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呜!”宛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弦歌从梦中清醒过来,他浑身大汗淋漓,冷汗浸湿了他粗麻布的灰色内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酸臭。又是这个奇怪的梦境,自从六岁那年认识史翠姗之后,弦歌就发现自己的脑中好像有什么被打开了,多了一些偶尔会出现的残破记忆片段,而且开始做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的名字还是叫韦达德,奇怪的是这个在艾姆大陆很普通的意思是大树的名字,在那个世界似乎很可笑,他不只一次在梦里听到别人用嘲讽的语气称呼他!
那是个神奇的世界,他在梦里似乎也是在一所学校学习,你能想象同时有上万人就读的学院么?那里有规模庞大的图书馆,里面除了音乐和绘画、历史等方面的著作,竟然还堂而皇之的摆放着可以让钢铁怪物上天入地的魔导书籍,可以生产某些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治疗瘟疫或产生瘟疫的诅咒学派的秘法,还有许多许多,让弦歌完全无法理解的知识,就那么放着供人随意学习!甚至这些书籍还可以带走!
最初的时候,年纪幼小的弦歌以为那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里面有太多超出了常识范围的东西,直到有一次,他在梦里看到了史翠姗!梦里的史翠姗和现实不太一样,发色,肤色都不同,也不像现实中的史翠姗那样有一双闪烁着星光的眸,但弦歌很奇怪的就是知道,那就是史翠姗,所以他理所当然的相信,梦里的世界,就是他们前世生活过的世界!
从那以后,原本就很冷清的弦歌更加孤僻,他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在角落回忆着梦中的世界,用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面对史翠姗,才会兴致勃勃的谈起那个世界的事!
月光柔和的透过窗棂,照的床边一片银霜,弦歌是个魔乐师,虽然还只是学徒并且不一定能毕业,但慈爱的父亲仍然为他准备了安着透明琉璃的窗户,只为了方便他睡前祷告,魔乐师信奉的,是月神艾弥薇!
向女神道了晚安,弦歌再次沉睡,这一次他又梦到了史翠姗,女孩的身体细腻光滑,摩擦着他的肌肤,薄唇滚烫,内里却冰凉,轻轻的包住了他的分身,梦中,弦歌再也无法忍耐,分开了女孩弹力惊人的双腿……
已经半个多月没在一起了,迷糊中,弦歌感觉这次结束的很快,所以当他再次清醒时,面对着安琪闪光的双眼,不由得老脸微红。小女孩是来叫弦歌起床的,她看着弦歌满是罪证的内衣,还带着奶味的声音中有一丝迟疑:“哥哥,安琪也可以的哦!”女孩趴在弦歌腿上,背后一大一小的羽翼扇动着,微微吹来淡淡清爽的香味!
可以你妹啊!弦歌脑中冒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坐了起来!虽然听说贵族老爷们生冷不忌,但弦歌自问不是禽兽!看到残疾的女孩,他心中只有满满的怜爱!阳光已经照进狭窄的卧室,时辰已经不早了!
面对一直当妹妹般疼爱的女孩不断转动的双眼,弦歌抱头鼠窜,匆匆洗漱之后换了新的内衣便离开了家,嘴里还咬着半块安琪早晨重新热过的芝士面包,今天可还有重要的事呢!早晨的小插曲让弦歌的心情愉快起来,他哼着从梦中学来的奇特的曲子,向‘歌咏者之声’走去!
‘歌咏者之声’在位于城市中心的冒险者公会内部,只有很小的两间办公室,秉承冒险者公会的宗旨:无论年龄大小,能力高低,种族贵贱,只要你愿意通过劳动养活自己,你就天然是一个冒险者了,只需要来办一个简单的手续,就可以在这里接发任务,获取报酬!
‘歌咏者之声’是冒险者公会为魔乐师这个职业提供的一个交流场所,除了日常的任务信息,因着魔乐师的特殊性,同时还经营着一家报纸:歌咏者之声!所以这个魔乐师在冒险者工会内部的组织,就以此命名。同样的,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喜欢音乐,愿意作曲,就可以来这里投稿,一旦得到录用,就可以得到报酬。
弦歌几年前就一直在这里投稿,梦中的知识他没能学到,但很多好听的音乐却被他记熟了,而且,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音乐,喜欢这些直透灵魂的声音,似乎,他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那跳动的音符,已经融入他的灵魂,就算转世轮回,也不死不灭!可惜的是,那个世界的音乐似乎不具备什么魔力,无法成为真正的‘歌咏者之声’,只是因为旋律优美,所以能给他带来一点微薄的收入。
老巴克是无霜城冒险者公会歌咏者之声分部的资深编辑,当然,这可能实际上只是因他别无所长,所以二十多年没有跳槽罢了!他用一种怒其不争的语气重复着对弦歌来说毫无新意的话:“韦达德,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你创作的一系列乐曲甚至惊动了星与月议会的议员,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么?”
他用夸张的手势强调着自己的话:“那位议员对你的乐曲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但他说那些乐曲没有灵魂,弦歌,为什么没有灵魂?你难道不能把对金币的饥渴先放下么?不要再浪费你的天赋了,那是犯罪!是对月神艾弥薇的亵渎!”
“我在这里工作了快三十年,相信我,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希望的天才,不要再去做那些伤害你的手的工作,努力的用心去创作,只要你能写出一首真正拥有灵魂的作品,你那些微不足道的梦想和希望立即!马上!全部都会实现!韦达德,不要毁了自己!”说到最后,老巴克几乎是在怒吼。
弦歌的心情低落下来,沉默半响,道:“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的钱还是要给我!”
老巴克叹息一声,他知道弦歌又在逃避,只好递过一个钱袋,道:“弦歌,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不要等将来让自己后悔!”
他又递给弦歌一张精美的白色羊皮纸,纸上流转着七彩的魔力光辉,那是一张专门用于书写歌咏者乐谱的类似卷轴般的魔法物品,弦歌以前在导师那里见过,价格不菲。
“给你的,两个半月后,无霜城枞叶十年职业学院联合毕业典礼将在月神神诞日举行,城主大人邀请了传奇歌者惠特尼前来献艺,除了传统的月神颂,她还答应演奏一首我们无霜城为这次典礼征集的乐曲,机会难得,弦歌,要努力啊!”
“谢谢你!老巴克!”弦歌这次是真的感受到老巴克对他的关怀,他承认自己动心了,所以他问道:“奖金是多少?”
“你这个混蛋!”老巴克将弦歌赶了出来,但还是低声道:“一百金币,弦歌,奖金只是象征性的,就算倒贴,都有大把的魔乐师想让惠特尼演奏自己的作品,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离开歌咏者之声设在冒险者公会背后的临街办公室,弦歌脑海中回荡着刚得到的消息,无霜城这一次的月神神诞节规模很大,他早就有所耳闻。但是说来可笑,这一次规模巨大,花费惊人的大型庆典,实际上只是城主艾略特伯爵为庆祝女儿十六岁的成年礼举办的大型庆祝活动,除了已经公布的这一年无霜城的职业学院联合毕业典礼,庆典的第二天有露天的大型酒会和狂欢,第三天也就是神诞日当天晚上,还有大型的祭祀活动,而这为期三天的所谓庆典,据知情人士透露,其实是伯爵大人为了帮女儿竞选大陆名媛提升知名度而搞出来的噱头!这些本来和弦歌无关,不过有一百金币的话,弦歌确实非常动心!既然是为神诞节征集的歌曲,显然不可能到一月六日神诞日才出结果,那么奖金应该在神诞节前就会下发,这样一来,很可能在十二月二十日之前就能拿到,对弦歌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
史翠姗的弟弟罗欧已经七岁了,他曾经承诺过要为这个没天赋的孩子的学费尽一份力,艾姆大陆没天赋的孩子本来可以就职战士系的职业,但史翠姗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将来只能成为一个流着臭汗从事极度危险工作的战士,所以她一直在攒钱,希望筹集一千金币,让小罗欧能接受光明神殿大神官的祝福,成为一名神殿骑士!
为了这个梦想,弦歌和史翠姗一直在努力,实际上弦歌依靠一些平民无法完成,天赋者不愿从事的工作,已经积攒了一笔钱,但众所周知神殿是死要钱的地方,一千金币只不过是个开始。
所以他希望能在短期内拿到更多的钱,在史翠姗十八岁生日,也就是今年十二月二十日之前交给她,以便小罗欧在二月各学院开学前得到神官祝福,有资格进入学院学习。一百金币不少了,弦歌积攒了四年多,才弄到一千金币,这等于他半年的积蓄。但是能被那位惠特尼看中的乐曲,哪里是随便就能写出来的,弦歌虽然觉得自己很有天赋,而且梦中多种风格的音乐给了他很大启发,但还是没多大把握,可惜了,梦中那些名曲虽然动听,却没有魔力。他小心的收好老巴克给他的羊皮纸,虽然没有把握,但试试总没有坏处。
从冒险者公会出来,沿着无霜城商业大道向北,两侧都是两三层的各式各样的店铺,各种豪华招牌随处可见。商业大道一直通向北门,弦歌并不打算出城,他从一间贩卖魔法材料的店铺向西一拐,进入了位于城市西北部的学院区,法师、术士、潜行者、弓箭手,几乎所有用到魔法的职业学院都建在这里。
弦歌的目标是学院区的魔法作坊,这是各学院联合建立供学生勤工俭学或者熟悉所学知识的地方,他是来领取上一批货物的报酬的,阿尔杰意有所指的,正是他一直打工的‘黄金之页’国立魔法工坊。
“韦达德老爷!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穿着褐色破旧麻布长袍的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远远看到弦歌,快步跑了上来,他的一条腿有些跛,跑得快了,显得很滑稽!
中年长的很猥琐,简单一点形容,就是五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下水道的老鼠,他的头发稀疏枯黄,上身有些奇怪的佝偻着,大约四英尺多一些的身体非常单薄,他穿着一套灰扑扑有些大的外套,据弦歌所知,这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托尼,说了多少次我不是老爷!”弦歌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总算不是太尴尬。
“就是的呢!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托尼很认真,然后有些为难的道:“珍妮病了,发烧很厉害,已经三天了,老爷,托尼没别的法子了!”
那是他的女儿,一个很瘦弱的似乎随时都会夭折的早产儿,弦歌吃惊的道:“三天了?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找了呢!老爷不是出城去了么?”托尼搓着手,神态很焦急。“别说了,拿着快去看医生!”弦歌递给他五个金币,这些钱足够去神殿了,他想了想,道:“告诉珍妮,下午我会去看她!”
托尼感恩戴德的去了,这是弦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之所以和这样一个大家眼中卑贱的人交朋友,是因为弦歌始终记得他第一次看到托尼时,那个满脸都是血污的猥琐中年,当时他正在被一对偷情时正好被打扫垃圾的他撞见,反而冤枉他的学院的导师和女学生毒打。弦歌始终记得,不敢反抗的托尼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倒在血泊中,嘴里却仍然倔强的辩解着:“我没有偷看这位小姐洗澡,真的没有呢!”
那一刻,弦歌看着将闪着魔力光辉的高级皮靴狠狠踩在被打倒在地的托尼骨节粗大的右手上,衣冠楚楚的学院老师,忽然就体会到书上说的,人性的复杂和光辉!托尼的右腿被导师的法师击碎掌击成了四截,全身都是烧灼的伤痕,头部摔在垃圾中,身上满是脏污、血迹垃圾堆中的不明物体,但他仍然在坚持的,却是自己人格的清白。
后来弦歌问过托尼,为什么一定强要辩解,让那一对恼羞成怒!托尼的表情很认真:“珍妮还小呢,老爷!我不能让她失望的!”
所以弦歌和他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