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过后,公冶隐、蔡琼、吕布三人又在吕老夫妇的坟前祭拜了一番,乔装易容成了一家三口,便就出了山去,直向华佗的家乡沛国谯县而来。这一路上虽然各个关口的守卫都加强了盘查,亦是有些小波折,但却没有什么大风险。公冶隐自不必说,蔡琼虽是官家小姐,可是跟着公冶隐久了,又经历过生离死别,对这些小波折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倒是吕布,年纪虽幼,胆子却是极大,几次遭遇盘问都丝毫不露破绽,着实让公冶隐刮目相看。
这日,三人到了谯县,随便向一位路人打听华佗居所,想不到那位路人居然也是去华佗家里道谢的,于是就结伴而行一同前往。在路上,吕布就听公冶隐对华佗敬佩不已,此时和那路人同行,也见其对华佗赞不绝口,心下好奇,便向那路人问起华佗之事。
路人提起华佗,那真是口若悬河,当下就对吕布讲了华佗医治自己的事情。只听路人说道:“我本是个猎户,也不知道怎么得了个咽喉堵塞的病,虽见了许多大夫,服了不少汤药,仍是日益严重,到了最后想吃东西却咽不下去,真是感觉活不长了。那一日我家人用车载我又去求医,我难受得在车上呻吟,刚好被华先生听到了,便拦住车子为我诊视。诊视完后,华先生对我家人说去路边的饼店买三升蒜泥和醋,给我喂下,病患可愈。我家人半信半疑,可是见我这般模样,索性就按华先生的吩咐去做。想不到我饮下没多久,就吐出一条长虫来,当时便觉轻松。我那家人把长虫挂在车边,就去华先生家中拜谢。碰巧华先生还没回来,迎面见到华家的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耍,就听见他们相互低语说‘象是遇到咱们的爹了,车边挂着的病就是证明。’我和家人进屋坐下,果然见华先生的北面墙壁上挂着不少和车边差不多的已经风干了的长虫,这才知道华佗先生已经不知道救治好了多少像我这般的病人。我在家调养了一阵子,身体已然康复,今日就要再去拜谢华先生的救命之恩。小兄弟,看你面白皮瘦,身子只怕也不大健壮,让华先生看看,保准你长得和小牛犊子一样壮健。唉呦!”路人说着说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竟是摔了一交。
路人坐在地上,看了看地面,地面上既没凹坑,也没凸物,自忖这一交摔得真是莫名其妙,而吕布见路人这幅模样,则是心中窃喜。原来吕布本听路人说的故事甚是有趣,可到了后来,听路人说自己面白体弱,只道其嘲笑自己,就仗着自己跟公冶隐学了几日身法,趁路人说话时不注意间,偷偷拿脚一勾,顿将路人绊得摔了一交,还让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就在一旁的公冶隐的双眼,当下暗自偷笑的吕布就听公冶隐的声音传进耳中:“下次你若再这般胡闹,我一定重重责罚于你。”话音落下,吕布心中登时一惊,怯生生地朝着公冶隐望去,只见公冶隐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又再说道:“布儿,还不赶快把这位大叔扶起来。”吕布闻言当下打消辩解念头,忙把那位结伴同行的路人扶了起来。
没走多远,四人就已到了华佗的住处,尚未进门,就从门内飘来阵阵药香,随即路人当先走上前去敲门,继而大门一开,从中出来一个生得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见得来人,正要相询,就听路人抢先说道:“我是来找华佗华先生的,上次蒙华先生相救,今日特来拜谢。”
年轻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看公冶隐三人,开口再问道:“那这几位是?”
公冶隐见状笑了一笑,当下反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姓名,与华先生怎么称呼?”年轻人不料公冶隐不答反问,愣了一愣,随即说道:“在下姓樊名阿,华先生正是恩师。”
公冶隐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华先生的高徒。麻烦你告诉你师傅一声,平安镇故人来访。”樊阿谦让了一声“不敢当”,继而又道:“诸位稍侯。”说着,就又转回门内。
过不多一会儿,大门一开,樊阿又走了出来,笑对众人道:“师傅请几位进去,请随我来。”说着,众人随樊阿进了门去,只见里面房屋虽是不多,却是极为简朴干净,其中有一个晒草药的大场子,场子里摊开了许多草药,而草药的气味也比在外愈发浓厚。公冶隐扫了一眼,其中大部分的草药都认识,不过也有一些甚是陌生,而吕布则是拉着蔡琼,不停地问草药的名称功效,显得饶有兴趣。
须臾,众人就已到了客厅门口,一见众人来到,华佗连忙迎了上来。虽然公冶隐与蔡琼都易容乔装,可华佗并不吃惊,还是对着二人微微一笑,公冶隐与蔡琼也回应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那位路人最是激动,一见华佗过来,顿时间就跪倒在地,对着华佗就磕了三个响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盒谢道:“多谢华先生救命之恩。区区薄礼,还望先生收下。”
华佗见状连忙扶起那位路人,继而说道:“不必多礼。治病除疾,本就是医者所为。见你今日如此康健,比什么礼物都更叫我欣慰。”说着,华佗微微一笑,却并不去接那礼盒。
路人见华佗不收,忙把礼盒打开道:“我知道先生救人不图回报,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不要拒绝。”话音落下,礼盒打开,里面果然多是山货土产,却并非尽如路人所说不值什么钱,其中有块红布裹着棵人参,看年头有几十年了,甚是珍贵。
华佗摇了摇头,将手一推道:“诊金上次你来我家时已经付过了,这礼盒无论如何我不能收下,你拿回去吧。”那路人愣了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即从礼盒里取出那棵人参,向着华佗道:“华先生,我知道您心善,可是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听说人参也是药材,这棵人参是我打猎时无意中挖到的,您治病救人,日后也许用得上它,您就收下吧。”说着,那人将礼盒放下,双手捧着那棵人参,恭恭敬敬地送到华佗面前。
华佗见推辞不掉,双手接过人参,对那路人道:“那我就多谢你的这份礼物了。只是你身子刚刚痊愈,元气未能尽复,我与你开一副汤药,你一会儿拿了药再走。日后饮食,多要注意,且勿再饮生水。”说罢,华佗转身将人参交给樊阿吩咐了几句,便让其带来人下去。
待得樊阿听命将那位路人带离客厅,公冶隐笑道:“华兄果然高义。别人送来的人参你虽明则收下,暗里却叫徒弟煎作汤药,还入其腹,公冶隐佩服。”华佗知道公冶隐的本事,自己低声吩咐樊阿的话自是逃不过他的耳力,于是也不否认,当下说道:“他一个猎户,大病初愈,自是需要补些元气。这人参本是他的,我让樊阿煎了与他服下,既不违背我的本心,又于其有益,更避免浪费了这人参的药性,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听得华佗这般说,公冶隐与蔡琼俱是称赞点头,只有吕布心中不以为然,反倒觉得华佗此人连送上门的礼物都不要,真是古板蠢笨。不过想归这么想,吕布的面上却是一脸钦佩。
华佗对公冶隐与蔡琼自然相熟,却不认识吕布,当下又向公冶隐问道:“公冶兄弟,你身旁的这位小兄弟是?”没等华佗说完,也不待公冶隐介绍,吕布走上前来,向着华佗恭身一拜道:“晚辈吕布,是师傅新收的弟子。拜见华先生。”
华佗见吕布生得唇红齿白,相貌英俊,身子虽然瘦削,却是极为矫健,更为难得的是,吕布小小年纪,眉宇之间就有一种傲睨群雄之意,只是这般自负,未免有些目空一切。不过初次见面,华佗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赞了声“好”,转而便对公冶隐道:“公冶兄弟,恭喜你收了这般资质的徒儿。这孩子果然可以承你艺业,日后你还要好好教导他。”
公冶隐见华佗称赞,心中自然不免得意,可华佗言下的意思他也听出来了,亦是转头对吕布说道:“你这孩子,未免太不懂规矩。长辈话未说完,你怎可随意插言。你资质虽佳,但若不改了这躁动之性,纵然练就绝顶本领,也是枉然。”
“是,师傅。”吕布口中虽然称是,可是心中却极不服气,不过心事并未袒露于面,正低头欲要退回公冶隐身旁,却听华佗对公冶隐说道:“公冶兄弟,你也不必这般苛责他,孩子还小,你可以慢慢调教。”说罢,华佗笑着又对吕布说道:“布儿,今日你我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这瓶药膏乃是我自己调制,对内外损伤都有疗效,权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说着,华佗从挂在一旁架上的青囊中取出一个黑色药瓶,笑着递给吕布。
“哪有见面送人药的道理。”吕布虽然接过药瓶,心中却是并不欢快,继而顺势拔下瓶塞,只觉一股极浓烈的苦腥味直冲入鼻,随即那股刺激的气味贯入脑中,散于体内,说不出得清醒与受用,这才知道华佗所赠之药果然神奇,连忙恭身感谢。
华佗挥手笑了一笑道:“不必客气,除了这瓶药外,我再传授你一套五禽戏如何?”在路上,公冶隐就对吕布讲到过华佗及其五禽戏,说此五路身法,端得奇妙,这时听说华佗肯与传授,更是喜笑颜开。当下就听华佗向外叫了两声:“阿普、阿普。”话音未落,只听外面怪叫一声,一个紫色的身影已从屋檐上倒挂下来,接着用手一勾门框,如同猿猴般荡进门来。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来人身穿紫衫,身材短小,年纪与樊阿相仿,也是个年轻人,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对着华佗叫了声“师傅”,随即跑到华佗身旁站住。
华佗皱了皱眉头,摇头道:“阿普,素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来了客人,怎么还是一幅猴样?”说着就对公冶隐等笑着介绍道:“让你们见笑了,这是我的徒弟吴普,是方才引你们进门的樊阿的师弟。他们虽都是我的徒弟,性情却是大不相同,樊阿喜静,他却整日里动个不停。唉,我也拿他没有办法。”说罢,一拍吴普指着公冶隐道:“还不见过公冶先生。”
吴普一边转身一边笑道:“师傅,若是我和师兄一般闷不作声,天天摆弄草药针具,那您岂不是白白传了我这五禽戏了。见过公冶先生……对了,师傅,那这两位?”吴普望着易容过的蔡琼和吕布,有些茫然,不禁用手挠了挠后脑,转头又再望向华佗。
见吴普这般模样,吕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悄悄对蔡琼道:“师母,你瞧他,活脱脱是个大猴子,真是好笑。”蔡琼闻言含笑摇头低声说道:“布儿,不得无礼。”
华佗正要介绍,却不料吴普耳尖,听到了吕布与蔡琼的对话,抢先道:“这位小兄弟说我像只大猴子,那我们就比试一下。你若是能抓得住我,还且罢了,若是抓不住我,那你可就连猴子都不如了。”说着吴普身子一翻,已是到了吕布面前,笑看吕布是否敢来捉拿自己。
吕布见吴普隐隐嘲笑自己不如猴子,仗着自己跟着公冶隐也学了些身法,心中哪咽得下这口气,当下趁着吴普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突然出手,想要抓其一个措手不及。
吴普不料吕布一声不吭就出手来抓自己,连忙侧身一闪,堪堪避了过去,而吕布偷袭不成,见吴普侧身,紧随其后,再度出手。吕布纵然天资过人,师傅公冶隐也是不世高手,奈何学习时日尚短,又怎比得浸淫五禽戏日久的吴普。当下吴普登高蹿下,时而猿势、时而鸟势,还时不时戏弄一下吕布,直气得吕布白面涨红,拼命全力想要抓住吴普,可每每出手总慢上那么半步,结果就那么半步,吴普便就避开了。
公冶隐也想让人挫挫吕布的锐气,好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所以并不喝止,而华佗素知吴普的品性,虽然喜闹好动,嘴上也不吃半点亏,可心地善良、胸怀宽广,自是不会把吕布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与吕布比试,也权当作是两个小辈嬉闹,而见公冶隐没阻止,也就没作声。倒是蔡琼,挺为吕布担心,想要阻止两人,却被公冶隐握住手掌,继而听其说道:“没事,只是两个小孩子打闹嬉戏,不必担心。若真有事,我自会制止。”既然公冶隐这样说了,蔡琼亦是放下心来,眼睛盯着来回移动的两道身影,只觉眼花缭乱。
渐渐的,场上的形势却发生了变化。吴普本想戏弄两下吕布,逼他认输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吕布不依不饶,出手更是快狠。饶是吴普身法灵活多变,一时之间想要摆脱吕布,算个平手,也是不能,可让他就这么认输,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正在这时,只听华佗叫了一声:“好了,阿普。”话音落下,吴普听到师傅叫喊,身形一顿便就站住。与此同时,吕布却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抓住吴普肋下,正要用力,只觉手腕内关似是被针扎了一下,立时无力松了开来,可嘴上却对吴普道:“怎么样,大猴子,认输吗?”
吴普先是占据上风,可是峰回路转,却在无意间又被吕布抓住,而见刚才吕布那副拼命的样子,以为吕布会下狠手,却不料吕布却在这时松手,就又以为吕布虽然嘴不饶人,可也只是和自己闹着玩,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对吕布道:“既然被你抓住了,我认输就是了。”话音落下,吕布听了这话,扬扬得意地点了点头。
见此情形,公冶隐走上前来向着吕布说道:“布儿,分明是阿普占了上风,若他不先止住身形,你怎能抓得住他?这一场是你输了。”吕布自以为赢,当下不服说道:“师傅我们事先约定过了,我抓住他,他就输了,怎么会是我输?我赢了。”
公冶隐见吕布如此,正要再教训他一番,却被华佗止住道:“布儿说的也是。既然事先约定过了输赢的条件,自然应当遵守。争强好胜,本就是年轻人的本性。阿普,我先前答应了传授布儿五禽戏。你既然输了,就由你将五禽戏教授给他,不得藏私。”
听华佗道要吴普传授五禽戏给自己,想来吴普刚为自己占了上风,如何还肯倾囊相授,当下吕布冲口就想说华佗失信,却见公冶隐严厉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凛,当下又再默不作声。
吴普心中认定吕布也是好玩之辈,当即一拉吕布,笑着说道:“走,我去院中教你五禽戏,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话音落下,见得吕布迟疑,吴普故意说道:“若是你不愿学,我也不勉强你。反正师傅说传授你五禽戏,也没说要亲手传授。嘿,你不学更好,我也乐得轻闲。”说着话就故意朝外走去,吕布见状,当下不再犹豫,跟着吴普便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