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了起来。是的,被当做了一个病人,或者说,是一个囚犯一般更为恰当。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头顶有一盏医用的无影灯,其中有一个灯泡还是灭的,身边摆满了仪器、显示屏,连接这些机器的管子的另一端不是夹在我的手指头上,就是插在我的手臂或者大腿中。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防护镜、防护帽的人员在我的身边来回走动着。我想说话,但却连开口的气力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抽着我的血,测量着我的心跳,然后一言不发地在纸上做着记录,至于究竟做的是什么记录,我也完全不知道。我就这么躺着,等着,看着他们做完手里的一切,然后把我推出了那个房间。
一路上,我只看到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和白色的制服。是的,所有从我身边走过的人都穿着白色的制服,戴着白色口罩,白色防护镜,白色防护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在一个生化武器实验室内一样。我想努力看清那些防护镜下的面孔,但惨白的灯光照射在镜面上,只能照射出更加惨白的我,当然,我还不能确定,那个是不是我。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人说话,只有皮靴踏在地毯上的那种沉闷的声响。当这种声响停止后,我被推入了一个小房间。当我的床被安置好后,我正好能看到门口的情况。那些把我推来这里的人的其中一个最后给我打了一针,退到门口,随即终于开口了:“0826,观察期。”接着便是“滴”的一声,一道白色的门便落了下来,只留下门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窗,让我能看到外面那散去的人影。
房间很小,可能只有十平米不到。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是白色的,有洗手池,有马桶,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这一张床。一切都是白色的,不掺杂任何一点其它颜色。令人奇怪的是,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排风扇,却一点都不觉得闷,真是让人好奇这里的换气设备是怎么运作的。不过我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研究这些,因为头又开始痛了,昏昏沉沉的感觉再度袭来,可能是那一针里面有着什么安眠类的药物吧,不知不觉中,我又睡了过去。
于是就这样,我被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不知道究竟何时能够出去。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每天都会进来,把我带出去,让我在长长的走廊上走上几十分钟,大概就是所谓的运动了。运动完后,又把我带回房间,做身体检查、抽血、量体温,然后再给我打上一针,让我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一开始,我还会问他们一些问题,比如这里是哪里,你们究竟是谁?电子网络存贮和思维移植又是什么?但他们只会有沉默来回应,于是我也就不再问了。当然,对于我是谁,我又是为何回来到这里,我觉得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回答,便也就此作罢。
有时候,我会在走廊上遇到另外人,是的,那些人没有戴着口罩、防护镜之类的东西,他们跟我一样,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慢慢地在走廊上移动着。他们中的有些人看起来目光呆滞,有些人看起来精神萎靡,另外有些人则又神采奕奕,但不管是哪种人,我们之间都没有交流。因为当我想开口跟对方说话时,身边的白大褂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架起我的身体,然后把我拖开。这很奇怪,这些白大褂似乎是有意地在避免我和别人进行语言交流,或者说避免别人跟我交流。
时间就这么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可能有两个多月,也可能更久。我只知道每天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中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禁不住要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别的什么。镜中的那个面孔略显消瘦,又有点苍白,头发也杂乱地蓬松着,那深深的眼袋似乎告诉我一个事实:就算每天我都会昏睡上很久,但实际上我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直到有一天,那些白大褂又一次进来,二话不说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架着我就走。走在走廊上,我感觉很奇怪,平常的运动时间还没到,而且也没必要走的这么急,这是为什么?虽然我很好奇,但我依旧选择不说话,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我就这么被他们带着,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一道又一道闸门,最后来到了一个黑色的铁门前。
“0826,试验期。”身边的一个白大褂说完这句话后,用一张磁卡刷了一下铁门边的一个机器,“滴”一声,门开了,但门里面一片漆黑,一点亮光都没有,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白大褂,防护镜和口罩依然挡住了他们的脸庞,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就听见一个人说了一句:“下去!”随后身边的两个白大褂用力地从后面推了一把,把我推入了这黑暗之中……
是的,被推入了黑暗之中。但,我竟然在下坠!一直在下坠!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无休止地下坠着!我不知道要坠多久,也不知道最后会被摔成什么样,我只感觉整个人在享受着地心引力的作用,飞快地往下坠去。那呼呼的风声,配合着周围的黑暗,不断地挤压着我的身躯,让我感觉我的耳朵、我的鼻子,甚至我的四肢都要被挤爆了一般。我看不见前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其它声响,只有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被这黑暗所吞噬。
“啊!”我终于叫出了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的床上。而这个房间应该是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的那个房间。因为现在头顶上的那盏无影灯也有一个灯泡是灭着的,而且位置跟上次那个一模一样。那些机器、显示屏依旧连接着许多管子,而这些管子的另一端不是夹在我的手指头上,就是插在我的手臂或者大腿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依旧在忙碌着,看着显示屏上的各种符号和数字,做着记录。
“0826,你还记得你经历过了什么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艰难地坐起身,缓缓地回答:“我……我被你们,一直做着各种检查……然后,刚才,我明明被你们推进了一个房间,一直往下落……”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房间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太好了!”、“记忆移植又成功了一次!”、“虚拟电子网络中记录存储的记忆思维真的可以进行修改再移植!”……
等等,又是虚拟电子网络、思维记录存储……但,他们说的什么记忆思维修改再移植又是什么?刚才我明明是在往下坠的,为什么现在又会躺在这个床上?难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我脑子里的而已?那,这几个月来我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虚拟的?我的记忆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记忆又是否是完整的还是被修改过的!?
我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些欢呼的人,陷入了无尽而又混乱的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