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袁绍与曹操等人赶到,只剩下颜良、文丑惊魂未定,面无人色地坐在马上,绝尘也似乎被那人一掌制住,驯服地站在原地。袁绍见状,对着发呆的颜良文丑喝了一声:“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良文丑平日对袁绍必恭必敬,有问必答,此时对袁绍的喝声居然置若罔闻。袁绍正要发作,曹操却是看出了些端倪,先将其拉住,随即找一个路人询问方刚。
听了片刻,曹操的眉头不禁紧皱在了一起,继而环顾四周,又站在绝尘面前,向那路人道:“方才那人可是站在这里?”当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曹操不觉长叹出一口气,对袁绍道:“方才拦马那人是个绝顶高手。只看他一出手单掌挡下狂奔中的绝尘,身形未动,而地上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说明此人是仅凭自己的功力封堵住绝尘的这一撞,而不仅仅如此,这一掌更是将一匹野性大发的狂马驯服得如此温顺。这等功力与气魄,闻所未闻。”
袁绍一向就想收天下能士尽归自己座下,听了曹操这话,心中顿时生出网罗此等高人的念头,不由点了点头,继而正要吩咐其余手下查找公冶隐,却被曹操拦住道:“算了,像这等高人,可遇而不可求。就算让你找到了他,若是他执意不答应,我们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奈何不了他。更糟糕的是,到时要是惹恼了他,可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
袁绍知道曹操说得有理,略一思索,又再放弃了寻找公冶隐的念头,与曹操各自命令手下安抚摊贩,散去人群。这时,颜良与文丑方才回过神来,见到袁绍,连忙下马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大公子责罚。”话音落下,二人已是齐齐拜下。
“这事怪不得你们。”袁绍摇了摇头道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们方才与那人交手,情形如何?”颜良文丑相互看了一眼,半晌不言,最后还是颜良先开口道:“大公子,方才那人我们没有看清相貌,但可肯定此人是一绝顶高手,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话音落下,文丑接道:“我们本想先擒下那夺马的小子,不料中途那人出现,拦下绝尘,又用身体护住那小子。我们见其能够单掌挡住绝尘,心知其非泛泛之辈,可又不愿让这小子就这么逃脱,便都施展全力,想先重创了那人再说。却不料我们二人四掌击出,尚未临近,就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阻挡住了我们的掌力,瞬间便被反震回来,只觉气血翻涌,好不厉害。”
袁绍闻言面上不禁疑惑,随即问道:“什么,无形之力?反震?”疑问落下,颜良连忙接着说道:“大公子,其实方才我们的掌力击向此人,犹如击水。先前方可运力寸进,但愈是深入,其反挫之力就愈强,我们其实是被自己的掌力反震回来。依我们估计,要是那人真若动手,我与文丑只怕挡不住那人十招。”
曹操摇头抱臂在旁说道:“岂用十招,方才那人若是在你们被自己掌力反震回去时出手,你们连半招都招架不了。依我看来,那人的无形之力恐怕是自身的护身罡气。虽然练武之人多有内力护身,但都仅于身体遭受迫害时起到防御之效。能将功力练至体外,化作护身罡气,御敌机先,已然少见,而方才那人将你们两人的掌力反震回去,其护身罡气已不仅仅是护体之用,更可以破敌无形。只怕那人不用动手,就可以将杀你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人。”话音落下,曹操长叹一声,只觉未见到此人面貌,实是憾事。
颜良、文丑听了曹操的话,面上一阵发红、一阵铁青,可是碍于袁绍与曹操的交情,又不好发作,直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隙钻将进去,但当他们听到曹操说到最后一句“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人”时,居然不约而同地暗自笑了一笑,似乎很是不屑。
“孟德果然好见识。”袁绍闻言看了一眼曹操,当下赞了一声,随即圆场笑道:“一场闹剧而已,大家何必放在心上。天色不早,不如一起同去醉仙楼,痛饮一番,且把今天的不快之事尽都抛到脑后,无醉无归。”说罢,袁绍便将绝尘牵到曹操面前,又再说道:“孟德,看来你现在就是回去也是难免得禁足不少日子了。今日之事,若非我兄弟,也不会累你。既然你喜欢绝尘,我就把它送给你。”话音落下,袁绍将缰绳递给曹操,又再微微一笑。
对着袁绍递过来的缰绳,曹操的白面忽地红了一红,不由脱口道:“本初,其实不必如此。如今的我不但没有禁足,反而没了原来那么多约束。方才只是和你开的一个玩笑,还望本初宽宏大量,莫与我计较。”话音落下,袁绍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孟德,若是今日你不说个明白,休怪我和你绝交。”
曹操见袁绍生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初,你先前说我叔父在我父亲面前告了我一状,结果我被禁足在家多日,确有此事。后来我装作中风模样骗我叔父上当,让他在我父亲面前说我中风,父亲急来看我,却见我无事,问我原因,我就说叔父之所以这样说,只因为素不得其喜爱。就这样,叔父又在我父亲面前说我不是,却不料已是不得父亲信任,反倒让我比以前少了许多约束。本初,若是我被禁足,夏侯兄弟等人又怎敢在我府前与公路斗犬。至于后来种种事情,却是意料之外。绝尘是你的心爱之物,做兄弟的又怎能夺人所好。适才确实是我的不是,多有得罪,还请本初见谅。”说着,曹操便对袁绍深深一揖。
没等曹操抬起头来,只听得头顶有呜呜的声音,心中不禁奇怪,顿将身子直起,却见袁绍的喉咙不断哽动,正要相问,就见袁绍再也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孟德,想不到你也会上我的当。方才若是露出半点破绽,只怕也换不来孟德你的真话和这一揖了。多有得罪,还请吉利见谅。”“吉利”乃是曹操的另外一个小名,袁绍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却极是得意:若是曹操不亲口说出实情,自己又怎么能知道内中详情。既然他这么说,自己也随机应变,显得比他高上一筹,最后又照搬原句,调侃其一番,果然引得众人纷纷哄笑。
虽见众人哄笑,曹操却是面不改色,也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本初果然高明。曹操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不过今日这场酒,本初,你可逃不掉。”袁绍听得曹操这般说,心中更是得意,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袁绍说过请大家饮宴,自是不会失言。走!”说罢,袁绍转身向着众人一招手,当先翻身上马,向着醉仙楼而去。
趁着袁绍转身,曹操低了一下头,面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原来方才自己见得公冶隐神勇,无意间道出许多不该道出的武学见识,以致袁绍另眼相看欲以绝尘拉拢自己。当下自己明白自己言多语失,若不顺着袁绍必为其忌引为大敌,所以故意又再道破谎言让袁绍自以为是,果然袁绍非但自以为智高一筹,而且还一试就试出了其并非真的礼贤下士。见得将来的对手如此,曹操焉能不得意。然而曹操面上的得意之色一闪即逝,继而抬眼望着袁绍的背影,心中冷冷笑道:“宁我负人,勿人负我。他日我的坐骑,一定更胜绝尘。”
话分两头,且说公冶隐挟了吕布,施展轻功,不到片刻,已是进了一条无人深巷,直到这时,公冶隐才将吕布放了下来。吕布知道这次惹祸非小,见公冶隐放下自己,并不说话,而是冷冷地望着自己,不禁怯生生道:“师傅,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公冶隐本想训斥吕布,但见吕布一副可怜模样,面色惨白,知道他方才也是受惊不小,又听到他亲口认错,不觉心中的怒气减了一半,但仍皱着眉头问道:“布儿,方才你说去街上玩耍,怎会惹了那帮官宦子弟?既然逃了,乖乖回来就是了,又怎么偷趴到树上,还要夺马狂奔?你可知道,你这么做险些伤了那些无辜的路人,也差点伤了自己。你若有事,我怎么对得起你泉下的亲人?”说到后来,公冶隐越说越是激动,不自禁地一掌击在墙上,顿然间在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吕布偷偷望了一眼那个掌印,忽然心中又有了方才夺马奔逃时的那种兴奋,可见公冶隐如此生气,依旧不敢做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公冶隐再见吕布如此,心中的气恼又弱了几分,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然知错,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能擅自妄为。”吕布见公冶隐怒气已消,胆子不觉大了几分,对师傅道:“师傅,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给您惹祸添乱。师傅,我将来能像您一样厉害吗?”
公冶隐听了这话,当下看着吕布那双傲然而又潜藏着狂热的双眼,沉声问道:“和我一样厉害,我有多么厉害?”吕布闻言开口赞道:“师傅武功天下无敌。徒儿以后一定要成为和师傅一样厉害的人。”公冶隐闻言闭上眼睛,自嘲般对着自己笑了笑道:“武功天下无敌?若是真的如此,那我终生都会不得安宁,一辈子都要打打杀杀,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吕布向着曹府的方向,想着袁绍与曹操的威风模样,心向往之地自言自语道:“若是有师傅一般天下无敌的武功,我不但不会再被人欺辱,还能穿锦衣、骑骏马,像方才的曹操和袁绍一样,一呼百应,让所有人都恭着身子不敢抬头和我说话,那该多么威风!”
公冶隐见吕布有这般念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又知道少年立此志向,并无过错,只是操之过急,适得其反,于是俯身面对吕布,轻声道:“布儿,要做到一呼百应,人人卑声躬身,不单是要有天下无敌的武功,更要有天下无敌的德行。武本止戈,仁者无敌。”
“师傅,我知道了。”吕布虽然懂事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可是心里却不这么想,只觉师傅好不罗嗦,想来若是有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自是可以威慑群雄,谁敢不服,而天下无敌的德行,那又有什么用。就像自己的祖父母,一生与人无怨,安分守己,最后还不是不得好死。身逢乱世,还是武功天下无敌最为重要。
公冶隐并不知道吕布心思,但见其懂事地答应自己,亦是慈爱地抚摩了一下吕布的头,开口说道:“知道就好。今日之事,不要让你师母知道,省得她再为我们担心。”话音落下,吕布答应了一声,随即拉着公冶隐的手道:“师傅,我们回去吧,晚了师母更加担心。”公冶隐闻言笑夸了一声“人小鬼大”,接着抱起吕布,便就向着巷口走去。