬼差。他不想当阎王老子,他只想叫齐向东和彭槐过来,看能不能帮他个忙。
“哎哎,”看姜文曜企图用打火机烧鬼差召唤符,阿丢急了,“这玩意不能用打火机烧,得用法力烧!”你看哪个世家子弟驱鬼的时候用火柴点了?无火自燃什么的不是为装逼好看,而是凡火烧符纸压根没用。
“那你来!”姜文曜把纸条递到阿丢面前,阿丢卡住了,它是凶兽,和符纸不是一挂的,它也点不着啊!
姜文曜烦躁地来回走,已近深夜,段家上下仍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段容枫,他总不好这个时候找段太爷爷帮忙烧符纸吧。
阿丢垂头丧气地蹲坐在地上,当了这么些年守护兽,它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没用。眼角下意识跟随着姜文曜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再……“着了,着了!”
随着阿丢的大吼,姜文曜一低头,发现不止捏在手里的符纸着了,连他的衣服都着了。
姜文曜:“……”
七手八脚把身上的火扑灭,姜文曜疲惫地坐到床上,扯扯烧成露脐装的衬衫,无声叹气——原来没了段饭桶在身边,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喂!喂!”阿丢蹭到脚边,咬着姜文曜的裤腿使劲摇晃。姜文曜垂着脑袋看看它,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发现眼前确实多了四条腿。
“你们出来都不会出声的!”看到毫无征兆出现的齐向东和彭槐,姜文曜压抑一整天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齐向东和彭槐被震得不晓得怎么答话,阿丢也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便宜老爸发飙实在太吓人了!
“是你叫我们过来的?”齐向东左右看看,没发现段容枫的身影,这才确定烧符召唤他们的是姜文曜。彭槐看着脸色铁青,整个人呈火焰状态的姜文曜,忧心忡忡。
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我问你们,你们对除了地府外的鬼界了解多少?”深吸口气,姜文曜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他的精力要留着救人,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咆哮。
“你问这个干什么?”齐向东拧起眉头,怪怪地看姜文曜。
姜文曜猛地盯住他,目光如利剑,齐向东禁不住后退两步,仿佛透过这双眼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我们对地府外的鬼界一无所知,”齐向东还在震惊,彭槐抢着开口回答,他把姜文曜看作恩人,只要对方问,他定知无不言,“上任第一天,阎王就告诉我们不可跨出地府范围,外面的鬼界是我们的禁区,没人敢跨过去。”
阿丢那张小狗脸皱成了包子,连鬼差都这么说,岂不是真没办法救段饭桶了?
“你们有办法把我带过去吗?”仿佛一个世纪的沉寂之后,姜文曜平淡地说道,齐向东和彭槐眼珠子瞪得溜圆,阿丢一个劲儿摇头大吼:“你疯了!你是人,去了地府还能回来吗!”
“是啊姜大哥,有什么事你可以让我们去办,你没必要下去冒险。”彭槐也帮着劝,不管姜文曜是什么人,在活着的状态下闯地府都是危险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做傻事。
彭槐和阿丢劝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姜文曜也没反应,齐向东这才说话:“段容枫在哪里,他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阿丢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文曜低着的头摇了摇,他真希望段饭桶知道他要做什么,如果他真的在乎自己,就赶快回来,别让他和段家上百口子为他担惊受怕。
齐向东皱眉,该不会是段容枫出事了?不敢再招惹暴怒中姜文曜,齐向东捻手捻脚蹭过去揪住阿丢的尾巴,愣是把肥肥胖胖的一只给倒拖出去。阿丢气得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丫的以为它就心情好了是吧!
人仰马翻之后,齐向东和彭槐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都沉默了。附着在衣服上的鬼他们也见过,就算有“占魂”的辅助也不可能挤走段容枫的魂魄,看来段太爷爷的猜测可能性极高,不仅衣服上的阵法升了级,连衣服都夹带了个厉害到段容枫感觉不出来的鬼。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看,“怨望成真”发出的所有包裹都是怨魂加占魂阵法,唯独段容枫的包裹被动了手脚,难道对方知道段容枫以自身做饵,才放了个大招?
这种推断还算好的,进一步想,店家能通过网络筛选目标,查出买家填写的信息是否真实,难保不会得知段容枫的家世背景,若对方成心针对段容枫,那他的魂魄当真岌岌可危。
可对付魂魄的手段有很多,直接打散了多省事,何必兜兜转转赶到黑色地带去?他们就不怕段容枫死里逃生杀回来,找他们报复?
“如果我的魂魄离体,你们能把我送进鬼界吗?”再开口,姜文曜已完全恢复冷静,可他的话却让对面的两人一狗吓麻了爪,阿丢惊叹于姜文曜肯为段容枫冒这么大的危险,齐向东和彭槐面色复杂地互看一眼,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他们压根不敢。换成别人提这要求,他们或许会念在彼此的交情上冒个险,但姜文曜……
“姜大哥,你冷静点,”齐向东给彭槐使个眼色,彭槐走到姜文曜身边,半蹲着对他说,“我们和你一样着急,想找回段大哥的魂魄,可你有没有想过,段大哥的魂魄也许根本没进黑色地带,一旦你为了找他魂魄离体潜过去发生危险,他日段大哥回来得多痛苦?”
姜文曜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这种可能的确是他没想过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见姜文曜的态度松动,彭槐再接再厉,“我和向东在地府帮你留意着,如果有新晋进入轮回的魂魄,我们也都会询问,若是确定他的魂魄去了黑色地带,我和向东陪着你去闯。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呆在段家,配合段家人搜索,没准他的魂魄还在阳间游荡,很快就被找到了呢!”
“是啊是啊,你不能凭着自个儿胡乱说的两句话就想当然以为他陷入危险,二贵不是说了吗,他现在还好好的,说明他八成在哪乱飘着,很快就找回来了!”阿丢那双圆溜溜的狗眼不错神低盯着姜文曜,它觉得从现在起必须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它的便宜老爸,阻止他做出任何危险举动,否则等段饭桶回来,它妥妥变成狗肉火锅。
姜文曜被他们劝的没了脾气,重重叹了口气,栽在床上不动了。齐向东和彭槐交换个眼神,哥俩儿灰溜溜撤了,阿丢如忠诚的卫士般蹲在床下,假装自己是石像。
第二天天还没亮,姜文曜就像安了弹簧似的坐起来,洗漱后拿着车钥匙和钱包出门,阿丢着急忙慌跟着,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危险的事。
姜文曜载着阿丢一路飙到城郊,跳下车沿着崎岖的路左转右转,来到一家破落的纸扎店门外,天色渐亮,纸扎店却早已开门,只穿了个带破洞裤衩的老头正在店门口用塑料盆往自个儿身上浇凉水。
阿丢:“……”咋是武老头!
姜文曜:“……”您就不用有个正常点的装扮么!
武老头嗷一声,用盆挡住重要位置,声嘶力竭地喊道:“怎么每次都是你!”
“我要买纸人,你这里有多少,我就买多少!”姜文曜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这里面的钱还是齐向东转给他的,后来装修也没用上,段容枫说这是他的私房钱,留着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养家糊口装修房子什么的有他呢!
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哭穷让他养,实际从来没让他掏过钱的笨蛋,姜文曜的鼻子又开始发酸,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已经快窒息了。
“你说啥!”武老头瞪圆了眼睛,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姜文曜。他不是给他们四个了吗,咋还要!
“你卖不卖!”姜文曜眯起眼睛,脸上的肉都横过来了,“别怪我没警告你,你敢说‘不卖’,我就抢!”说着掰了掰咔咔直响的手指头,武老头觉得上回摔在地上的鼻子又开始疼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