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把在场众人都吓懵了,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柳青和我,他往前跨了几步但并没跑过去,扯着嗓门大喊:“淑芬!淑芬!你快回来啊淑芬!”
我立即将背上背包卸下,二话不说提腿就往那跑,暗骂了句什么淑淑淑芬芬芬的,这时候有时间唧唧歪歪喊还不如抓紧救人,我当时没有一点时间去多思考其他啥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反正我不能看见有人死在我眼前。()
柳青这会儿看见我的动作大概是反应过来,我余光瞥见他也开始跟着我后头飞奔起来。他老婆自我们走出灌木丛起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扭着头盯我们。这时段天还没亮透,阴测测的,我看她这样不免觉得吓人,她这动作能保持那么久肯定不是因为落枕扭了脖子,那小鬼是要她今儿个死在这啊。
等我跑到她跟前,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反抗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匆忙往铁轨那头看了眼,火车头已经较之方才大了不少,而且还在不断变大。目测离我们不过几百米,把我们压成土豆泥也就那么几秒的事情了!
正在我略有慌神之际,另一只手也如我这样抓住她的右手手臂,我朝柳青大声道:“把她拽出来!”说罢,我二人一同用力将其往铁轨外头拉,这劲儿一使,我俩就有点懵了。
在两个大男人的拉扯下,这个站在铁道中间的女人竟然纹丝不动,像是两条腿被融在了铁轨里。
“呜——呜——”我第一次感受到火车鸣笛的可怕,就如死神手中镰刀挥舞的破风声。
眼看火车马上就要到了,我一个箭步跨到了淑芬的另一边,跟她皆站在轨道中,柳青继续在这头拉,我则在那头推。
我从没如此焦急惊惧,虽说小爷我遭遇的危险不少,但这样眼睁睁看着即将收割我生命的机器飞速靠近,纵是再胆大的人恐怕都要吓尿。我此时能感觉到嗓子眼有东西一蹦一蹦,说不出的干疼,连带着脑门上的青筋也一同跳着。我咽了口口水,紧紧闭上眼睛,因为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无比咸涩。
“啊——!”我用着猛劲,不禁喊出了声。
火车太近了!
“叶宗!”脑袋一片混沌之际,突然有道清丽的女声如破开层层蔽障直击到我理智最深处,“叶宗!”
是艾暮的声音,我一愣,睁开眼,眼前是已经变得无比巨大的火车头,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像是心如止水了,全然没了刚才的慌乱无主。听到她的声音我一下就想到了刚才因为慌张而忘记的事,我立即抬手咬破食指指尖,将血按在淑芬的人中上,这一下动作仿佛顿时治好了她的落枕病,她浑身蓦地软了,柳青趁机将其一掣,我又正巧使了全力推过去。
结果我俩齐齐摔到柳青那边,将其撞在地上,三人滚作一团,那一瞬,身侧是震耳欲聋火车压着铁轨开过的巨响。“呜——呜——”又一次的嘶哑亢长的鸣笛声,像是没有吃到土豆泥的火车的抱怨,一样的面目可憎一样的令人惊惧害怕,不过在我此刻听来真是再爽不过。
我躺在地上瘫成了个大字型不断喘气,每一口都吸到了肺的深处,却因为喉咙口的干涩,那股冰凉的气息带着撕扯的不适感席卷呼吸道,我没有停下,现在这样的不适感正是我还活着的证据,让我多感受一会儿。
“你没事吧?”直到艾暮跑过来蹲在我身侧问我,我才睁开眼,破拉风机一样呼吸声渐止。
“没事。”我笑着答,“我真是急傻了刚刚,还好你那一声喊得我回神了。”
她歪了歪头,一双大眼望着我,扑闪了两下睫毛,一副不解的表情。“哈哈……哈……”我自顾自笑了两声没做解释,接着在她搀扶下站起身来。方才在我躺着的时候柳青已经把淑芬抱了起来,我看了眼站在不远处已经立都立不稳的柳大爷他们,跟山大王强抢民女回山寨似得道了句:“带走!”
被我那一指头血戳了,这小鬼一路没动静。待回到柳家,我在地上放好了敷,然后撒好坟土围成圈,我倒要看看这回它还怎么边骂边跑。
昨天夜里它离开了小腾宇的身体,我不晓得它跑哪儿去了,所以拿它没有任何办法,这才想出要让其上淑芬身的办法。至于为什么是淑芬,那是因为她本身已经被鬼附过,带有一定阴气,所以她比这里任何一人都适合当诱饵。
虽然惊险了点,但是至少现在是如我所愿成功了。接下去我只需要将小鬼从淑芬上弄出来,然后再给它带路就行了。
我检查了一遍敷和坟土,让他们别随便动这些东西,等他们保证不再干傻事后,我就叫上艾暮,两人去外面准备动刀子宰那只先前好的彩冠大公鸡。
小爷我是特别不适合干这种事,我连厨都下不来,更别说杀鱼杀鸡了。只会用微波炉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个子小小,阳光青春的女孩子抓着大公鸡的翅膀和头,紧接着,手起刀落……
“拿碗来。”她跟爷们儿似得命令我。
我连忙递上一只瓷碗用来盛鸡血,等鸡血放满小半碗够用了,她又把鸡递还给我。我无奈地接过,粗手粗脚地将鸡毛拔下,放在装满了江米的脸盆里。
等东西都准备完,我俩一个端着鸡血一个端着脸盆回到房里,柳青看上去有些凌乱,跟我现在这模样差不多,经过刚才那一下我俩都吓掉半条命,倒是他老婆清清爽爽,直挺挺坐在凳子上瞪着眼,头上汗都没一滴,连生人气息也没有。
我让他们先出去,说我要招魂了,不能叫外人看。
柳青听了我的话仍是站着不动,满面担忧地望着淑芬,我想你俩还真是伉俪情笃就没催他。等柳宏将其拽出去,艾暮才关了门,拉上了窗帘。
我们没有开灯,隐约单薄的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落在椅子脚边,给这整个墓室般的屋子带来了点生气。
艾暮将底下沉着江米上面装满鸡毛的盆端在淑芬面前,我则一手拿着盛着鸡血的碗,另一只手提着桃木板站在她身后。
先前点上的三支香的火星此刻正在缓缓下移,我看差不多了,给艾暮递了个眼色,抬手将碗盖在淑芬头上,我刻意没去瞧她正脸,毫无表情的脸加上圆瞪的双目,现在还衬着鲜红的鸡血,我就不膈应自个儿了。
盖下鸡血的时候淑芬没有多大动静,只是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我们二人没有发声,就这么静默着,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啊!”就这样大致过了半分钟,我突然在她后面大叫一声。
几乎同一时间,我另一只手上的桃木板已经落在了她的后背上,我凑近她耳边大声叫喊:“哭!”
这几板子下去,淑芬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的,这种情况以前我们也遭遇过,那就是鬼还未从身上出来。
我加大了力气抽,而且又喊了一声:“哭!”
就在我打下第八板时她哇地一声哭出了声,这时候艾暮拿着的盆就在她嘴巴的正前方,不过几厘米的位置,她喷薄出来的气艾暮能够感受到,偏偏盆里的鸡毛分毫未动。
艾暮朝我皱了皱眉,我点头,发了狠劲儿地用桃木板猛抽,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也是冷汗直流,这鬼怨气竟然这么重,如此打都打不出来。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外面的柳青听不下去冲进来抽我了……
然后又抽了几板子我都记不得了,直到我的虎口都被震得发疼,艾暮突然的一声“好了!”让我立马停了手。只见她手中盆里的鸡毛正飘散出去,落在地上的光线里,透亮彩色,照得万分漂亮。
我二话没说,倏然往坟土圈里丢了一张少阴符,出乎我意料的是那符竟一下就烧完了,艾暮低声道:“附身几个人本身就是在消耗自己。”
“哦。”我应了声,宁愿消耗自己也要害人,这本身就是怨念极深的体现啊。我暗自叹了口气,这单子走得那么惊险让我没时间去深思去感叹,现在顺着这想法一想,只觉得心里愈发沉重起来。
我开始念念叨叨给小鬼带路,带路前试图告诉它它家人的无奈,告诉它它的母亲更是为此郁郁而终。希望它能放下怨恨,给它下药的是它的亲生父亲、挚爱家人,我能理解它的怨恨之处,他们这样做是诚然不对,但他们如今也都已经离世,因果皆有业报,他们虽是无奈,但种了因,迟早会得报。再退一万步说,这件事已然是上一辈的事情,怎么说也不该让后辈来承担。
我说了很多,真心诚意苦口婆心,就如同它是我的孩子一样。等我说完它都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却在我给它带路时没做任何反抗就离开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离开前是否已放下了怨念,但即便是我自己的臆想,我也愿意相信,它是放下了。
后来,当我再想起这单单子,总觉到自己内心竟隐约生出丝丝忏悔之意,我想我是在为它的父母忏悔,也是为那个年代的忏悔。
又是为我自己,干了这行后,我眼见的悲剧数不胜数,我想要渡鬼更想要渡人,但结果往往不遂人愿,我只能这样眼睁睁看别人的悲哀却无力去改变,这样的乏力感让我不堪其苦。
这想法在我脑海里转了数周之久,直到后来一次房东阿婆来找我聊天我才解开心结。
她告诉我,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我想想,也对。
作者有话要说:铁轨结束了,有奖竞猜,下一个是什么故事?【坑爹啊!这谁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